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卿在这阵摇晃中悠悠转醒,混沌的意识逐渐回笼,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艘窄小的木船…木船?
局促狭窄的木板船,船头船尾隐匿在白茫茫的混沌里,眼睛能看清的唯有方寸船身。
万幸的是,这条船上还有另外几个熟悉的身影,云曦、学姐、孙灿和冯七。至于唯一少了的那位——沈延卿在意识海中试着呼唤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好吧。
“这是什么情况?我们不是刚刚还在列车上?”于挽岳撑着船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孙灿正好在她旁边顺手扶她一把,他打量过隐藏在迷雾中高耸的城墙和塔楼:“看环境,这很应该就是[永恒水镇]。”
列车的乘坐事项里有说明,[永恒水镇]处于异空间,这个水上小镇,曾经在异空间中不断漂泊,于不同年代和不同国家出现过,后来因为异空间的波动长时间停留在第三区前往帝都的路径。
有时候黑铁列车会因为不稳定的空间波动坠入水镇所处的深度,并在这里短暂停留。
但注意事项中可没有说过,旅客会脱离列车,睁眼直接在小船中醒来。
沈云曦站在船舷一侧,灵能力者超凡的感知力没有穿透迷雾。少女动作轻盈的跳回来,面对众人的视线摇了摇头。
“感知不到吗。”孙灿摸了摸下巴,面上倒是没有什么紧张波动的情绪。
于挽岳拉了下他的衣袖:“这是正常情况吗?”
“不算太正常,我刚刚试着回忆了一下,怎么也找不到咱们从列车上下来坐到船上的记忆。”任凭孙灿如何在脑海中搜寻,最后的记忆片段就是他们在车厢用餐,所有的思绪都在广播响起之后戛然而止:“大家都是这样吗?”
“眼睛一睁就在这船上。”
“一样。”冯七面上的表情同样平静,右手正按着枪匣,在这种地方没有什么比自己相伴多年的“老伙伴”更让他放心。
沈云曦也点了点头,把目光放在盯着手掌思考的沈延卿身上。
青年思考的太过专注,等妹妹戳了他一下才重新抬头。
“我也一样。”他活动了一下左手腕,好像不经意的提起:“对了你们醒来后看见猫了吗?”
“没有。你看见猫了?”
“我没有。”沈延卿摇摇头:“只是觉得古镇、小船、提灯和野猫是恐怖片的必备要素。”
“你可别说了。” 于挽岳连忙打断他。
沈延卿笑了笑,他想要知道的事情已经有了答案。
看来,除自己以外其他人不记得橘猫先生。
这样事情有几种可能,最有可能的是这里比一般的秘境异域要独特,或者和[聚灵井]一样属于有什么特殊地方,【深渊】对世界的侵蚀程度还没有达到这里;第二种可能是,从他们澡列车上听到广播到他们在小船上醒来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妹妹和学姐他们的记忆被篡改;最糟糕的可能,则是他的记忆才是假的,被篡改修饰过。
不过这一点也好论证。
“曦曦,你手里不是有[守墓人]送你的长明灯吗?”
沈延卿说出口,沈云曦才像被人点醒,好似她之前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手里还有这样一件秘法仪器。
长明宫灯亮起的光芒,成功驱散了雾气让水路两侧,破败城墙和屋舍彻底显露出来。
屋舍窗棂上糊的纸破损不堪,作为基石的青黑色砖石和腐朽木桩半浸在水中,裹满青苔,有几株水草顺着水流轻轻摇曳。
小船正在这下狭窄的水路中穿行,两侧残破的房屋偶尔有模糊难辨的声响传来,既像风灌进破败孔洞发出的呼啸,有像什么东西在门扉掩映的黑暗中幽咽抽泣,衬得长明宫灯柔和的灯光在这条水路中仿佛异类。
于挽岳开口,嗓音干涩:“还好这里没有黑色野猫哈。”
话音未落,远处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一声猫叫,在环境的加持下,更显惊悚。
“不是,你们特殊能力者的日常都是这样吗?不是瘦长黑影,就是荒镇野猫?”
