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很小，如果房间里不是一片安静的话，顾清允可能根本察觉不到那两声。
她看着卧室的门，慢吞吞地下床穿上拖鞋。
门外果然是裴确。
他依旧是那副垂着眸的可怜模样，顾清允心下一软，刚准备说话，裴确便开口道：“姐姐是不是没有吃晚饭？我给你下了牛肉面，要吃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顾清允立马感觉饥饿感扑面而来。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这人故意的，面条的鲜香慢悠悠地飘了过来，钻进顾清允的鼻子里。
被这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搅合，顾清允都忘记了晚上她还没有吃饭。
她抿唇：“行吧。”
裴确立马走过去将椅子拉开，顾清允顺势坐下，看着他被纱布缠绕的手臂，轻咳了一声，含含糊糊道：“你手能动吗？”
裴确都给了台阶，她没理由不顺着下。这一句算是破冰。
裴确坐在她对面，点点头：“能，没事的。”
他之前受过太多伤，比这严重的多了去了。那时候他没有遇到过顾清允这样人善钱多还愿意收留他的人，大多数时候，他都在硬抗。现在能得到一处安身之地，他已经很知足了。
顾清允搅动面条，香气弥漫，琥珀色的汤汁裹着一根根面条，令人食欲大开。
她吃了两口，咽下去后才缓缓道：“之前保温箱里的菜呢？”
“早就凉了。”裴确顿了顿，目光落在顾清允的脸上，“姐姐没吃，是因为当时在生我的气吗？”
这不废话？
顾清允硬邦邦地说：“有人莫名其妙拉黑我，我不能生气吗？”
“嗯，可以。”他刻意放慢了吃面的速度，慢吞吞地小口吃着，咽下后才轻声道：“是我不对，下次不会了。”
“行了行了，”他已经道歉了很多次了，顾清允挥挥手揭过这一话题，“原谅你了。”
裴确笑了一声：“好。”
“说起来——”顾清允想起刚刚裴确暴起的场景，瞥了他一眼：“你还会说脏话呢？”
裴确一僵：“……你不喜欢，我尽量不说。”
顾清允点点头。
“你这伤两天好不了吧？”她顿了顿，说，“要不请几天假吧。”
裴确摇摇头：“不用，就是看着严重。”
当时那个场景，怎么都不可能只是“看着严重”。
顾清允没勉强：“对了，明天我要回家一趟，你自己能行吗？”
裴确动作一顿：“那什么时候回来？”
“周日晚上。”顾清允说。
空气安静了几瞬，裴确低头喝了两口汤：“可以的，不用担心。”
正说着，他手指突然抽筋，筷子掉在了桌子上。
顾清允：“……”
裴确看了她一眼，艰难捡起筷子，低声道：“没关系的，姐姐。”
顾清允：“……”
她站起来，往房间走：“算了，你还是跟我走吧。”
-
次日。
黄秘书看着跟着顾清允上车的裴确，顿了顿，疑惑道：“小裴同学也要去吗？”
顾清允嗯了一声：“他伤成这样一个人也不太行，我跟他们说过了，没事。”
闻言，黄秘书不再多嘴，默默启动了汽车。
路边的繁华缓缓后退，环境变得幽静起来。
裴确凑近了些，低声道：“我去……会不会不太好？”
顾清允瞥了他一眼，心想都到这了你才说是不是有点迟了，但她还是安慰道：“没关系，到时候你跟着我就行。”
顾家的老宅在半山腰上，周围树木茂盛，几乎见不到什么人。车子在一座庄园前停了下来，里面的佣人连忙出来给顾清允开了门。
管家站在门前笑道：“顾小姐，顾先生等你很久了。”
顾清允笑了笑，“这话说的，我已经以最快速度赶过来了。”
裴确下车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几人进了庄园，管家看了一眼裴确，但什么都没说。
客厅宽敞，顾清允来得早，里面还没有几个人，她带着裴确到了角落的沙发旁边：“你在这等我一下吧，我上去跟爷爷聊两句。”
