“成为以骸，变成伤人的怪物。即使是昔日最亲密的伙伴站在面前也仍然会毫不犹豫地跟随着本能冲上去，试图夺取她们的性命。”
浅羽悠真紧盯着她，那双澄澈的金眸也似乎被什么灰尘沾染，变得黯淡许多，“这样的活着，比干脆利落地死去，还要更可悲吧。”
面前的人语气似乎瞬间低沉了许多，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薄叶絮却仍然不打算停止。
原本接受他人好意都要犹豫半天的女孩，此刻却像是挣扎着要脱离缰绳的马儿一样，不拽断绳子绝不停下。
“但俞星只是与其他物质融合。被就像把苹果嫁接到其他树木上，它结出来的依旧是苹果。”
“可成为以骸，是不一样的。”
浅羽悠真的声音更轻，就像有什么沉甸甸的物品压迫着他的脊背，促使他以更多的力气去对抗着那不存在的重量一样，“拼命守护城市对抗空洞，到头来却要成为空洞的帮凶，至少我......们，不想接受这样的命运。”
薄叶絮注意到，在浅羽悠真说这段话的时候，身边的伊埃斯担忧的看了一眼他。
“确实，嫁接后的植物还能结出果实。可成为以骸，就像是被虫啃食过的苹果，哪怕最终能成熟，内里也已经完全腐烂。除了安葬，我们没有其他办法。”
“没错，”伊埃斯接过话头主动补充，“成为以骸后，会失去作为人时的记忆和情感，成为被空洞驱使着杀死人类的工具。这对于为了守护新艾利都的人来说，是一种侮辱。”
“那已经，不能算作是生命了。”
失去作为人的记忆和情感吗……
“如果这是俞星的愿望，”薄叶絮主动走到邦布的另一侧，“我会努力帮忙的。”
看来，她又要欠下一份还不了的恩情了。
薄叶絮知晓自己问的问题不太合时宜，但她确实太过好奇。
浅羽悠真显然看出了这一点，但想到空洞外还有在等待结果的人，他还是顺着薄叶絮的话点头，“俞星小姐隶属于对空洞五课，是在救人时为了抵挡以骸落入裂隙才被传到这里。”
“这样的人，不应该落得变成以骸永远徘徊在空洞里的下场。所以，我们一定要带她出去。”
从中央挂着的巨大横幅来看，这里是一座商场。而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正是商场的顶层。
直到两人一邦布一前一后地走下楼梯，薄叶絮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浅羽悠真的情绪似乎从回答完她之后就有些不对劲。
她忽然有些紧张，刚刚是不是不应该问那句话。果然擅自问刚见面的人这种问题还是太冒犯了是吗？要是对方已经生气但是碍于礼貌不好意思说出来，她要怎么道歉才能显得委婉又真诚？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呃……薄叶小姐，能不能松一下手……”怀里的邦布艰难地举手抗议，“耳朵要掉下来了……”
不知何时，薄叶絮已经将原本跟在两人身边的邦布抱在怀里，并且思考问题的时候，无意识地开始揉搓对方的耳朵。
铃本来想着这个女生看起来很紧张，反正自家伊埃斯确实够萌，能让她稍微缓解一下紧张感也没什么。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勒着她家邦布的手越来越紧，揉搓耳朵的力道也逐渐增加。如果不是在恩佐大叔那里给伊埃斯换过零件，这会她可能已经散架了吧。
“对不起！因为只有你不是人类所以下意识就往你那边靠……”
薄叶絮吓得手上一哆嗦，圆滚滚的邦布就顺着手臂的力道放松一路滑下去，磕到台阶后又弹起来，就这样一弹一弹地向最底端滚去。
幸好虽然人走了有好一会了，但她的反应还在。薄叶絮眼疾手快地握住邦布一条腿，自己却因为重心太过前倾差点跟着一起滚下去。
被这一系列变化弄得目瞪口呆的浅羽悠真也赶紧伸出手，攥住了薄叶絮的手臂。
“嗡嗡——”
伊埃斯那圆圆的眼睛里传来嘈杂的电流声，紧接着，月城柳的声音在通讯器里浮现：“浅羽，有个突发情况。嗯？你那边什么声音？是绳......”
