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何灿打完电话回来时,何建章似乎已经转换了心情,端坐在位置上,同前来跟他攀谈的人聊得火热,举手投足俨然一副肖家亲家公的姿态。
何灿本就懒得伺候他,见他已经找到了伴,就干脆到一边躲清静。
谁曾想一扭头,便看见一个骚包得不得了的身影摇曳生姿地走了进来。
若不是知道这是肖孝文的忌日,还以为是他肖子明的生日庆典呢。
因是忌日,肖子明好歹穿了一身黑,但衬衫上疑似豹纹的纹路还是将他躁动的内心表露无遗。
作为肖家龙争虎斗此阶段暂时的胜利者,肖子明的出现无疑引得记者们一片骚动,话筒几乎都要怼到他脸上了。
“明少,对于此次革少未能出席,您有什么看法?”
“真如外界所说,肖家的大权已经由您接手了吗?”
“是否肖革真的成为了你的手下败将?”
“听说您已经谈下了价值百亿的雷公邨的改造项目,是真的吗?雷公邨拆迁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了吗?”
没等记者问完,肖子明的助手程家隽就上前拦住了各位记者,而肖子明也因此得以脱身,朝内场走来,和正看着他的何灿打了个照面。
“原来是小嫂嫂。”肖子明笑得轻佻,“听说你花好几百万买了一套翡翠麻将,才换了这张邀请函,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下次给我打个电话就行了。”
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肖子明带着张狂的笑意继续往前走去,刚走了两步却又折返。
“哦对了,还没问呢,上次丽晶坊那几名‘少爷’,不知道把小嫂嫂伺候得舒不舒服?”
何灿眉头骤然拧起:“是你?”
肖子明扬了扬嘴角:“自然是我,怎么,肖革没跟你说吗?听闻你卡都刷爆了,那八位少爷我可是特地挂在了我助理的账上。”
“你干嘛要这么做?”
“自然是为你的婚后生活着想啊,肖革那么无趣,而我的小嫂嫂又一副不甘寂寞的样子……”说着,他凑近,细长的眼里满是阴毒,“肖革那人我是最知道的,说是尸体都算好的,床上都不一定能硬起来,不如踹了他跟我,包你满意……”
“不必了!”何灿咬牙道,“多谢明少好意,不过我不喜欢脏、东、西。”
“呵。”肖子明收起刚才的张狂转而发出一声冷笑,然后掠过何灿径自走了,也因为他们之间没爆发出什么冲突,边上一直默默关注着的看客也很快散去,现场又恢复了平静。
但很快又沸腾了起来。
因为肖长基来了。
这还是何灿第一次见到肖长基,七十多岁的老人虽然被管家搀扶着,但看起来却是精神矍铄,半点不像大病初愈的人,也让在场的人心里多少有点打鼓。
“老爷子不是因为做了手术身体不好才把公司大权交出去的吗?”
“他说交你就信啊?烟雾弹来的,斗兽场看过吗?”
“那肖革现在是被肖子明斗倒了?”
“电视剧都要演四十集呢,现在才到哪。”
豪门内部争权夺势这种事,何灿四舍五入也算是有所经历,加上她最近对肖革的处境也算稍有了解,便知肖家内部纵然人丁不多,但斗争也是水深火热。
尤其是肖长基已是上了年纪。
前方,肖长基已经落座,何建章也第一时间挤进人群跟他打招呼,对比一脸谄媚的何建章,肖长基只是敷衍地给了个眼神,便转头和别人说话去了,被冷落的何建章也不恼,反而恭恭敬敬站在一边,增加他这位“亲家公”的存在感似的。
强压住心中的厌恶,何灿撇开视线。
好在重要人物都到场之后,落成典礼也正式开始。
出乎意料的是,主持这场典礼的竟然肖子明,与刚才那副狂狷样不同的是,站在台上的他倒也称得上一句“仪表堂堂风度翩翩”,介绍肖孝文生平时几度哽咽不说,为肖孝文雕像揭幕时甚至落下泪来。
装模作样。何灿在心里点评。
与略显浮夸的肖子明相比,边上的白慧琴可以说是十分平静了,从头到尾只捏着一串佛珠,垂着眼一眼不发,像是沉浸在对亡夫的哀思之中似的,唯有在看到那尊雕像时,她脸色变了变,抖着手抹了眼角的泪,随即获得了来自肖长基的几声安稳。
从头到尾,这几个人包括台下的宾客,无一人提起肖革,仿佛肖革不存在似的。
何灿不屑地哼笑了一声,到僻静处拨通了一个电话。
典礼最后便是媒体环节,收起作秀的眼泪,肖子明一派春风得意的样子站在镜头前,而记者关心的,也依旧是那几个问题。
“明少,关于革少未能出席这么重要的场合的事,能否做个回应?”
肖子明拂了拂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他的行程安排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正如你说,父亲忌日这么重要,他不出席,未免也太不孝顺了,希望各位媒体朋友也帮我一起谴责他,帮我唤回他的良心。”
“之前有传言,明少于革少在澳洲和雷公邨两个项目上都进行了斗法,目前看来明少你已经赢下两局了,是否代表着未来肖家的大业已经掌握在你手中了呢?”
