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叶絮很想说，会拒绝，再见，再也不见。

薄叶絮试图把自己从浅羽悠真可怜巴巴的眼睛里拔出来，没成功。

浅羽悠真的外貌无疑是极佳的存在。松软的黑色短发，总觉得手感很好的样子；那双金色的眼眸褪去了所有锋锐，只剩下一片澄澈。即使已经见过他在空洞里具有攻击性的一面，也还是叫人心甘情愿溺毙在这片金色的无尽海洋中。

向来喜欢可爱或美丽生物的薄叶絮，在面对露出这种神情的人类时，也有点抵抗不住。

……没办法拒绝。

根本没办法拒绝这样的神情。

虽然她也怕月城柳，毕竟在薄叶絮还在病床上时，这位副课长过来和她聊过不少次天。

即使在记忆里有过无数次用语言挖坑从而被套出不少话的经历，在面对月城柳那看似温柔的攻势下，薄叶絮还是把自己的背景吐了个全乎。

等到事后薄叶絮复盘的时候，她总是会暗暗发誓，绝不上同样的当。然后下次月城柳再来的时候，薄叶絮就会发现，她换了种坑让自己跳。

等她灰头土脸·钻出来的时候，薄叶絮差点连自己的祖宗都交代出去。这还是因为月城柳感兴趣的地方更多在她个人，几位祖宗才能逃过一劫。

虽然她知道就算自己不答应，浅羽悠真大概率也有办法解决。

但薄叶絮还是屈服了：“我知道了。”

她今天怎么这么多灾多难呢？

于是，在月城柳靠近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刚告别不久的薄叶絮，正站在自己要询问的同事面前，摆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月城柳疑惑了。

这是在做什么？在她不在的时间里，又发生什么变故了吗？

这么想着，月城柳便问出了口：“浅羽悠真，你不是头疼吗，怎么还在广场上？”

而浅羽悠真也是飞快回答：“在帮薄叶小姐熟悉这座城市哦。所以副课长，你应该不会在这种时候让我回工作岗位，丢下薄叶小姐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吧？”

月城柳再次疑惑。

虽说在刚看见常逢乐的时候，她确实想过要驳回浅羽悠真的假期，但那也只是想想而已。刚刚走过来，也只是想问他是不是又在暗中调查什么。

难道在浅羽悠真眼里，她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吗？

月城柳开始复盘这一个月来的假期，浅羽悠真做了什么。

第一个星期，浅羽悠真请了四天假，迟到了三天。

第二个星期，浅羽悠真请了四天假，迟到了两天，有一天准时是因为她按着浅羽悠真的头让他上了个夜班。

现在是第三个星期，对空部事务繁忙，她抓着浅羽悠真上了三天班，然后批了他三天假期。

不行，再想下去要气死了。

在一无所知还要顶着压力给他打掩护的少女背后，浅羽悠真无声地单手在脸前竖起，疯狂地前后摆动。

拜托了，别拆穿我。

月城柳：“？”

拿我当挡箭牌？

彳亍。

月城柳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嘱咐薄叶絮注意安全后便离开了。

只是浅羽悠真的请假申请之下，多了一条回复。

“浅羽悠真执行官，您的假期被缩短为两天，请按时回归岗位。”

月城柳不知道的是，在这次碰面之后，对空六课在薄叶絮内心的形象已经变成了忙碌到会压榨病人的存在，而浅羽悠真的摸鱼形象，也被误认为是在争取休息的正当权益。

见危机解除，薄叶絮也松口气，打算继续自己的行程。

不过......

“你跟过来做什么？”听到脚步声的薄叶絮疑惑回头，就看到浅羽悠真也跟着自己向花店的方向过去。

“别这样嘛，这不是看副课长还没走远，万一突然杀回来怎么办？”浅羽悠真又露出刚才那副神情，“演戏总得逼真一点，对吧？”

谎话连篇。

自知问不出真实目的的薄叶絮转头就走，反正她买完东西就会回去，大不了尽力忽视他就是了。

薄叶絮的目的地是朝露花店，在从前那些独处的日子里，她种了不少花，以此来打发时间。

也有人问过她会不会无聊，可对薄叶絮来说，反复经历相同的事情才叫无聊。而生长出的每一株花朵，至少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欢迎光临——”花店门口，一位白色短发的少年正有些忐忑的站在那里。

“这不是赛斯吗？”沉默着充当薄叶絮的影子挂件的浅羽悠真率先开口，“你这是从治安局辞职了，改行来卖花了吗！”

