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灿在保镖的护送下跟着肖革上了那辆黑色SUV,和他并排坐在后座。
原以为他会继续骂自己一通,责怪自己胡乱投资,轻信他人,却没想到肖革只是说了一句“以后别一个人什么都不带就跑出来。”便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了。
看着他这副疲惫的样子,何灿这才回想起,肖革才刚退烧而已。
自觉给对方又添了许多麻烦,何灿自然不好意思再让他替自己收拾残局,心中想要自己解决事端的心思占了上风。
看着这辆内设奢华的车,摸着手下的真皮座椅,她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自己的爱车,恐怕要保不住了。
隔天起来,何灿就打电话给车厂去提她的车。
其实被黄文实踹掉的倒后镜已经修好有几天了,只不过她一直没空去提车而已。
原本设想中与爱车重逢应该是欢天喜地,但今天她的心情格外沉重,从车厂出来,她咬着牙把心一横,一脚油门将车开去了借贷行。
“这里是两百万现金和我的房产证明,你们拿去。”
对方验了验单据:“不够啊何小姐,你是不是忘了利息了?想赖账?”
而下一秒,一把车钥匙就拍在了桌上:“车你们也开走,但余下部分我要折现。”
“不是吧,何小姐,劝你一句,见好就收啦。”
“少啰嗦,快点把车开走,晚一秒我就后悔了!”
一个多小时后,何灿揣着一张存有两百万港币的银行卡从借贷行出来。
事情比她想象的要顺利得多,原本她以为肖革会为了他的名声从中干涉,毕竟昨晚回到家后,他就进了自己卧室,没跟她说一句话,看起来像是气极了的样子。
但实际并没有。
不干涉也好,何灿便打算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这个烂摊子。
于是她掏出电话,打给李懋:“起床没?丽晶碰头?”
……
“又去了丽晶?”
寰宇的总裁办公室里,肖革刚从会议室出来,正拿着剪刀修剪茶几边的罗汉松。
薛文站在一边,向他汇报何灿的动向。
“还是和李懋一起?”
“除了李家公子之外,还有许多人……看起来都是平时一起玩的。”说着,薛文又补充道,“还有上次太太投资失败的事不知道谁传了出去,现在圈内都在笑话太太是散财仙女。”
对此,肖革倒不怎么生气,反而淡笑一声:“她倒是担得起这个名号。”转而又问,“阿喽那边有消息吗?”
“上午刚来过电话,人已经抓住了,钱也都搜出来了,阿喽那边‘审’完就会移交警方。哦对了……”薛文掏出一把车钥匙放到桌上,“太太的车,不过借贷行那边说,太太又套现了两百万,革少,要不要劝劝太太啊?”
“劝什么。”肖革冷笑一声,“她现在就是赌徒心态,不知道及时止损,只有摔个彻底,她可能才会明白的。”
罗汉松被剪掉的枝丫掉落一地,肖革看着自己脚底的残枝,暗暗烦躁。
为什么何灿就不能像他的盆栽一样听话呢?
没注意到他的表情,身后的薛文还在汇报:“雷公邨的黄老板那还没有动静……”
“再约。”
“还有内地过来的消息,找到了几个疑似癞朱的人……”
“拿照片给他的旧街坊辨认。”
“明白。”
“没事就出去吧。”
关门声响起,肖革收起剪刀,转身去桌上拿烟,却扫到薛文留下的车钥匙。
这把车钥匙一看就是何灿的风格,上面贴满了亮闪闪的粉色水钻,和她整个人一样花里胡哨的,但意外的,颗粒凸起的手感还有些好。
肖革捏着摩挲了一会,就将它扔到了抽屉里。
……
“来来来,搞个果盘,算在火山姐账上!”
“什么火山姐?人家现在有新名字了,散财仙女哈哈哈!哎,仙女,有没有钱散给我,救济救济?”
