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街头的电影院外看见中国电影的海报时有一种我应该去贡献一下票房的感觉,虽然此刻孤身一人的我毫无这种小资的欲望,但还是鬼使神差地买了票,随着人流走了进去。也许,我只是想有一种我依然置身人群的感觉。
电影似乎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我在昏暗的灯光里,看起了一个不知道开始的故事。情节甚至没有大起大落的悲哀,一切淡如清溪,而我,却在不知不觉间神经质地流下泪来。
这样的情节到底是有多么的搞笑,身边的人都在抱着爆米花喝着可乐,而我却在不住地吸着鼻子,咽着泪水。可是。这样的气氛里,叫我怎么不去回忆你……
有没有那么一段时间,让你不由自主地想停下脚步去想一想,究竟在什么时间、为什么你会喜欢上一个人?容貌?才情还是其他?
我努力地回忆却始终不记得到底在哪一刻喜欢上了你——到底从哪一刻开始会固执地去比较你对待我和别人会不会有不同;到底从哪一刻开始会因为你的所作所为与我的期盼有了差距而莫名的忧伤;到底从哪一刻开始连坐在公交车上发呆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你……
我如此地沉浸在围绕着你的黑暗里,无药可救,你不经意的一颦一笑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让我因你微笑或是哭泣。于是,你理所当然地把它当做肆意挥霍我这卑微的爱情的资本。难道你不明白,每一个喜欢你的人都是上天对你的恩赐,怎么可以任你这样决绝而无情?
电影在不知不觉间结束,所庆幸的是,男主角的决绝而无情却没有由始至终,不是曲终人散,而是雨过天晴。
可是我那些神经质的泪水却不是为了这个完美的结局。
人在欢喜时会流下感动的泪水,也许那就是传说中的喜极而泣。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所经历的却永远是无法用眼泪诠释的悲痛而使我不得不用苍凉的笑声将内心唱给这个沉默而荒凉的世界听?
即使是happy ending的电影,也无法将我拉出悲伤。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公寓,失魂落魄地梳洗完毕,失魂落魄地爬上床,再一次变成了无意识的生物体。
有一句话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几个小时后我算是深切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无奈与哀伤。
尚扬打来电话时我还在睡梦中,朦胧的双眼看见的尽是夜色的黑暗,只是下一刻,全无意识的我仿佛被雷击中一般猛然惊醒。
她说,她看见了苏承泽。
坐在轮椅中的苏承泽。
那一刻,无边的黑暗像洪水蔓延,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空间,我无力地感到一阵阵窒息,胸口仿佛涨满了水一般,剧烈的疼痛。
我起身靠在床头,一手握拳狠狠地捶打着胸口。我不知道这漫长的岁月里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只是一切到头来,原本应该是主角的我却出人意料地变成整个剧本的局外人。为什么在这样困难的时刻陪在他身边的不是我?到底是我的失败还是作为编剧的造物主又一次戏弄了我?
我茫然地顶着昏暗的天花板,目不转睛直到泪水肆意。
第二天,我又找到了卓易,我问他,为什么在唐沁已经飞去英国之后这么久我却仍对此事一无所知,为什么我无法联系上的人能被唐沁轻而易举地找到?究竟是怎样的差别才导致了这样的结局?难道在他心里,第一个想到的人不该是我吗?在他可以与外界取得联系的第一刻想到的人不该是我吗?难道此刻陪在他身边的人不该是我吗?
难道就连这样也是奢求吗?
坐在我对面的卓易,语气平静得甚至让我无法适应:“当初我走的时候,你不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吗?”
“所以,这能说明什么?我就那么没有存在感吗?”
卓易的表情似乎有些无奈,但又夹杂着些许伤感。
这一刻,我突然感到一股席卷全身的疲惫。我颓然地瘫在靠椅里,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人,曾经在我生命中有过一席之地,在那之后,便被永恒地定义为一生的挚友。情人最后变成了朋友,似乎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可每每思虑至此,总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卓易……”我双手捂在脸前,发出一声朦胧的呼喊。
“嗯?”
