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风自椅上惊坐而起,快步走到窗口,打开一条缝朝外看去,这客栈果然已被东厂的人围起。
其他人可作伪装,但宋宓和徐长风,以及萧白左庭玉可没那么容易混淆过去,若真同他们对上,生死难料。
萧白同左庭玉自榻上起身,知道东厂已经追到这里,俨然一副要同那些人作战的模样。
楼间不断传来房门的敲击声,随后宋宓几人待的屋子房门被人从外敲了敲。
几人立刻各自拿上自己的刀剑,警觉看向门口,房门被从外撞开,乌压压一群人自外头走进来。
见到来人乃是勇士营孟全,宋宓愣了一下,“孟全?”
对方震惊后余欣喜,“督主!”
宋宓朝他身后看去,站着的人都是她勇士营的人,她连忙收起横刀,“你怎么在这儿,”
孟全连带着勇士营所有人都朝她半跪下来,“属下率众营前来寻找督主,迎督主回京。”
“起来说话。”宋宓开口。
孟全等人全部起身,屋内狭小站满了人,宋宓随命孟全留下,其余人皆退出门去。
待屋内只留下几人后,宋宓才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孟全这才将京城发生之事告诉他们,得知成化帝已知这一切都是东厂万西华所为,立刻下旨让东厂的人前来。
这一消息让在场的时候都缓了口气,一个多月来,日日夜夜不停的逃亡,终于在此落下帷幕。
两日后,成化帝于奉天殿接见宋宓及徐长风两人,听其述起当时之事,才知这背后一切皆由他人主导。
成化帝最后问了一句:“那西陵一事也确有东厂干预?”
徐长风躬身回答:“高毓乃万督公藏于东厂内部之人,其中确实有他手笔在内。”
随后他又道:“属下同宋掌印在西陵除了这一事,还发现了另一桩事。”
“何事?”成化帝疑问。
徐长风忽而撩开衣袍,直接跪下朝位上之人叩首,“是有关十一年前,胡皇后巫蛊案一事。”
殿内此时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胡皇后巫蛊案一事,乃当年秘闻,那事发生之后,成化帝便不许人再提起。
当年有传宫人之间谈起过这桩事,还被成化帝下令处死,从那以后,无人再敢提及。而如今,徐长风在大殿之上突然说起这事来,让在场之人也跟着吓了一跳。
在殿内旁侯着的内侍纷纷跪怕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一下。
成化帝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久久心情都不能平复下来,多少年了,此事过去太久,就连他都要忘了这件事,直到阶下跪着的男子突然提起,他才想起那桩被沉封在世上的人事。
他轻轻叹了口气,后道:“继续说。”
同样跪在一旁的宋宓在他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紧绷着的那根神经轰然放松。
徐长风得他这话才敢继续说下去,“臣同宋掌印在查西陵一案过程中,发现同样于十一年前失踪的万玉春,此人皇上想必记得,乃是万西华的侄子,当时在锦衣卫当职。”
万玉春此人成化帝有些印象,当时锦衣卫也还是由周知远掌管,万玉春跟在周知远身边来见过他几次,这也就记下了,只是后来不知发生何事,此人销声匿迹,怎么查都查不出其下落,不知此案和他有什么干系?
成化帝点了点头,徐长风继续说:“苏怡父亲,便是当年的万玉春,后来的苏进。”
宋宓顺着徐长风的话说下去,“说到这里,那便要提到当年在流放岭南途中被杀的胡太保一家。”
此事是成化帝心中无人知道的痛,当时都认为他是因胡皇后一事才将胡晋一家流放岭南,可当时他只是想保护胡晋,明是流放,实则将他们远离朝廷,抱住一条命,只是天意弄人,去往岭南途中被寇匪劫杀,至今尸骨都未知在何处。
宋宓忍住心中的悲恸,道:“当年胡太保一家并非被寇匪杀死,而是万玉春受万西华指使前去将其暗杀在岭南途中,并伪造成寇匪劫杀迹象。”
她没忘记,当初那个雨夜,父母兄长的血流了一地,纵使那人蒙着面容,她还是不能忘记那双狠厉的眼睛,将她亲人斩于刀下。
“试问,若皇上已经下令将胡晋流放,为何万西华还会对其痛下杀手?”
成化帝沉思,最后才道:“可有物证?”
