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端午还有几天，顾清允没心思在家闲着，便先进了顾氏考察一下企业情况。

几个老古董一改之前和善的模样，语重心长地说：“清允能力是有的，就是太年轻了，我觉得啊，顾氏这么早交给她还是不太好，起码得等她干出实绩来吧？”

顾清允笑了笑，没说什么。

之前奉承是因为她还没从附中毕业，暂时造不成威胁，口头上的夸赞他们从不吝啬，但此刻顾清允的存在却是实打实的，变脸早在顾清允的意料之中。

她垂着眸听他们吵架，顺手从桌上的果盘里捞了几颗糖。

听准备果盘的秘书说，这糖是国外的合作商送的，很好吃。

会议室里开会的都是老头老奶，哪有人会吃糖？

顾清允拿的心安理得。

恰好电话响起，她示意了一下众人，出了会议室，里面传来了顾父与股东们的争吵，顾清允面不改色地接起电话。

“您好！女士您在家吗？快递送货上门哦！”里面传来了快递员的声音。

顾清允侧头听了听会议室，里面的争吵只持续了一两句便很快偃旗息鼓，她估摸着这场会议也差不多该结束了，便开口道：“送来吧，我一会到家。”

挂了电话，她推开会议室的门，靠在门框上：“这样吧，我独自创业，等有成绩了我们再讨论顾氏的相关问题，怎么样？”

这算是各退一步。但无疑是此刻最合适的解决办法，股东拒绝顾清允接受顾氏无非是不相信她的能力。

再者，创业也需要不少时间，等顾清允闯出点成绩来，再快也得要个五六年，慢的话得十多年才能熬出头，也是给股东们争取了更多时间。

所以此话一出，面色凝重的股东们立马松开的眉头，笑眯眯地凑上来：“这个提议好啊，清允，我相信你肯定你能创出一片天地，到时候再接手顾氏，大家也能放心嘛。”

顾清允笑了笑，跟他们客气两句，道了别便离开了。

成年之后顾清允就买了几辆车，不过之前在上学，没什么地方能用到，现在高考结束，有个车还是方便些。

她开车到家的时候，快递恰好送到。几个大箱子堆在一起，格外壮观。

顾清允让他们将快递搬到客厅里，没让拆开。几个工人离开后，她看了眼时间，裴确差不多快到家了。

她坐上沙发，没几分钟，门就叮咚一声打开了。

裴确手上拎着买回来的菜，盯着客厅里快递愣了两秒：“这……什么？”

顾清允挑了挑眉，示意他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裴确看着她，半晌才缓缓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走到快递旁边，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扫了一圈，又看向顾清允：“给我的？”

顾清允颔首，不置可否。

裴确蹲下，骨节分明的手按在快递盒上，将外面的胶带撕开，刚开了一个口子，瞥到里面东西的时候，他猛地僵在原地。

顾清允手肘撑在扶手上，看着他笑：“愣着干什么，开啊。”

里面是一套最高配的电脑配置，顾清允对这些稍有了解，早就托了人定制了一整套。

最开始定这个只是觉得像裴确这种计算机天才，应该给他准备一套趁手的电脑，好培养兴趣、能力等等，后来加了定制款，是因为顾清允真心将他划到了自己的阵营内。

裴确还盯着那电脑发愣，顾清允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我还没找装机师傅，等明天……”

“不用。”裴确声音有点哑，他抬头，那双深邃漂亮的黑眸紧紧盯着顾清允，“我会。”

“你还会这个？”顾清允坐直身体。

裴确收回目光，手掌贴在快递盒上，掌心之下，是坚硬而粗糙的触感：“之前给人装过机，混点饭吃。”

顾清允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很好，很全能。

“那你装在你房间吧，我那书房腾不出空间来。”顾清允拍拍手，“先做饭吧，晚上慢慢弄。”