“怎么可能！”赛斯气得尾巴毛都炸开了，“只是我来买花的时候兰店主正好有事，拜托我看一会店而已！”

“也是，像是赛斯治安官这么关心市民的存在，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不应该意外嘛。”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阴阳怪气吧？

无意掺和他们之间战争的薄叶絮一头扎进了花店。

朝露花店的规模并不算大，无数精心制作的木架将这间屋子裁剪成一个个小格子，色彩不同的花朵就被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其上，形成一道天然的窗帘。

但认真观察时，薄叶絮却犯了难。

新艾利都与提瓦特的植物并不相同，在不熟悉花朵的情况下，除非有人为她详细介绍，否则她没办法挑出自己想要的种类。

再看门外，赛斯和浅羽悠真还在进行“友好”的交流，浅羽悠真笑得非常开心，赛斯的尾巴却已经炸成鸡毛掸子了。

要问吗？

要不还是下次再来吧？

幸好，她灼热的目光吸引的浅羽悠真的注意力，他慢悠悠地开口：“热心的赛斯治安官，那边说不定有人需要你的帮助呢？要不，转个头看看？”

本想反驳的赛斯被这么一打岔，责任心立刻顶替了他的怒气：“抱歉抱歉，你想要什么样的花？”

不能说花的名字，薄叶絮只能挑了几盆看起来非常漂亮的花拜托赛斯介绍，而赛斯也是句句回应，甚至到后面，还会额外替她介绍更多相似但是不在同一季节开放的花。

在愉快的交流中，两人非常自然地忘记了，旁边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被忽视的浅羽悠真倒是没什么别的情绪，他靠在墙边，打量着薄叶絮。

因为是夏季的缘故，薄叶絮身着黑色紧身内搭，浅绿色的外套懒散地披在身上，隐约露出脖颈处向后背延伸的黑色纹路。

少女一头白发被随意地束起搭在肩头，翠色的瞳孔在讨论自己喜欢的事物时终于泛起了些活着的气息。毕竟在他见到薄叶絮的很多时候，她的眼里只有疲惫，以及一丝的不耐。

即使现在看起来与赛斯相谈甚欢，她的眼睛里倒映出来的，也只有对于自己喜爱事物的在意，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果然如此，浅羽悠真想。

浅羽悠真也好，花店真正的主人也好，赛斯也罢，只要能解答她当下的疑惑，是谁都无所谓。

身边的存在不止一个时，她会凭着自己的喜好选择更适合为她答疑的存在，但并不代表薄叶絮就更愿意与那人亲近。

她只是将这种行为称之为等价交换，当场结算清楚后，便决定再无交集。

在空洞里的时候也是如此。

即使腹部被刺穿，她的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仿佛那具身体并不是她自己的一样。她只是不断上前，只因为确认俞星不希望变成以骸，就要当场完成这一件事。

仿佛......只要这次不完成，就没有下一次机会一样。

在俞星所化的以骸消失后，薄叶絮并没有立刻昏迷。他急着将两人送出空洞，着急之间，却清晰听到耳边薄叶絮的声音。

“你的任务，我帮你完成了。”

所以，我们两不相欠。

这是薄叶絮没有说出口的话，浅羽悠真却听到了。

在目送薄叶絮被抬上担架送往医院后，浅羽悠真脑海里还反复回想着那一刻的内容。

在薄叶絮眼里，那并不是以骸，而是俞星。她选择杀死以骸，只是因为那是俞星的愿望，而不是因为真正理解了人类对化作以骸这种生物有多么的厌恶与排斥。

就好像……她的世界里，任何生物都是一样的，有意识的人类也好，只遵循本能的以骸也罢，都是生命的一种形式。

漠然。

浅羽悠真只能想到这一个形容词。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让人好奇。

如果有一天，那双空无一物的眼睛里，倒映出其他人的色彩，又会是怎样一副情景？

大概也是因为这份好奇，他才会放弃休息，想要让她更熟悉新艾利都吧。

“薄荷，茉莉，薰衣草......再来一个迷迭香，还有一本《新艾利都花草图鉴》，好了，暂时就买这些。”愉快决定的薄叶絮正想付款，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着手机挡住她的视线。

随着“嘀”的一声，付款成功，响起声音的，却不是薄叶絮的手机。

“哎呀，不小心手滑了，”浅羽悠真皱起眉头，“看来，薄叶小姐接下来，暂时不能回去了呢～”

薄叶絮深吸一口气，有种想把人当场丢出去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