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允到家的时候，屋子里漆黑一片，她打开灯，探头看了看，试探性喊了一声：“裴确？”

没人？

顾清允关上门，思索了几秒，轻轻捏了捏颈间的珍珠项链。

她坐上沙发，点开手机。

跟裴确一样界面的定位软件出现在她屏幕中央。

属于裴确的点缓慢地朝着这边靠近。顾清允挑了挑眉，关闭了软件。

项链上的定位设施顾清允早就发现了。

裴确就没想着瞒她，什么手段都没用，在机场刚戴上没五分钟，就被安检查出来了。

之所以还戴着……是因为觉得没什么关系。

他爱看自己在哪就看呗。

后来发现裴确也戴了个项链，吊坠上的裂口痕迹明显也是装了定位器。

顾清允还能不懂吗？

他知道，她早就发现了。

自己脖颈上的项链，是亲手递给顾清允的礼物。

她叹了口气，将再次翻涌上来的情绪压了下去。

心里那份感情，她不敢想。

这层窗户纸一旦捅破，就没办法回头来。

她只能尽力维持着岌岌可危的现状。

叮咚——

大门打开，顾清允站起身：“去哪了？”

看到裴确湿漉漉的样子，她一惊：“怎么淋成这样？”

裴确抬眸看了她一眼，“同学聚餐，走了一半下雨了，就不想去了，又回来。”

顾清允：“……你还挺有想法。”

她推着裴确进浴室：“快洗澡去，别感冒了。”

裴确低低嗯了一声，闷头进了房间。

淋雨还是会感冒，哪怕是裴确。

次日，顾清允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你完了。”

裴确没什么力气，随意嗯了声。

“我估计你这得高烧，”顾清允去医药箱拿了个温度计，“张嘴，啊——”

裴确乖乖含住。

温度计响了两声，顾清允拿出来一看：“哇，37.6度。”

将温度计扔回医药箱，顾清允又翻出来个退烧药：“你先吃个药，要是退不了我们就去医院。”

裴确锁在沙发上点点头，接过来一看，犹豫了片刻：“这个好像是饭后吃吧？”

“是饭后吃啊，”顾清允翻着手机上的菜谱，“但我做饭的话，可能需要一点时间——一段时间。”

裴确：“……”

他沉默几秒，挣扎着站起来：“还是我来吧。”

“不许动。”顾清允隔空指了他一下，“都发烧了我还要你做饭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她走进厨房抬起锅，转转调料盒，拎起铲勺看了一圈。裴确慢吞吞地跟了进来。顾清允瞥了他一眼：“干什么，觉得我不行啊。”

裴确轻轻挑眉，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瞧我。

顾清允咬咬牙，照着菜谱拿起食用油：“先放油……”

啪嗒。

她心不在焉地拎着盖子发力，油瓶和盖子瞬间脱离，瓶子往下一砸，顾清允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瓶身，才避免了油糊了一地的惨剧。

靠在墙上的男生笑了一声。顾清允拎着铲子威胁他：“笑什么，你第一次做饭就立马会了？”

“那倒没有。”裴确脸颊带着点红，唇瓣是不自然的艳红，看上去没什么劲。他垂着眸，轻描淡写地说：“那时候我才四五岁吧，还没灶台高呢，还被油溅了一声。”

顾清允动作一顿。裴确继续道：“我当时还不知道他们不喜欢我，下意识就哭了，结果被他们揍了一顿。”

“有病吧？”顾清允没骂过人，这几乎是她能说出口的最重的话了。

裴确耸耸肩：“可能是觉得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吧，反正我也习惯了。”

他直勾勾地看着顾清允，眼里是令人没办法无视的占有欲：“我从来没感受过别人对我的爱，只有你。”

顾清允咬着唇内的软肉。

又来了，那股几乎要让她失去理智的情绪。

“所以，”裴确话锋一转，“还是煮粥吧，简单一点，也不会被油伤到。”

顾清允顺着台阶下，她又翻了翻手机：“煮粥也行……白粥配姜丝，怎么样？”