“…也是还有人偶售票员,长翅膀的女剑豪,提灯兜帽帅哥和星光巨人一拳破城的。”
孙灿讲得的玩笑显然并不怎么好笑,至少于挽岳没笑,反而掐了他一下。
“你能不能靠谱些!”
“哎哎,大小姐我错了。咳,正常来说[永恒水镇]不算一个特别危险的地方,黑铁列车会在这里停靠,生活在水镇的住民是可以沟通的,这里应该有驻点岗哨或者接待所,我们上岸先了解一下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列车站台。”
话是这么说的,但当无人划动的船身晃晃悠悠地靠向岸边,木板码头在浓雾的笼罩下阴森伫立,大家还是不自觉的靠近了一点。
孙灿第一个跳上岸,他抬手示意大家稍等,过了一会儿确定腰上的令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才转头伸出手。
一个接一个,为了拉于挽岳,他给所有人都搭把手。
踏上岸,就能感受到周围的温度诡异的变化,湿冷刺骨的雾气顺着裤管袖口蜿蜒而入,寒意冻得人四肢百骸都要僵住。
“我现在要是说根据令牌显示,这里就是单纯的异域空间没有问题……”
“就是你们司长来说我都不信。”于挽岳说完打了个寒战。
孙灿动了动嘴,到底没把‘我司长就是你小姨’这样的话说出来,只是弱弱的反驳上一句令牌是第五司负责研发的。
沈延卿没关注他们的斗嘴而是把注意力放在街道周围的建筑物风格上。
云曦走到他身边,跟着他的目光看去:“哥,你看什么?”
“建筑。”
“我看了资料[永恒水镇]曾经属于不稳定的亚空间节点,它在不同时代和不同国家接触过,甚至有些资料上记载的地点是我们世界的历史资料上找不到了,有可能这个异空间在不稳定的亚空间漂流时遇到过其他世界的裂缝……哥?”少女说了一半发现哥哥正微笑的看着她。
“不愧是咱家的高材生,把守则和资料看了一遍就比你哥记得清楚多了。”
“哥哥这么说不就是也看了吗。”
“看了是看了…”不过当时旁边有橘猫先生等着他收拾东西,沈延卿也不敢说自己看得仔细:“这镇子受过那么多文明的影响,形成自己的独特的文化和建筑风格。”
这也很值得记录一下,他没拿相机,干脆直接用通讯器的拍照功能,一边拍一边脑海里就构思好了再下期公号的内容的大致想法。转头就看到于挽岳站在那里表情复杂的看着他。
沈延卿摸了摸鼻子:“学姐,你这么看我,我会当成你感动到要给我涨工资呢。”
他本来只是句玩笑,没想到大小姐走来拍了拍他的肩:“一个月再给你涨八百,这个月开始算。”
沈延卿现在拿着两份工资,自家猫猫也能赚钱,八百是不多,但这八百块钱实属意料之外,有种白来的惊喜。
“真的假的,这也太心想事成了吧。”
“你说得像我平时很抠哎。”
“没有。学姐,全世界的老板都应该向你学习。”
冯七插进话来:“钱要有命才能花,等你们出去再说,先查查情况。”
镇子的布局颇为诡异,建筑物高低错落并不连贯,有时候一条楼梯上去,连着的另一方平台。他们穿梭在迷雾笼罩的街巷,脚下的石板路湿漉漉的,每走一步都发出轻微的 “啪嗒” 声,可走了半天也没有在这小镇布局中找到什么特别的地方,那些道路似曾相识,又好像无穷无尽。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沈延卿犹豫片刻,随机选中一间屋舍上去敲了敲紧闭的屋门。
于挽岳吓了一跳:“沈延卿!”她叫沈延卿的名字却不敢太大声。
沈延卿看着她摇了摇头,又敲了第二次。
敲门声好像把四周屋内那些呢喃暗语都压了下去,只是没有答复,只有声音在寂静的街道回荡。
还没等于挽岳松下这一口气,就见沈云曦也上前,依次试着推那些门,“嘎吱”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可所有的门,不管紧闭的,还是拌掩的都一动不动,好像它们不是门,而是山石,是整个布景上浑然天成的一部分。
