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言情

繁体版 简体版
九五言情 > 流民她青史留名 > 第40章 恶之花

第40章 恶之花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四周始终一片死静,江离提着刀,顺着林中留下的打斗痕迹一路找。

他深深吸气,按一按胸口,试图从怀中拾到的匕首和金鹤中汲取一丝力量,却并无效果。

越往深处走,血越凉。

借着微弱的月光,一路跟到凌乱的脚印尽头,一条拖痕顺着裸露的泥地,蜿蜒拐向更暗的隐蔽处。

他心里咯噔一跳,察觉不对,握紧刀柄,伸手扒开半人高的草丛。

一个牛高马大的壮汉俯趴在地上,裤子褪到腿弯,身下压着一片熟悉的青色衣角。

江离目眦欲裂,手脚并用地扑过去,将人从女子身上扒开。

“畜牲!畜牲!”

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将横刀疯狂一次次捅进男人的身体,黑血紧跟着一股股涌出。

直到那人被砍得骨肉分离,不成人形,江离手上的动作才渐渐缓下。

他丢开刀,跌坐在女子身边,溅上血迹的双手剧烈颤抖。咽下喉头涌上的一口腥甜,一时竟不敢去探她的呼吸。

姜鹤羽在刀剑劈砍皮肉的诡异声响中惊醒,费力撑开眼皮,看清了眼前人。

上一次醒来,她强行接上了被扭断的胳膊,却再没有力气推开身上的尸首。本以为好不容易得来第二次生命,即将就这样寂寂无闻地逝去,与一个无足轻重的脏男人一同湮灭在这片无名密林中。没想到,再次醒来,竟会看到昏迷最后一刻想到的人。

她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幻象还是现实,手指摸索着覆上他撑在自己身边的手。

是温热的。

姜鹤羽怔忪须臾,勾起一丝笑,轻声唤他:

“阿兄。”

江离在她睫毛微颤那一刻就已经注意到,却一直愣愣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听到声音,才猛然回过神来,俯身将人紧紧按进怀里。

“我在,阿兄在。”

他压着喉头哽意,伸手想要拨开糊在她面上的一缕长发。

姜鹤羽刚刚经历一场长达数个时辰的生死恶战,如今本能地抗拒男子的气息。她下意识偏过头,躲开了江离的触碰。

江离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沉默片刻,轻声道:“阿兄带你回去。”

“不。”姜鹤羽竭力保持头脑清醒,声音嘶哑,撑着最后的力气交代,“今天晚上我会持续高热,需要有人不断用凉水给我擦拭额头、脖颈、胸口、掌心、腹股沟和脚心,以防体温太高,烧坏我的脑子。”

她喘口气,接着说:“只要我的心脏还在跳动,就能活下来。”

“好,我记住了。”江离颔首,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调整姿势,让她能在自己怀里靠得更安稳些。双手却克制着,不敢再碰她。

“万一,心脏停止跳动……”姜鹤羽主动握上他的手,带着他摸到大腿外侧,“把我小衣夹层里的肾上腺素,注射到这里。”

“我现在……没有力气教你,但我知道,你自己能看懂的。

“肾上腺素只有一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要是……肾上腺素也没用,医疗箱里的东西都留给你,把我……和我的项链葬在一起。”

“阿羽,别说这些,求你……”江离双目充血,垫在她脖颈后的手死死撑在地上,掌心被划烂也浑然不觉。

他只觉有一块棱角分明的碎石在胸腔中挤压着,将他的肺腑一寸寸碾碎,碾得他肝肠寸断,却还不知满足地叫嚣着,想要撕破他的皮肉。

姜鹤羽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涣散,握紧他的手:“江离,你我虽无血缘,我却早已把你当成最亲的家人。现在,我把我的命交到你手上。我可以、信任你吗?”

江离颤抖着地用力回握,声音也开始嘶哑:“当然可以。阿羽,你可以信我。”

“好,好。”姜鹤羽的心神猛地松懈下来。

应激反应逐渐褪去,鼻尖浮动着熟悉的松香。伤痕累累的幼兽终于回到独属于自己的领地,她安心将脸贴在江离胸膛,轻轻蹭了蹭,低声道:“阿兄,救我。”

话音刚落,彻底昏死过去。

.

天将亮未亮,林中尚是一片昏暗,一个被杂草掩住的山洞却隐隐透出些光亮。

整夜未熄的火堆将洞内照得亮如白昼。

躺在草垫上的女子呼吸逐渐平稳,身上的温度似乎也已经降下来,不再滚烫。

江离仰头靠在洞壁,将她半抱在怀中。

他的手已经试不出冷热,只能凑过去,与她额头相抵。

退烧了。

男人紧绷到扭曲的面部肌肉松懈下来,缓缓呼出一口气,如劫后余生般阖上眼。

一滴泪猝然跌落,落在女子唇上。

高热过后的唇瓣愈发嫣红,透明的泪珠滚动着,消失在唇缝中。

江离缓缓眨眼,看得有些痴了。体内尚未完全失效的药力卷土重来,不合时宜地在下腹积成一团烈焰。

不知想到什么,他鬼使神差地一点点低下头颅,喃喃轻语:“又不是亲哥哥……”

似是走火入魔。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鼻尖相触,呼吸交融,再往前一步,就能触碰到他朝思暮念的唇瓣。

“阿兄。”姜鹤羽含糊呓语,唇珠擦过江离温软的下唇。

男人在一瞬间清醒过来,直起身,猛地反手狠抽自己一记耳光。

晨光照进山洞,他的嘴角有血珠滑落,砸在锁骨上,开出一朵糜丽的血花。

——你我虽无血缘,我却早已把你当成最亲的家人。

——我可以信任你吗?