裴确眉头皱起：“难吃。”

“不要挑剔好吧。”顾清允说干就干，她挽起袖子将米倒进篮子里清洗。裴确站了会，上前一步帮她把砂锅摆上灶台，开火热锅。

“你别动，我来。”顾清允瞥见了他的动作，立马道。

裴确又靠回了墙上：“开个火而已，我怕你不会。”

“我不会？”顾清允笑了，她将洗好的米倒进砂锅，认真盯着刻度倒好了清水，这才抽空瞪了一眼裴确，“开个火我有什么不会？”

她挥挥手想把裴确赶走：“你能不能上床躺着去？在这碍事。”

“我不要。”裴确赖着没动，他目光紧紧追随着顾清允拿刀切姜的手，“你小心点。”

她沿着中线对半切开姜块，突发奇想道：“你说，那些盲人看不见怎么切菜做饭？还有一些残疾人，做饭肯定也会很麻烦。”

裴确还没说话，顾清允又接着切了一刀，歪歪扭扭的：“Guardian目前只有一些基础辅助功能，就已经热销成这样，说明市场还没有完全打开。机器人还需要进一步迭代。”

裴确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顾清允的手上，“帮忙切菜？”

“那就太狭隘了。”顾清允终于切好了姜，不过那形状看上去不是什么姜丝，而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姜块，她盯着盘子里的姜笑了一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将就一下？”

裴确盯着她，半晌才低头笑了：“嗯。”

姜丝撒入粥中，淡淡的辛辣弥漫，混着米香，整个厨房都暖和了起来。顾清允握着木勺，时不时搅动一下：“我还是很有天赋的。”

裴确赞同地点头：“顾大厨。”

这称呼太奇怪，顾清允没忍住笑出声：“裴确，你笑我呢。”

“我哪敢啊，小顾总。”他咬字清晰，他人常喊的称呼被他喊的像在调情，“但下次还是别做了。”

“为什么？”粥渐渐变得粘稠，米粒软烂，顾清允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便舀起一勺尝了尝。

温度正好，米香浓郁，姜丝的微辣也恰到好处。

裴确拿碗递给她：“等你的切菜机器人出来再重出江湖吧。”

顾清允轻轻踹了他小腿一下：“你才切菜机器人。”

姜丝粥确实难喝。顾清允喝了半碗，实在不想喝了：“我为什么要跟你一块吃病号餐？”

裴确细嚼慢咽地将一碗粥喝光：“因为你爱我。”

顾清允一僵，还没等她说话，裴确伸手把她的碗端过来：“还有一点，我把它喝完吧。”

像是刚刚只是说了句“吃饱了吗”一样淡然自若。

顾清允笑得有点僵硬：“你不是说难喝吗？”

爱也有很多解释嘛，亲情的爱也是爱，就像她也爱自己的妈妈一样，未必就单单指……那种爱啊。

“我们顾总偶尔下厨，就算是是姜丝炒姜丝，我也得给面子。”裴确捏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喝完了粥。

“一边去。”顾清允笑了出来，什么姜丝炒姜丝，她很无聊吗做这种东西？

一顿饭结束，裴确实在撑不住了准备去睡觉。屋外阴沉沉的，明明还是上午，却像是在傍晚。

“看上去可能有暴雨。”裴确收回目光，“姐姐今天还要出去吗？”

顾清允没怎么犹豫：“不出去，没什么事情。”

“那……”裴确抬起眸子，“姐姐可以陪我吗？”

顾清允愣了一瞬：“怎么陪你？”

“去我房间。”他像是实在困了，眼皮耷拉下来，又强撑着困意祈求般看着顾清允，“你跟我一起睡觉也可以，在我身边工作也可以，只要你在。”

“……”

顾清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裴确。

按道理说，不，哪怕不按道理说，她也不该在这种情况下顺着裴确的意思坐上他床的一侧。

像梦游一样，这些动作完完全全就是依靠着本能在行动。

坐上柔软床垫，她才好像从梦游中回到现实：“我觉得……”