她凑近放着裴确刚买回来的菜，伸手拨开塑料袋想看看他买了什么，里面却猝不及防地跳出来一只虾，水渍甩在顾清允手上。

她轻呼一声，立马松开了塑料袋。

还没等她说话，身后若有若无地贴上温热的胸膛，裴确似是从背后拥上，可两人之间只有衣物的摩擦。

他抽出一张纸，覆在顾清允被沾湿的手指上，眸子却低垂着，目光落在她的发顶。

裴确又长高了些，站在顾清允身后，肩膀已经完全宽于顾清允的肩，只需要微微低头，鼻尖就能触碰到她带着清香的发丝。

“……谢谢。”顾清允接过纸，将手上的水渍挨个擦拭干净。

裴确抿唇，退后一步，弯腰将跳到地下的鲜虾抓进塑料袋，又拎起袋子将桌子擦干净，往厨房走去：“这些东西还是我来吧，你别碰了。”

顾清允抽了张新的纸继续慢条斯理地擦着，跟着裴确进了厨房：“你说的好像我下不了厨房一样。”

裴确将虾倒进水槽清洗，闻言偏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不是吗？”

“你不要看不起人好吧。”顾清允终于擦干净了手，将纸巾扔进垃圾桶，“虽然我确实没有做过饭，但这不代表我不会。”

她振振有词：“我理论还是可以的。”

裴确低头轻笑：“嗯，厉害。”

他飞速把虾处理好放在一边，又从塑料袋里掏出一袋已经切成块的鸡肉。

顾清允好奇道：“今天吃什么？”

“椒盐虾，椰子鸡。”裴确手上动作不停，“还有几个蔬菜，你还有别的想吃的吗？”

有，但顾清允觉得他们两这两道菜都不一定能吃完，便道：“够了，我觉得刚好。”

她说着，将双手揣进了口袋里。

指尖触碰道糖纸的触感时，她还短暂地思考了两秒，才想起来这是自己从会议室薅来给裴确的糖。

知道裴确爱甜后，顾清允时常有意无意地为他带点乱七八糟的糖，就像这次。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来，刚准备递给裴确又发现这人双手都忙着，她想了想，慢吞吞地剥糖纸：“欸对了，今天不是端午吗？没买点粽子什么的吗？”

裴确将椰子水倒进锅里，又撒上椰子肉和红枣，这才道：“我中午回来蒸好了几个，在冰箱，你想吃我给你热——”

他话没说话，顾清允忽地凑近，掐着糖纸将里头的糖果碰上裴确的唇瓣。

裴确一顿。

糖果表面粗糙干燥，顾清允递进他口中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擦过他的唇瓣和牙齿，触碰到舌尖的那瞬，甜味自触碰点爆炸开来。

他愣愣地看着顾清允。

顾清允笑眯眯地将糖纸扔掉：“可惜，我不喜欢吃粽子。”

裴确盯着她的眸子，慢慢闭上微张的唇，舌尖灵活地裹住那颗小小的糖果。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我知道，所以就包了几个烘托一下氛围。”

顾清允挑眉，知道这人了解她的口味，但没想到他已经能推测出这些天没吃过的食物中，哪些她喜欢，哪些她不喜欢了。

顾清允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人那么喜欢请专门的做饭阿姨了。

就比如张姨做饭虽然好吃，但她是顾母找来的保姆阿姨，最开始也只琢磨过顾母的口味，如今成为他们一家子的做饭阿姨，虽然口味没有错处，但总归少了几分专属的味道。

顾清允靠在灶台上，心情不错地说：“好吃吗？”

裴确白皙的脸颊被糖果撑起一个小小的包，闻言，那个小包从左边转到了右边，他点点头：“嗯。”

话梅味的糖，又甜又酸，刺激得他舌尖的味蕾都在颤抖。

他将鸡块倒进煮开的椰子水里，又单手拿过一旁的锅盖挡在顾清允和锅之间，将裹满面糊的虾丢进热油中，椒盐和椰子的清香混合在一起。

顾清允离炸油的锅稍稍远了些，她面不改色地嗅着空气中的香味：“你之前也给你父母做过这些吗？”

她总觉得，如果一个人做饭好吃到这种程度，不应该会有人对他多坏，起码不会无缘无故地讨厌。

裴确笑两声，笑声中夹着些许嘲讽：“没有。”