方才还在低声呢喃的女子又陷入昏睡,江离小心将她平放在草垫上,撑着墙站起身,踉跄走到洞口。

不远处,那畜牲的尸首不知为何已经诡异地开始腐烂。

江离怆然一笑,冷着脸注视良久,喉头涌起呕意。

他与这畜牲又有何不同。

……

鄂州码头。

赵二站在甲板上,远远看到一团怪异的影子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等它更近了些,这才看清,原来是个男子。

他单手抱着个人,大步朝船这边走来。另一只手上拎着个布袋,圆咕隆咚的不知装了什么,袋底洇出些黑褐色的痕迹。

“快快快,快放跳板,姜典书回来了!”

赵二认出码头上的江离,忙推一把执勤小兵,又急步往船舱里冲:

“校尉,校尉!姜典书带着姜医工回来了!”

脚步声杂乱响起,几人闻讯匆匆赶来。

彭青梧面色苍白,腰腹处还缚着绷带。他面露急色,快步上前,却在江离冰冷的目光中生生止住脚步。

“娘子!”

绿萼像个牛犊似的猛冲过来,直接撞开杵在江离身前的彭青梧,拉住姜鹤羽垂下的手臂。

彭青梧被撞得一个趔趄,自知理亏,默默退回一边,远远看着江离怀中那团人事不省的身影。

江离见绿萼抬手欲拨开遮住姜鹤羽面容的风帽,低声叮嘱:“动作轻一点,别灌风进去。”

绿萼被他哑得不像样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上动作也不自觉停下来。

蒋峰毅眼看姜离一身泥渍混着血污,脸上还明晃晃印着几根指印,再听这破锣嗓音,也明白这二人肯定遭了不少罪。如今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已是观音保佑。更何况姜离昨晚深夜找到他时,还中了药,也不知中的什么毒,解了没有。

他沉声吩咐:“赵二,先派人把黄医正请过来,再去城内把赵大他们叫回来,人一到,即可开拔。姜离,赶紧带你妹子进船舱去,别杵在这儿吹冷风!”

“多谢校尉费心停船等我和阿羽。”江离将怀中人搂得更紧些,把布袋递给蒋峰毅,“是吐蕃人,余下的事,我晚些过去与您商量。”

蒋峰毅沙场征战多年,又怎会猜不到这血迹斑斑的布袋里装的是什么。他毫不避讳地接过,眉头紧锁着催促:“快进去吧,疗伤要紧!”

他和江离本计划在夔州利用长江天险,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胡都尉。没想到这该死的胡成,竟然在鄂州就忍不住动手了!

绿萼和秦阿婆手忙脚乱地簇拥着江离二人,一路回到姜鹤羽的房间。

见江离有意亲自照顾,绿萼也不愣在旁边碍事,拎起水盆水壶就往庖房跑,不慎又撞到杵在门口的彭青梧。

这回绿萼总算回过神,连忙告罪:“彭校尉,奴婢失礼了!”

彭青梧呆愣愣地摇头,顾不上往外渗血的伤口,一双眼直直看向最里面的床铺。

那人安静地躺着,紧抿的双唇毫无血色,苍白的面上布满没来得及上药的擦伤。往日坚韧得仿佛无坚不摧的女子,如今却脆弱得像是下一秒就会失去生机。

彭青梧闭了闭眼,捂着伤口,失魂落魄地离去。

房间内,江离动作轻柔,除去姜鹤羽沾血的鞋袜和外衣,拉过棉褥子盖在她身上,又细细掖好被角。

他坐在床边,静静等着绿萼端热水来。目光温柔又固执地凝在姜鹤羽身上,不曾有片刻分心。

屋内只剩下秦阿婆一人,她沉默地注视着江离的一举一动,眉头紧紧皱成川字。人老成精,更何况,她从前做多了牵线搭桥的营生,自诩比旁人要更敏锐些。

这两个孩子,虽然性格一冷一热,却都同样善良,她受了他们的好,更不能眼看着他们误入歧途,做出有违人伦之事。

“姜郎君,”秦阿婆没忍住开口,却还是点到为止,“您是读书人,应该比我这个乡下老婆子更懂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江离愣了愣,回过味来,也不多做解释。

他深深凝视着姜鹤羽的睡颜,半晌,缓缓牵出一个莫名的笑:“阿婆,我知道。”

我知道,该放弃了。

“劳烦您和绿萼一会儿替阿羽擦擦身子,我去给她熬点汤。”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