“姐姐，我不经常生病。”裴确出声打断，他掀开被子盖在顾清允身上，自己钻进了另一侧，“小时候生病难受，我就希望着有一个人能躺在我身边陪着我。”

他勾上顾清允的指尖，说话慢慢的，尾音却在勾人：“好困啊姐姐，你昨晚，也没有睡好吧？”

身体温度的上升让他眼睛湿漉漉的，仰望着自己的时候，顾清允根本没办法拒绝。

她昨晚确实没怎么睡好。乱七八糟的梦一个接一个出来，满满当当全是裴确。

确实需要补一觉……

她给自己找好了借口，躺进了被子。

鼻腔周围溢满了裴确的味道，她有些昏昏沉沉的，可身旁的人还得寸进尺地靠近了几寸。

“姐姐。”他说话带上了点鼻音，握着她的那只手依旧没有松开，“哪怕死在这时候，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顾清允捂住他的嘴：“发个烧，不至于吧？”

裴确轻轻笑了笑，呼吸喷洒在她的手心。很痒，她下意识收回，却被裴确拉住。

他脸颊凑上来，似乎想蹭蹭她的手背，却在一寸之外停下：“这只手可以借我吗？”

顾清允抿唇：“要干什么？”

“能干什么？”裴确笑了，“拉着就好，我怕你走了。”

风声渐起，隐约能听见树枝拍打玻璃的声响，但被厚重的窗户过滤后，只剩下轻微的震动。

顾清允指尖动了动，被他握得更紧：“我能去哪？”

“不管去哪。”裴确调整了一下姿势，两人紧握着的双手被他拉至脸侧，他用鼻尖蹭了蹭她的手背，“别不要我，就都可以。”

……

顾清允从睡梦中醒来时，耳边是雨点敲打窗户的细密声响，窗帘缝隙间透进一丝灰蒙蒙的光。

暴雨总会模糊时间，她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被子裹得更紧了些，布料摩擦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裴确还闭着眼，均匀的呼吸缠绕在被他紧紧握着的手周围。

原本交握的手指不知从什么时候变成了十指相扣。窗外骤然响起惊雷，裴确皱了皱眉，似是要从梦境中醒来，下意识轻轻蹭了蹭她的手。

柔软的唇瓣擦过手背，像是触电。

顾清允咬着唇，慢慢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即将得逞的时候，裴确突然抓住了她即将离开的手，他像是被吓醒了，看到顾清允还在，又松了口气，闭眼吻上她的手背。

“姐姐……”他眼皮还耷拉着，高烧带来的昏昏沉沉和刚睡醒的迷糊混合在一起，让他动作都变得缓慢。

顾清允想逃，她转身，快速说道：“我给你倒杯水。”

手腕被人猛地往后一拉，她重心不稳，跌进裴确的怀里。

退烧药的苦味混着他身上潮湿的体温，像一张无形的网，将顾清允困在床头，与他的臂弯之间。

鼻尖擦过耳垂，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顾清允甚至能数清他额角渗出的汗珠，一颗颗似要滚落，砸在她攥紧的床单上。

“清允。”他将脸颊贴上顾清允手心，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暗哑。

窗外的雨声突然大了，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裴确的睫毛颤了颤，唇又近了些。

顾清允的后背被抵在床头，冰凉的触感让她猛地清醒，她咬牙，猛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裴确！”

他猛地顿住。那双迷蒙的眼睛突然睁大，瞳孔里倒映着顾清允几近慌乱的脸。他的呼吸骤然急促，像是被烫到般迅速后退，直到胳膊撞上床头，发出一声闷响。

“我……我去给你倒杯水。”顾清允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机械性地重复了一遍后，她起身逃也似的出了房间。

饮水机还在工作，顾清允将水杯摆上，摁下开始按钮。温水流淌进杯中，滴滴答答的，她盯着杯中那片涟漪出了神。

屋外的风声渐渐停息，她看了眼时间，才下午三点多。两人午饭也没吃，看到时间才忽的感到饥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