他只会故意做难吃，不是那种令人难以下咽的难吃，而是吃着好像还行，但越吃越觉得难吃的味道。既不会让他们在尝到菜的第一时间就立马骂他，还能持续性地恶心到他们。

裴确在这件事上乐此不疲。

顾清允瘪嘴：“怪不得。”

剩下的步骤很简单了，裴确飞快地将蔬菜清洗干净装盘，又将椰子鸡收尾倒进电煮锅里：“好了，你去桌子那等我吧。”

顾清允应了声，走到桌子旁坐下。

椰子鸡摆在中间，旁边放着几个色香味俱全的炒蔬菜，那盘香喷喷的椒盐虾被摆在了顾清允面前的位置。

裴确拿了个小碗，帮顾清允盛了碗汤：“明天是不是要去见那个陈教授？”

“嗯呢，早上去。”顾清允接过汤碗，喝了一小口清香的椰子鸡汤，舒服得眯了眯眼，“我估计上午的时间可能不太够，中午不一定回来吃饭。”

裴确点点头，用筷子将蔬菜在椰子鸡汤中涮了涮：“我查了一下。”

顾清允咀嚼的动作放缓。裴确垂着眸，升起的热气翻滚着自两人之间喷涌而过。

他的眸子穿过那片白茫茫的雾气看向顾清允：“试试这虾。”

顾清允：“……好的。”

等顾清允夹起酥脆的椒盐虾放入口中，裴确才慢悠悠开口：“去年有个科技新贵搞了个造机器人的小公司，很多F大的学生拒绝了潘家进了这家小公司。”

顾清允颔首，这件事她听说过，后来潘家恶意竞争促使这小企业破产，当时S市，乃至远在A市的闻今都跟她聊过此事。

但顾清允明显高估了潘家的素质，她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

“我翻出来之前F大被删掉的论坛截图，这潘家后续一直暗地里打压那些拒绝加入他们的学生，久而久之，就没人敢要了。”裴确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顾清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瞧见裴确还没动筷子，疑惑道：“怎么不吃？”

裴确唇瓣轻轻动了动，他脸颊上被糖撑起来的小包已经看不见了，他犹豫了片刻，小声道：“糖没吃完。”

还剩一点点，其实嚼一嚼就没了。裴确用犬牙抵住那块小小的、脆弱的糖果，迟迟没舍得将它咬碎。

他说不清为什么，只是下意识珍惜每一次的糖果甜。

顾清允撑着下巴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一样的糖放在桌上：“赶紧吃完吃饭呀，这还有这么多呢。你要是真那么喜欢，我去问问秘书姐姐在哪买的。”

裴确手放在桌上，指尖在桌上慢吞吞地走近那堆糖果，一把抓过，又慢吞吞地收回到自己的口袋里。

顾清允正低头喝汤，余光瞥到这一幕险些将汤喷出来。

她轻捂了一下半边脸，压下了唇角的笑意。

吃完饭后，顾清允去了书房了解F大学生与潘家的具体情况，裴确将碗筷收拾好，站在客厅里看着那堆已经属于他的电脑设备。

半晌，他才开始将这些快递拆开搬进自己的房间。

顾清允买的都是最好的配置，装机稍微有些复杂，裴确帮人装过很多次，但全部完成的时候也已经不早了。

他将快递盒子压扁叠在一起用绳子捆好，拎着出了房间。

客厅静悄悄的，书房的灯已经关掉了，裴确轻手轻脚地将快递纸盒放在门外楼道，顺手将客厅收拾了一下。

顾清允不太喜欢将用过的东西放回原位，她也没心思收拾，以前都是张姨顺手帮她收拾，后来这事就被裴确自觉接过了。

他不觉得麻烦，顾清允让他做的事情不多，给钱却非常大方，就连顾父顾母也时常给他塞点零花钱。

客厅只开了一个边灯，外面的月光照入屋内，他手指触上开关，犹豫着看向顾清允的房间。

他没有听到声音，可能她已经睡了。

裴确余光扫到自己房间里亮着的屏幕，心口涌上一阵又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一颗心都温热起来。

他垂下眸，关掉了客厅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