“怎么能这么说呢。”肖子明假惺惺“责怪”道,“正如今天大家所见,我爷爷的身体非常健朗,日后的肖氏一定还是由爷爷来把控,我还年轻,要向爷爷学习的还很多,爷爷才是肖氏的主心骨。”
“那么关于雷公邨这个项目您有什么要说的吗?听说最近雷公邨的居民在抗议,控诉肖氏的购地方案出尔反尔,有这回事吗?”
“我能理解雷公邨的村民,想要多为自己争取一些利益的想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只不过他们用错了方式,法治社会,什么事都能坐下来好好谈,不必要用这种极端的手段,最后只会害了他们自己……”
说话间,一阵巨大响动在众人身后响起,一辆栽满白菊□□的花车缓缓自大门口驶入,停在了刚刚揭幕的肖孝文的雕像前。
车门一开,黄文实从车上跳了下来。
“听闻今天是革少父亲的忌日,这是我们雷公邨的一点心意,请笑纳,负责人呢?把花给我卸下来,把雕像两边都给我铺满!”
突如其来的插曲让现场瞬间热闹了起来,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几名工人就开始搬花,而记者在听到“雷公邨”三个字后,也瞬间一拥而上。
“黄少,雷公邨和革少有什么关联吗?”
“现在负责雷公邨改建项目的不是肖子明,明少吗?”
难得能被这么多媒体包围,黄文实顿时飘飘然了起来。
“要不是看在肖革的面子上,谁跟肖氏谈收购啊?直接跟政府谈不是更好?”
“所以您的意思是,原本这个Case是革少负责的?”
“是啊,原本和肖革谈得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成肖子明来谈,而且直接撕毁先前的协议,把价格压到原先的三成,够租几间屋啊?雷公邨的住户大多是底层穷苦百姓,我们也要为他们着想,谋取福利嘛,不然最后雷公邨改造成功,几万人却流离失所,港府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景象吧?”
一番话直接推翻了肖子明之前的所有说辞,眼看着这位不知从哪突然杀出来的程咬金,肖子明大声叫来自己的助理程家隽,当着所有人的面呵斥道:“谁放进来的!赶紧把人给我轰走!”
而就当程家隽急急忙忙召集保安时,便听一声清脆女声响起。
“我请来的,哦,确切地说,是我替我老公请来的,明少应该不介意吧?”
“何灿!”肖子明咬牙切齿。
而何灿只是轻巧地笑了笑:“八位少爷我也不能白收,这个礼物怎么样啊,明少?”
说完,她又招来了李懋等人,掏出一个个丰厚的红包挨个派给在场的每一位记者。
“不好意思啦,我老公今天有事不能出席,你们也知道的,他向来说得少做得多,免不了给他人做嫁衣,这种面子上的事,也只有我来替他操心啦。你们平时写写我也就算了,我老公人很好的,你们别说他坏话哦,不然我就杀到你们电视台去!”
人群里,有记者捏着红包的厚度打开来一看,竟足有一万那么多!
“哇,肖太太真是大手笔啊……”
“还从来没见过一万块这么厚的红包!”
“革少今天人没到,但风头赚尽啊!”
“多谢肖太太,革少好福气哦……”
何灿什么时候听到过这种恭维的话语,多少有些飘飘然,又很快冷静下来,看着媒体纷纷低头打开红包数钱的样子,她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离港前她和媒体掐得多厉害,现在她便觉得有多荒谬。原来一个红包就能解决的事,她当时却想不到,只一步一步坠入自证怪圈。
眼看着忌日现场充斥着“丧事喜办”的怪诞感,肖长基到底还是发了怒,打发管家去主持局面,这才让事态没有变得更难堪。
看着停在自己面前,嘴上说着“何小姐请”的管家,何灿眼睛眯了眯,满脸的不在乎。
“跪佛堂吗?跪到几点,我老公不许我太晚回家。”
……
【我约了李懋他们去跑车,今天会晚点回来哦……】
会议室里,下属还在滔滔不绝汇报着项目进度,而肖革却难以集中精神,他伸手抵着头,将何灿离开家时的表情语气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放。
谁会穿着Chanel的小礼服和Roger Vivier的高跟鞋去跑车?踩得了油门和刹车吗?
但即便这样,肖革还是没有戳穿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她离开了。
毕竟就保镖汇报,她为了今天这场落成典礼,似乎真的准备了许久,也不知道是不是何建章要求她这样做的。
平时自己带她出席活动,给她挑礼服,她这不愿意那不愿意,今天倒是乖巧,出门前那一身,就连肖革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压住心底泛起的酸意,肖革怒力将注意力转移到项目上来,然而策划书刚翻了几页,林艾拉却推门进来,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冲到肖革身边,附耳低声道。
“革少,太太那边出事了,确切地说,太太在典礼上闹起来了,现在被带回了九云山……”
话未说完,整整一会议室的人,就见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革少,将手中的东西一推便匆匆起身往门外走去。
众人纷纷咋舌:这还是以前那个雷打不动都要把会开完的革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