沙发上的何灿撑着头一脸懒倦又略带鄙夷:“叫你们过来不是骗我钱的,不干正事给我滚出去。”
她现在心烦得很,李懋托他姐夫去查那个Ray的踪迹,但这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怎么都找不到,连带着她的钱,也石沉大海了。
想到这,她就气得心口疼。
“有有有,怎么能空手来呢?”对方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名片夹,从里面抽出一张递给何灿,“后天的商业沙龙,规模不大,像你老公这样级别的肯定是看不上的,但是只有区区两百万资金的你,倒是可以看看。而且入场有门槛,也筛去了不少像Ray这样的骗子和投机客,你需要的话,我明天就把你的名额加进去。”
何灿闻言眼睛一亮:“不错嘛你小子,来人,重重有赏!”
“开瓶黑钻!”
“滚!钱是大风刮来的?开瓶啤酒意思意思得了。”
隔天下午,何灿便同李懋一起来到了沙龙现场,为此,她还特地与鉴赏课老师将上课时间挪到了上午,至于肖革那,她已经不Care了,反正身后二十四小时跟着她的保镖,会事无巨细将她一天的行程都汇报给他,她想瞒都瞒不住。
沙龙设在一家高档咖啡Bar,人不多,但都是带着项目和投资需求来的,正如那位朋友所说,大多是些小企业小项目在寻求投资和合伙人,不过何灿也没敢轻慢,依旧每张桌子都去坐一坐,每个项目都去听一听。但因为她之前的恶名,加上前阵子又多了“散财仙女”的称号,没人把她当回事,更不会主动向她介绍自己的项目。
遭到轻视,何灿也不恼,依旧挨张桌子转悠,人家不理她,她就主动上去搭话,两小时转悠下来,手里倒也攥了一大叠的项目介绍书。
李懋不懂她这种上赶着的行为,觉得多少有些掉价,但何灿却不以为然,望着四处是商洽的低语的咖啡Bar,反问他:“上次李雷给你的项目,你觉得好吗?”
李懋不明就里,但还是回答:“挺好的啊,但他是个骗子。”
“肖革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个骗子。”
“什么?!那他不告诉你?眼睁睁看着你被骗啊!”
“轻点。”何灿偷偷踢了他一脚,“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他一开始就看出来啊!你说他怎么看出来的,不就是经验比我足,人脉比我广,见识过的比我多么。”
她又道:“我投的那个项目是海外贸易,项目书上写的合作的物流公司,我后来去问过,人家根本没签这张单子。啧,你说我当时要是冷静点,多方考证,是不是就不会被骗了?”
“也怪我。”李懋接着检讨,“我听朋友介绍说他手里项目多,从业多年,我就信了,也没想过这人来历这么不正,哎哟——”
何灿将一叠项目书拍他胸口上:“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赶紧看看,有好的咱们得抓紧机会!”
两人正说着,就听边上一阵低呼。
何灿一抬头,见几名男士围在桌边看一份资料,她心头微动,立即也蹿了过去,挤进人群里低头看了一眼,倏地眼睛一亮。
“劳驾问问,这谁家项目啊?”
“是立峰的项目,不过现在问也没用啦,人家份额早就抢光了。”
立峰?
……
“打听是打听到了,但火山姐你确定要听吗?哎,我劝你还是放弃吧,这个立峰你搞不定的……”
“为什么搞不定?试都没试过。”
“都不用试,我就知道!哎,行吧,告诉你算了。立峰基金是前年刚成立的公司,老板嘛,你也认识,叫沙英哲。”
确实认识。
这人曾经也是黄文实手下的小弟,黄文实被她扒了裤子遛鸟的时候,这沙英哲就在边上来着,只不过当时的他已经被何灿打得失去了反抗能力,只能趴在地上干看着“大佬”遛鸟。
后来黄文实追着何灿报复的日子里,沙英哲也出了不少馊主意,没少被何灿教训,虽不算血海深仇吧,但也绝不是能一笑泯恩仇的类型。
挂了电话,何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也觉得不乐观,但还是想试试。
果不其然,何灿几次三番打电话过去都被对方挂了,托熟人从中调和也被回绝了,倒不是因为黄文实,沙英哲早就不跟黄文实混了,但何灿当年打在他身上的拳头,他可没忘。
就这么努力了将近一周,何灿终于收到了好消息,沙英哲终于松口,答应了她的约见。于是当晚,何灿便带着李懋一同赴约。
推开酒店的包厢门,何灿看见沙英哲的当下,还有些愣神。
印象里他是个身材不怎么高大,总躲在黄文实身后充当“军师”角色的瘦小男生,却没想到现在也变得高大强壮起来了。
这会如果再打起来,何灿倒是没有自信能打得过对方了。
各色菜肴铺得满满的餐桌上,何灿开门见山:“我找你是想投你们公司的项目,但不知道还有份额吗?”