“哥,你觉不觉得……”
沈延卿点头:“我也有这个感觉。”
“你们是说。”孙灿恍然大悟:“你们后退,我来试试。”
于挽岳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见他后退几步,随后加速向前几步跨到一座看似废弃的仓库前,飞起一脚。“哐当”一声,锁连着门板被踹开角,木屑纷飞。
“你…开了?”于挽岳先是紧张,再是惊喜。
众人鱼贯而入,大门里面堆满了破旧的箱子,木板散落一地。
这多少让人有些失望,于挽岳不死心,她想从这些杂物中找到一点有关的线索,哪怕是一个破旧的收音机、一部老式电话的残件也好。
当她转到仓库后方,居然真的发现了一个暗门,门半掩着,透出一丝光亮。
“这里有扇门!”她满怀希望地推开,门后是离开仓库的通道,他们沿着通道继续前行,在小路的尽头又出现了一座墙壁爬满了青苔的古老钟楼。
“我们可以从这上去,站在高处看得远些,通讯信号也应该能好些。。”
跟在她身后其他人面面相觑了几眼。孙灿开口想要说什么,被沈延卿拦下,他顺着学姐的意思点点头:“好,学姐,我们都上去看看。”
于是他们又顺着沿着陡峭湿滑的楼梯开始往上爬。也不知道是楼梯太陡还是地太滑,到了后来手脚都好像不听使唤。
等好不容易爬上屋顶,冷风呼啸而过,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可放眼望去,整个小镇的外围除了迷雾还是迷雾,没有列车没有站台,没有丝毫外界的影子。
于挽岳的心境,那一刻是想哭的。
“别找了,学姐。我想你在这里找不到列车的。”
“怎么能不找了,你难道想一辈子被困在这么奇怪的地方吗?莫名其妙的。”
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她倒是没真哭,不过泛红的眼角,抽泣的鼻头怎么看怎么可怜。
“如果找不到出去的路,我们就会被困在这里。但是学姐你不会让我们一起被困在这里的,毕竟学姐你也很聪明,已经感受到了不是吗?”
女人抽抽鼻子,眨了下眼睛,有些不太确定:“你是说…”
沈延卿环顾四周:“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应该还在列车上。学姐,你现在看到的只是我们的梦。”
“我们在做梦?” 于挽岳心中一震,她仔细回想,从在那艘摇晃小船醒来开始,一切就充满了不合理。
莫名的小镇,诡异的猫叫,还有那些找不到缘由的声响和踪迹——他们陷入了一场梦境。
可他们为何会陷入这样一场离奇的梦境?而这场梦的操控者又到底是谁?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盘旋。
但随着最后一个人也在心底相信这是一场梦……那些错综复杂的街巷、阴森的屋舍、迷雾笼罩的河道,连同脚下的钟楼都不再坚实都像是用最脆弱的纸糊成的,风一吹,就有了丝丝裂痕。
世界开始剥落、瓦解。尖锐的耳鸣声响起,黑暗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将他们彻底淹没。
绯红点燃,星火刺破黑暗的缝隙。
沈延卿挣扎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趴在车厢桌子上,旁边正在吃得正开心的男朋友注意到他醒了,非常愉快的猫猫探头。
“哎呀呀~终于睡醒啦,就餐时间都快结束了,最后一块牛排要不要分你一半?”
“等一下。”沈延卿暂时无视猫咪对人类饲主非常有猫咪爱的分享,第一时间向自己的英明神武老板确认道:“学姐,你刚才说一周涨八百块钱的话,算数吗?一定还算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