“啊副课长是这样的！”浅羽悠真一手拽住邦布耳朵防止她一路滚到楼梯最底端，一手抓住薄叶絮的手臂不让她滑下去，嘴上还要忙着打断同事。
“我这边捡到一个恰好闯进零号空洞的热心市民我们现在一起去追俞星——薄叶絮小姐你别去够伊埃斯了先站稳吧！”
“是这样吗？”电话那头的月城柳接收到了自己同事的意思，“我就是想通知你一声，对空五课的洛薇不顾阻拦也进了空洞，你注意一些。”
“千万、千万、尽快完成任务！以及，如果还有时间的话，尽量把五课的人也带出来。”
月城柳的声音温柔，甚至比平时的语气还要舒缓许多，但浅羽悠真被这声嘱咐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浅羽悠真现在就是心累，之前连着和副课长一起处理了两天的工作都没有这么累。
多了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已经很麻烦了，现在还多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的一直都互相看不顺眼的五课成员，副课长居然还催他快点做完任务！
等这次任务结束，他一定要请三天假，不，四天！
暗暗在心底下定决心，浅羽悠真还是回答，“放心，这位热心市民非常厉害。有她的帮忙，我们保证尽快完成任务。”
浅羽悠真解下挂在腰上的通讯器递到薄叶絮身边，还不忘和她解释：“这是一种可以远距离实时传递自己话语的机器。唉，副课长可能是不太放心我，不如，让她直接和你说吧。”
薄叶絮：？
你们队内联络为什么要我来做保证？
“你不是都答应帮忙了嘛？”浅羽悠真又把那个连通另一端的方盒子向她这边递了一截，“不然我们这位副课长一定会很担心我们的进度，说不定还会几分钟就问一次呢？”
听到要和陌生人几分钟对话一次，薄叶絮一个激灵，在胡桃那学的话术脱口而出：“这位女士请放心，我们是专业人士，往……总之竭诚为您服务！”
方盒子那头沉默了一下才开口：“浅羽，这位市民......空洞外的职业是什么？”
薄叶絮捂住脸，恨不得现在就找个地缝钻进去。
胡桃，横跨两个世界都害她不浅啊！
“咳，总之就是这样，”浅羽悠真努力忍着笑把通讯器放回自己身边，“副课长，拜托你咯。”
那位被称作副课长的人只是语气平淡地“嗯”了一声，便挂断了通讯。
直到确定通讯器内传来“嘟、嘟、嘟”的忙音，浅羽悠真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起来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可真是帮大忙了呢薄叶小姐，”浅羽悠真扶稳她后便松开手，嘴角却勾起狡黠的笑容“既然这样，那接下来路上的以骸，就都交给你咯～”
薄叶絮懵了：“我吗？我吗？？”
“你是专业人士，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浅羽悠真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嗽几声：“毕竟我是个被副课长抓着加了两天班还要被扔进空洞的可怜打工人，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铃试图捂住眼睛，奈何伊埃斯手太短做不到，只能默默转过身去，不去看浅羽悠真那拙劣的表演。
想到自己被胡桃抓着被迫发了三天传单的经历，薄叶絮深深地生出一种共鸣。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人打到只剩魂。
况且，虽说浅羽悠真刚才的话有一定夸张的程度在，但那声咳嗽，并不完全是表演。
要是他真倒在这，自己能不能离开空洞，还真是个未知数。
“……我尽量。”薄叶絮认命地叹气。
谁叫她现在有求于人呢？
“等等……不对劲！”伊埃斯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俞星小姐所化的以骸正在分裂，有一些正向我们这边赶来，还有的……分散去了其他的楼层！”
“吼——”
以骸的嘶吼近在咫尺，薄叶絮向着声音来源处看去，发现了六只长得一模一样的以骸。
不是吧，说来就来吗？
令几人疑惑的是，这些以骸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并不是随意地攻击，而是所有以骸都向着薄叶絮的方向围涌而去。
浅羽悠真没了调笑的心思，他面色严肃，拉弓放箭，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与此同时，薄叶絮掌心也凝结出武器迎了上去。
六只一模一样的以骸似乎也全都继承了俞星生前的战斗力。它灵活地躲开弓箭，又调整方位使得薄叶絮手中的长矛只是刺穿了手臂。而它则以此为代价，快速逼近了薄叶絮。
在这样的攻势下，薄叶絮不得不后退。就在她再次踩到某一块地砖的时候，她听见了伊埃斯的声音。
“等等别靠近那里——”
一片斑斓的黑暗袭来，很快，她就听不见伊埃斯的声音了。
“那里是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