徐长风早已将万玉春藏着的东西背在身上,只待成化帝问起,他将那些账本以及同万西华的书信交由一旁的内侍呈给成化帝。
成化帝全部一一看过,久久都不能释怀,他错了,当初不该将胡晋一家赶往岭南的,他就应该将他们留在京中,至少,这样不会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出此等凶事。
他朝一旁的内侍道:“传万西华前来。”
“是。”那人答着,随后出了奉天殿。
万西华似乎早就知道成化帝会命人前来传他,他身着紫色飞鱼服,正坐在椅上,等人来传他时,淡然跟着人进到宫里。
一路走来,宫道都站着禁军,至到奉天殿外。
宋宓和徐长风安然回到京城,他便想到他所做之事会被揭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已,他如今已快耳顺之年的人了,什么风浪没有见过,哪怕事情败露,他又有何怕的?
等他到时,宋宓及徐长风正直直跪在地上,见到他来,齐齐望向他,待他行过礼后,成化帝开门见山,“十一年前,胡太保被杀一事,是你命人做的?”
万西华跪在地上,意有所指,“奴才为何要杀胡太保?怕不是有心人恶意杜撰此事,借此来污蔑奴才。”
成化帝命人将万玉春遗留下来的证物交给万西华,待他看后,脸色突变。
“你侄子万玉春的字迹,不会不认得吧?”宋宓朝他看去,冷着张脸。
他当然认得,就算认得,他也不能认,“宋掌印想要说什么?仅凭这些就能给我定罪?”
宋宓再向成化帝呈送万玉春当年在锦衣卫的牙牌,道:“臣当时不知为何苏怡一家会惨死,只以为是高秀所为,待仔细查后得知,这一切乃万督公特意命人为之。”
“你有何证据?”万西华厉眼看过去,隐隐带有威胁的意味。
可宋宓孑然一身,早已没了软肋,怎么会怕他,“督公命高毓暗中培养的那些女死士,算不算证据?”
她再转头朝成化帝道:“高秀有一双胎哥哥高毓,便是万督公精心培养的一把杀人利刃,皇上若不信,可着人去查,二十多年前,可否有一高毓的宦官入了皇宫。”
宋宓话音刚落,戴安便在殿外求见,他进来后朝一旁的万西华看了一眼,后捧着一沓东西到成化帝跟前。
他道:“您命奴才去查净身房宗案一事已有了结果,当初万督公是有从应天府带回来一小宦官,那人确实唤作高毓。”
说罢,他看了一眼万西华,又道:“至于还有徐镇抚和宋宓提到的东厂死士一事,奴才已经派人前去查了,还未有结果。”
这些事成化帝倒不是特别在意,他在意的是东厂竟然将他旨意全然无视,明目张胆对宋宓和徐长风下杀手。
他将桌上的已经揉成一团海捕文书用力扔到万西华跟前,怒道:“你自己看看!”
不用看万西华也知道是什么,他此时还淡然将那纸团展开,为自己辩解道:“海捕文书一事,奴才确实不知。”
“你不知?”成化帝嗤笑,而后便人吼道,“立刻传赵世安进殿!”
赵世安本就是同宋宓和徐长风一并被召进宫,只是一直在偏殿侯着,所以到太和正殿也快。
看到赵世安跪在自己身旁,万西华才肉眼可见有了一丝慌乱,他不知道赵世安是否是为他辩解,还是同宋宓一样将他告发。
结果最终还是令他失望了,赵世安将他令其诛杀宋宓的信条呈上,说:“于回京途中诛杀宋掌印和徐镇抚的命令确实由万督公下的,微臣知道此事乃其私下的死令,故并未遵守。”
成化帝知道两人的关系,万西华若由他来检举那是外合适不过,他冷哼一声,后道:“为何要暗杀他们两人?”
赵世安侧首看向万西华,眼里的恨意再也隐藏不住,“那是因为,宋掌印和徐镇抚查到,十一年前的巫蛊案同其有关。”
提到这事,万西华孤忽而情绪有些激动,朝赵世安吼道:“你住嘴!”
“十一年前,万督公亲眼目睹胡皇后于宫中施行巫蛊之术,随后宦官刘玉再从胡皇后床榻搜出蛊偶,证据确凿,胡皇后被废,而这一切皆是由万督公被策划。”赵世安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反而快速说了一通。
成化帝惊在原地,“这些,你都是从何得知的?”
“微臣,有一姐姐,乃当年钟粹宫悬梁自尽的赵贵人。”他说到最后,眼眶竟有些湿润。
“你是?”成化帝面露疑惑,却想不起这人到底是谁,只知道其身份是万西华认的养子。
“成化元年,士子闹事,家父翰林院侍读学士赵文柏亦在其中。”赵世安说到最后竟哽咽起来,眼眶已经染上红色,“当年家父乃是受万西华指使,煽动学子跪于午门前,逼迫皇上废除新政。”
此话一出,万西华便知完了,当初在赵世安犹如丧家之犬般祈求自己收养他时,他就该狠下心将此子杀死的。
赵世安知道自己将身份暴露,若成化帝追究当年之事,那他的下场便是一个死字,可他还是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