裴确点点头，乖巧坐在小沙发上。
如果忘记裴确昨晚的疯劲的话，他这副样子确实挺唬人的。
顾清允笑了一声，跟着管家上了楼。
顾家算不上什么豪门，在S市的圈子里也只能是中上水平，顾氏旗下的企业也始终中规中矩，处境不是太好，但也不差。
要说顾氏有没有打过什么漂亮的仗，其实也有，但不多。
近年来，最漂亮的一场翻身仗，就是顾清允上周的反击。
顾清允总觉得那场对抗其实还可以做得更好，但耐不住顾父顾母实在舍不得任由灵韵的人诋毁顾清允，让聚光上线得早了些。按照顾清允的计划，这次的事件应该还能将辐射范围扩大一倍。
不过即便如此，顾家上下都对此次翻身仗格外满意。
一见到顾清允，顾老爷子立马站了起来，他年过古稀，但精神非常好，笑呵呵地上来拉住顾清允的手：“上周的事情爷爷都听说了，我就知道咱们清允的能力的顾家小辈里最强的。”
一旁的顾父也跟着吹：“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
顾母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低调点？”
顾清允笑道：“还好啦，其实更多是运气好，还得了很多人的帮助，之后还是要多历练。”
顾老爷子笑得像一朵花：“是是是，到时候你高考完直接进顾氏，有的是项目给你历练。”
-
楼上的谈话持续了一段时间，顾清允还顾念着一个人在楼下的裴确，告别了顾老爷子下了楼。
楼下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很多小辈都聚在一起聊着天。
顾清允走到裴确身边：“无聊吗？”
裴确摇摇头：“还好。”
他声音依旧冷淡，但比起两人之前的相处，多了几分亲昵的情绪。
顾清允笑了笑，正准备说些什么，一旁传来女孩的声音。
“清允姐姐，这是谁啊？”
顾清允转过头去，来者是顾母姐姐的女儿，紫玲。她一身利落的工装服，头发被染成了耀眼的淡紫色。眼睛又圆又大，鼻尖小巧，是很可爱的长相，但她浑身都透着青少年叛逆的气息，将那份可爱压下去了大半。
说起来，顾家的长相都不是很锋利，顾清允眉眼清淡典雅，眼睛清亮却不显得狭长，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月牙，格外亲和，但冷下脸来却依旧气势逼人。
紫玲一屁股坐在裴确对面的沙发上，抱着臂打量着他。
顾清允与裴确对视一眼，犹豫了两秒：“这是……我弟弟。”
裴确无所谓的神情陡然一松。
“啊，弟弟。”紫玲恍然大悟，又皱起脸，“清允姐姐，你原来……玩这么花吗？”
裴确：“……”
顾清允：“……？”
顾清允一脸黑线：“你想什么呢？”
紫玲一脸无辜：“怎么了嘛，你成年了做这种事情也很正常啊，等我成年了我也……”
“停！”担心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会引发更多少儿不宜的想法，顾清允连忙叫停，“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很正常的姐弟关系。”
裴确眼睫轻动，目光落在顾清允脸上。
紫玲好奇：“可是他跟你有血缘关系吗？”
顾清允：“……没有。”
“那姐姐你还说你们是正常的姐弟关系。”紫玲瘪嘴。
裴确低下头笑了一声。
顾清允咬牙，捏着她的脸反攻：“上次考试第几名啊？有没有进步？上补习班没有？谁让你染的这头紫毛？听姨姨说你天天打游戏？”
紫玲：“……”
她站起来就跑：“再见了清允姐姐，我爸好像生我奶了我先走了。”
总算清净了。
顾清允松了口气，对上了裴确复杂的目光。
顾清允：“……看我干什么？”
裴确移开目光，嘴角轻轻勾起：“没什么。”
