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叙丞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浴室中走出来,带着馥郁的玫瑰香气。
发梢的水珠低落下来,在他的睡衣上留下一个圆圆的深色水痕,颜叙丞不舒服甩甩头发,他的头发又长又多,全部吹干需要很长时间,他耐性不好,草草吹了两三分钟,看头发不滴水就不再管他。
他的身体陷进松软的懒人沙发里,双腿交叠,玉白的脚腕从宽松的裤脚下露出来,在客厅明亮的灯下发着莹润的珍珠般的光泽。
“晚上好呀。”路知谏并没有休息,身上还穿着工作的西装,人板正的坐在书桌前面。
颜叙丞不确定道:“你还在加班吗?”
如果忙的话可以挂电话。
后面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像路知谏这样的人,听到后半句话不论真实情况怎样都一定会说不忙的,得问得迂回一点他才好说出真实的想法。
啊~
颜叙丞给自己点了个赞,他突然觉得自己成长了,要是放在以前,他怎么会这么说出这样弯弯绕绕的话呢?他也是成功变成大人了。
也不知道路知谏有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反正他低头看看手边的文件,然后浅笑着摇头:“加班已经结束了,你打电话的时间掌握的刚刚好。”
颜叙丞得意:“哼哼,不愧是我!”
路知谏也很配合他:“不愧是你。”
也许是因为夜色温柔,路知谏的短短的话语也多了一丝朦胧的陌生的意味,颜叙丞读不懂,但时候他下意识地感觉害怕。
然而又不全是害怕,这害怕中还包裹着一丝跃跃欲试的探究,冥冥中就好像他知道这是什么,然而那个词停留在他的脑海中,尚未浮出水面。
颜叙丞好似要逃避,又好像没有,他提起一件路知谏没有想到的事情:“最近你去过医院吗?”
路知谏愣了一下,没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来:“没有。”
迂回的说话是一项深奥的技能,颜叙丞尚且没有完全掌握:“那你也没有去复查了?”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凶,但是路知谏竟然突然露出一个藏不住的笑,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心虚:“啊,好,好像是吧。”
颜叙丞本来想问他笑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忽略了路知谏脸上的笑意。
“什么叫好像是?!”颜叙丞一拍茶几,啪的一声,手心因为反作用力发麻,他在路知谏看不到的地方甩甩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路知谏放弃无谓的挣扎,小声说:“可是我不想去,我感觉自己已经没事了。”
如果对面的是江明诣的话,颜叙丞就算拉也会生托硬拽地把她按在方里诊疗室的椅子上,但这是路知谏。
他还想不明白为什么路知谏会不一样,他是他很肯定,路知谏就是不一样的,跟江明诣不一样,跟凌柏舟也不一样。
不过这样难得耍赖任性的路知谏也很新鲜。
“那……是为什么?你讨厌方里吗?”颜叙丞想不明白,明明路知谏看起来是很用心生活的那类人,每天都会煲汤,还会养一阳台的多肉。
他的语气软下来,好像真的在为他担心,路知谏感觉到自己被在乎。
其实路知谏并不是真的不看医生,他是真的不在乎,以至于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难道报告单说他抑郁,他就从此对生命失去了期望吗?
难道报告单说他不抑郁,他就能变成一个阳光开朗、积极向上、活泼乐观的人吗?
路知谏享受孤独时淡淡的没来由的低沉,品味这种低沉的情绪可以让他保持深刻的思考和敏锐的感知。
但是看着屏幕里眉头微微蹙起的颜叙丞,那双秀气的眉此刻就像海城湖面悠悠的水波,路知谏松口了:“那等我回去后就去看吧。”
反正他不抵触看医生这件事,如果能让颜叙丞放心,那去看看也行。
“真的啊!”就如路知谏想象的那样,颜叙丞开心起来,“要我陪你吗?”
路知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对了,方里是谁?”
“……他是你的主治医师。”
他怎么连这种事情都不记得?
路知谏不好意思的笑笑,好像不想再暴露他治病的消极心理,转移话题般的问:“说起来你好像认识他啊?”
颜叙丞没有戳破他显而易见的心虚,反正他都愿意去看医生了,就放他一马吧,“他是我师叔,之前是个优秀的骨科医生的,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主攻心理了。”
不止颜叙丞的师父王佩琼好奇,就连颜叙丞也好奇,之前跟方里一起治疗许松眠的时候,颜叙丞从方里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如果他不换职业的话,现在应该是个优秀的骨科医生。
“啊,等等,江明诣给我打电话了。”
路知谏很识趣地提出:“我还有点工作。”
“嗯!晚安!”
“再见呀。”
路知谏挂了电话,然后闭上眼,疲惫地揉揉眉心,一分钟后又戴上放在手边的金丝眼镜。
他刚才也不全是场面话,他真的又工作,只不过不是“点”,他看看桌角到他肩膀高的一摞文件,心想,是很多很多。
果然,人不能一直舒服,996的福报这不就来了吗?
在京畿的时候,路知谏为了避开人群常常迟到早退,等后来和颜叙丞一起吃完饭开始,他的下班时间又提前了半个小时,能够支持他每天迟到早退的就是他超高的效率,这摞文件一会就下去一半。
咚咚咚——
敲门声让路知谏心底一凉。
这个时候来找他的,除了拼命三娘莫徊没有别人。
“进。”路知谏头也不抬。
过了一会,敲门声再次响起,路知谏疑惑地从文件中抬起头,奇怪,莫徊有他房间的房卡啊,她之前都是敲门之后直接进,然后把一摞能砸死路知谏的文件啪的一下放在路知谏的办公桌上。
而且……细听起来,这个敲门声好像也不太像。
莫徊雷厉风行,就连敲门声也是干脆利落,而外面那个人手上好像没劲,敲门节奏拖泥带水。
路知谏直接点开手边酒店的智能显示屏,上面可以直接看到门外的监控猫眼。
那是个留着大波浪穿着清凉的女人,正对着反光整理一圈一圈地绕头发,红色的美甲和红色的嘴唇看着像刚吃完小孩。
路知谏皱了皱眉,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于是路知谏直接按下酒店的客服铃。
对面响起一个女声:“晚上好,路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我的房间门口有一个陌生人,我很害怕,请快点解决。”虽然这么说,但他的声音就跟人机读小说似的没有一点起伏,很难让人相信他的害怕。
而且他用他那副成熟磁性、好像悠扬的大提琴一样的嗓音说自己很害怕真的很违和,如果颜叙丞在这里一定会“咦~”。
但是前台小姐姐不愧为五星级酒店训练有素的侍应生,没有一点不自然:“好的,我们会尽快解决,如果您害怕的话我们还可以提供安保服务。”
“安保就不用了。”
路知谏很能打,不是一般的能打,要不然当初离婚谈判的时候严渚也不会非得等着路知谏回国。
不就是图他能打吗?要不还能图他什么,能说吗?
这就有点恐怖笑话了。
酒店人员在两分钟内就解决了这件事,女人不高兴的嘟了嘟嘴,也没有说什么,不太情愿的走了,等回到她自己的房间时,一个白裙女人堂而皇之地坐在她房间的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