“我喜欢苏承泽……”我长久地静默,聆听着四周的寂静。
“我知道。”他淡淡地回答。
“可是我也喜欢你……”
“总会有不同的……”他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让我找不出一丝的遗憾与脆弱。
我垂下双手,低着头一直不去看他。
“当初算是我不告而别,现在我们依然可以心平气和地对坐在彼此面前,这种结局对我来说已经是出乎意料的完美了。”他继续道。
我抬头,微眯起双眼看他。
“你想从我这得到答案?”他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读懂我的内心。而我,似乎也总是可以那么精确地理解他的语言。
我点了点头。
“不要总是低估自己的分量,想,就去找他。”
“谢谢你!”我看着他坚定的目光,这一刻,泪水突然夺眶而出,我站起身,横过身前的木桌紧紧抱住卓易,眼泪沿着面颊蜿蜒而下。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有的时候,你不需要顾及我的感受,那样你累,我也不好过。”
我将额头抵在他颈间,吸了吸鼻子。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从此之后,我们便是此生永远的朋友,只是朋友。
多年以后,我仍然理解那时的冲动,一种牢牢捆绑在心头,浓得化不开的思虑忧伤在他云淡风轻的言语中忽而失去了所有的重量。不管是怎样的情谊,我们始终如此,在彼此的生命中,紧紧相随。
离开美国的那天,卓易没有来送我,我知道他在强迫我解开心结。也许,我们并不会成为彼此心口的朱砂痣,但在某个寂静的角落里,总会有关于你的记忆。
表哥拖着行李送我到安检口,撇了撇嘴:“舅妈一定又要为你操心了,你说你,这么大的人还这么冲动。”
我弱弱地翻了个白眼:“不要把自己装的那么成熟嘛。”
“两年内换了多少个工作了?”他回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只是在追逐爱情。”
“幼稚。”
“你不懂。”我坚定地反驳他。
他挑了挑眉,将手里的行李箱丢给我:“你懂!到那边记得给舅妈打个电话。”
“知道啦!”
夜晚的机场里一片昏暗,四周是一声声均匀的呼吸,窗外看不见一颗星星,黑暗里,只有机翼尽头的灯在不停地闪烁。
我将座椅调低,躺了下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入睡前总是这样盯着上方的天花板,直至累得再也睁不开眼。或许,我只是为了让自己足够疲惫,好让大脑无法再思考那些悲伤的故事。
醒来时,飞行时间已过去大半,思绪翻飞的旅程总是进行的那么快,以至于走出机场我还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手机刚开机便接到了尚扬催命似的电话:“飞机晚点了吗?怎么才到?你在哪里?”
我握着手机四下张望,刚想无奈地表示我哪里都不认识,便看见不远处一身夺目的黄,踩着足足能有十厘米的高跟鞋上蹿下跳的尚扬。
“把你的焦距定在左前方十米处。”我淡定地对着话筒说道。
“啊?”不远处的尚扬不跳了,以左脚为支点左右转了转,最终将目标锁定在我身上。
下一刻,我便眼前一黑,一道身影迅速向我飞奔而来,恍若飞散的鸡蛋黄般,糊了我一脸,差点击碎我新换的框架眼镜。
“你再不出现我就要幻想你的航班是不是坠机了!”
“啊呸,能不能想我点好!”
我暂时住在了尚扬那里,整整两天的时间,我只字未提苏承泽。尚扬也极其默契地没有问我。
倒是卓易,成了这段时间里最热门的话题。
“他倒真是颠覆了我对高富帅的一贯印象。”尚扬咂着嘴念道。
“临走前,我和他见了一面,他似乎强迫我解开了我一直不肯碰触的心结。”卓易说得对,女生有一种可怕的第六感,尽管我一直不愿去承认,但心中那一直萦绕不去地对他的亏欠感确实源于某种藕断丝连的情感。
“你究竟对他是什么感觉?”
“他是我一生的朋友,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放弃的朋友。”我笃定地说。
那么漫长的岁月里,我清楚地认定了这件事:我相信男女之间会有纯友谊,但那需要一个过程。也许,起初我们彼此爱慕或者一方暗恋着另一方,可是,经过时间的推移,我们最终发现,友情才是对彼此关系最好的诠释。那是超乎爱情之外的另一种地久天长。
“你确定这种感情?” 尚扬拧着眉看我。
“我确定!”这三个字我说得千斤重,每一个字都像碑铭般刻印在胸口。
“那么,他们两个人,孰重孰轻?”
“他们?”我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有些晃动。
“你知道的。”她顿了顿,“苏承泽。”她果然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
“你认为呢?”我低下头,脚尖不自然地在地面上蹭了蹭,勾了勾嘴角,“我甚至放弃了工作,一个人从中国飞去美国,又从美国飞来这里,难道还不能说明孰重孰轻吗?”
我所有的喜怒哀乐,所有的不能自已,都是因为一个人,这么强大如洪水的情感,我怎么会分不清孰重孰轻?
“还以为你想脚踏两只船。”她打趣地说道,末了,还噗嗤一笑。
“你确定见到的是苏承泽?为什么会坐在轮椅里?他那时怎么样?有人陪着他吗?”我终于忍不住问她。
尚扬看着我眨了眨眼:“你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忍到现在才问我?”
“不,因为我知道,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放开他……”
只要他活着,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