在老宅吃过饭后，顾清允带着裴确回了自家的别墅。
刚才在老宅，顾父顾母没找到机会问出口，直到几人进了门，顾母才好奇地看着裴确道：“你就是清允说的那个小伙子吧，怎么伤成这样？”
裴确垂着眸，小声道：“没事，谢谢阿姨关心。”
别说，裴确长得白净，垂着眸小声说话，还真能惹人怜爱。
顾母瞬间沦陷，一脸心疼地拉起裴确的手：“哎呀乖乖，没事的，以后你就跟清允待着，她肯定不会再让那些人欺负你的。”
顾清允：“……？”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裴确。
恰好他也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半晌，裴确移开眸子，乖巧道：“好，我听清允姐姐的。”
顾母被裴确的三言两语哄得心疼不已，带着他去了楼上的客房。
客厅内只剩下了顾父和顾清允，顾父看了两人的背影一眼，低声道：“这孩子还未成年，即便他父母再怎么虐待他，也还是他的监护人，到时候他们要是找上来，你有想好怎么应对吗？”
顾清允坐在沙发上挑了个葡萄吃：“还行吧。我把他爸送进去了，出来的时候估计裴确就成年了，至于他家的另外两个……”
她耸耸肩：“三年之内，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
顾父追问：“那如果他们来闹事呢？”
顾清允笑了一声：“那就把他们也送进去呗。”
“太狠了。”顾父摇摇头，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小张律师业务能力还可以吗？”
顾清允点点头：“还行，没要我操心。”
“就是可惜，小田辞职回去了。”顾母将裴确安置好，下来恰好听到他们这句话，插嘴道：“这小张还是我们小田的徒弟呢。”
她靠上沙发坐下，叹了口气：“过两天小田预产期，我准备去看看她。她办事细心，业务能力强，原本我就想推荐她接替我的位置，没想到居然为了生孩子辞职。”
顾清允点头：“是呢，你可得加油劝，最好在我创业之前把她劝回来。”
“一边去。”顾母瞪了她一眼，又诶了一声，“不是说毕业进自家公司吗？怎么要创业？”
“你紫大法官不懂商场险恶。”顾清允揪了颗葡萄塞进嘴里，拍着手起身，“那群老古董嘴上说欢迎我，到时候还不知道要编出多少借口阻拦我呢。”
她往楼上走：“不如创个业吓他们一下。行了，我困死了，走了啊。”
-
次日。
顾清允又去了一趟老宅陪陪顾老爷子。
回来的路上，她终于得空看了一眼手机。
离开家之前她就给裴确发了消息，告诉她自己出去一趟，裴确隔了片刻才回了一句。
[。]：不是说，让我跟着你吗？
顾清允顿时头大，心中不免升起了些许愧疚。把他一个人丢在谁都不熟悉的别墅，确实有点不太好。
她将手肘撑在车窗上，打字回道：
[再烦杀人]：在干嘛。
[再烦杀人]：我回来了，去不去商场？
她两指夹着手机晃了晃，对面就回了消息。
[。]：在跟阿姨聊天。
[。]：好，听你的。
顾清允笑了一声，摁灭了手机。
-
顾清允拉着裴确去了商场，第一件事就是给他那破烂手机给换了。店员热情地提出帮他换电话卡。
裴确摇摇头：“不。这张卡，我不要了。”
卡里没什么重要的人，甚至没什么联系人，最重要的是，联系人里面有他的家人。
如今在顾家待着挺好的，裴确不希望那些人又发疯咬上来。
顾清允自然也猜到他在想什么，点点头出了手机店，利落转进了一家服装店。
她抱着臂：“之前黄叔叔给你买的衣服你不穿，这次我给你买，你穿吗？”
裴确沉默了一瞬，低声道：“我没有不想穿，只是当时……”
当时他没有想过跟顾清允长久地待在一起，他早就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