沙英哲掀了掀眼皮,露出一抹得意坏笑:“没有。就算有,我凭什么给你?这项目,看过的人都说好,我根本不缺资金。”
闻言,何灿略微垂眸。
既然不缺资金,那为什么又答应她的约见呢?特地来羞辱她?
边上一直观察着何灿反应的李懋见她没答话,以为她是生气了,立即挑出来缓和气氛:“知道你肯定不缺资金,我们也是在偶然看到你这个项目,觉得好才来找你的嘛,你说这些多伤感情……”
“伤感情?”沙英哲嗤笑一声,“我和她有什么感情啊,被她打过多少顿我都记着呢!”
“那不也是你们先欺负的她……”
“谁敢欺负她啊,还不是她先莫名其妙跳出来替人出头!”
“那也是你们先欺负的女同学……”
“好了。”何灿按住李懋的手,看向对面的沙英哲,能容纳十多人的大圆桌上,沙英哲坐在正中,而何灿与李懋远远地坐在下手处,怎么看都像是挑衅、泄愤、折辱。
何灿怎么会不懂他的小心思,无非是时隔七年想在自己身上找回场子罢了。
“沙英哲。”
冷不丁被何灿连名带姓地叫,沙英哲还是猛地怔了一下,然后望向对面。
冷白灯光下,女孩顶着她那头酒红色的长发靠后坐在椅子上,神情倨傲得仿佛今天不是来求他的,而是来揍他的。
“以前的事,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也不会跟你道歉,如果你非要抹平以前的恩怨才能跟我谈投资的事,那你开条件吧,只要我能做到,都会满足你。”
视线无声在空中交汇,被这样一双坦荡的眼睛看着,就连今天铁了心要让何灿好看的沙英哲也不免起了些退让的心思。
定了定神,他还是从边上抽出一瓶早已准备好的高度白酒,换上一副轻佻的表情道:“喝完它,然后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
……
“呕——”
洗手间里,呕吐声不住传来,李懋一脸担忧地候在门口,连声问道:“火山姐,要不要紧啊?要不要叫人来啊?”
然而喊了许久,也没人回答他。
李懋急得满头大汗,正想找个女服务员帮忙进去看看,何灿却自己扶着墙挪了出来。
她此时脸色苍白,眼眶却因为呕吐而充血泛红,整个人走路都是轻飘飘的,实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没事,回去睡一觉就行了。”
李懋扶着她一脸担忧:“那可是五十三度啊!不是五点三!”说完,他又开始骂沙英哲,“这家伙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一整瓶,不喝死人吗?”末了,他还是不放心地补了一句:“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话未说完就被何灿拒绝:“你知道我不去医院。”
“那——哎!行吧,先送你回家。”
“帮我看下几点了?”
“十点二十。”
“我草!门禁过了!”
李懋一脸无语:“都这时候了你还管门禁呢?!”
何灿不答,只一味往外冲:“走走走!快送我回家,快点!”
没办法,李懋只能架着她朝外走去。
只是不巧,两人刚出酒店,就见眼前停着一辆无比熟悉的黑色劳斯莱斯,再扭头一看,一道更加熟悉的身影刚好从旁边的门里出来。
四目相对时,何灿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
糟糕,又被抓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