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能抛下魔镜姐姐。如果她不愿意留下的话,我也不能留下。”
听到这,魔镜那因发火而飙升的温度,迅速降了下来。
哼,还算这颗果子有点良心!
魔镜觉得自己总算讨回一点面子。
她再次趾高气昂地在克劳蒂亚面前晃来晃去。
“女人,我告诉你,你已经彻底激怒我了!现在,不管你怎么求我,我都不会留下的,更不会帮你!”
克劳蒂亚的语气听起来很是遗憾。
“就算我哭着求你也不行吗?”
魔镜光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就已经开心到翘嘴……不对,她没有嘴,她翘的是她的纯银波浪状花边。
但她当然要摆一下谱!
“不行,我难道是那么容易被打动的吗?”
克劳蒂亚继续说:“给你把纯银的皮换成纯金的,再定制三百六十五张华丽贴膜,一天换一张,也不行?”
魔镜继续摆谱:“不行,我难道是那么容易被收买的吗?”
克劳蒂亚还在加码:“一千个大师出品限量款镜架,外加一万场顶级灵石浴呢?”
魔镜还在摆谱:“不行,我难道是那么容易被哄骗的吗?”
克劳蒂亚叹了口气。
“那么我猜,打破次元壁的方法,你也不需要咯?”
魔镜顺口就来:“不……”
等等,这个她好像还真需要!
魔镜紧急改口:“……不是那么需要,但你非要给我,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克劳蒂亚用一副“我就知道”的眼神看着她。
“那么就这样。趁我还没反悔,赶紧把契约书拿出来。想必你早就准备好了吧?”
……
一个小时后,已经搞定新契约半小时的魔镜,也维持着躺平冒怨气的姿态,整整半小时了。
她把自己埋在克劳蒂亚原本用来装玫瑰花的黑箱子里,烦闷地琢磨自己为什么要那么烦,为什么要烦那么久。
明明事情都在她的计划内:她给克劳蒂亚的恋情带来了实质上的大麻烦,也因此成功要挟她给自己提供自己想要的。
跟克劳蒂亚朝夕相处许多年,明察秋毫,聪慧敏锐如她,早就发现,那个女人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她无意间展露的许多思维和语言,她有时使用的道具,都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设定体系内。她肯定是另一个世界的入侵者,知道该如何穿梭于不同的次元……而这,正是魔镜想要的。
她让克劳蒂亚陷入困境,可不只是为了给她找不痛快。克劳蒂亚对她百般隐瞒的好东西,她说什么也要弄到!
她在过去许多次轮回的改命失败经验中意识到,留在这个故事里,她将永远是个不得好活的角色,必须打破固有的设定限制,去一个本没有她的世界,她才能逃离命运的枷锁。
不是没有自己找过打破次元壁垒的方法,但她每次都会因为无形之力的阻拦,在差点要成功时失败——比如狂风忽然卷来一阵落叶雨把神奇书柜堵上,天上忽然降下一堆卷心菜把神奇兔子洞堵上,地上忽然窜出一只大猫猫把神奇天花板堵上……
她实在被打击得很疲惫,能从克劳蒂亚那里捡现成的,是她谋求已久的结果。
至于克劳蒂亚那副“无所谓,老娘根本不在乎”的死装样子……虽然着实让镜不爽,但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也习惯了,烦一下就该算了。
可她就是生气,翻来覆去地回想克劳蒂亚对她的伤害,越想越气。
金苹果在旁边静静地陪着她,一言不发,她一开始还有点感动,时间久了,又生出新的烦躁来。
“……怎么一直不说话,是不是我值得嘲笑的点太多了,让你不知道该从哪里笑起?!”
金苹果一点点挪过去,把温暖的果身贴在冰冷的镜面上,声音像化开的蜜一样软一样甜:“怎么会?我只是想安慰姐姐,但是又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反而让姐姐更不开心,所以不敢轻易开口。”
“要不,姐姐教我怎么安慰你,好不好?这样,我就不会弄错方法啦~”
……真讨厌,有些人需要竭尽全力,才能不在消极情绪中自我毁灭,有些人,则好像生来就那样积极阳光,天天向上,能把一切阴暗的场景,扭转成春暖花开的样子。
——魔法工具也一样。
她真的很温暖,充满生命力,只要稍一靠近,就觉得被照亮,被滋养——就像阳光会无声地福泽万物一样。
……可是,她真的需要这种温暖吗?
她,魔镜,一个冷傲邪魅的反派角色,才不需要这种见者有份的廉价同情!
魔镜一点点挪开镜身,跟金苹果保持距离。
“……不必了,反正你的好姐姐多的是,把你的甜言蜜语留给别的姐姐吧,我不需要。”
“就算你这次把我安慰好了又如何呢?我下次还是会这样的,下下次还会……没办法,我本来就是被阴暗能量主导的魔镜。”
“现在对我来说,你就是最重要的。”
“我会一直陪着你,在你需要的时候,驱散你的阴霾——”
魔镜每退后一点,金苹果就前进一点。
她执着地追着她,执着地如此说道。
终于,魔镜退无可退,靠在角落里,冷着声说道:“你想多了,我不需要你。”
“……至少现在不需要。”
“离我远点!别管我了!”
金苹果依然没动。
“你虽然这么说……但是,要是我真的不管你,你会更生气吧?”
短暂的沉默后,魔镜大声反驳她。
“证据呢?你的证据呢?!”
金苹果依然心平气和。
“没有证据,但我的直觉一向很准……嗯……算是一种特殊天赋?地母培养出来的生物,一般都有这种天赋。”
魔镜再次不知该回复什么。
面对这种像作弊一样的天赋,还是继续保持沉默,以不变应万变比较好。
不然,难道要承认她说得对吗?
显得她好像克劳蒂亚那种喜欢故意说反话来反复试探对方的死装幼稚鬼一样。
她好歹也是个知名反派,不要面子的吗?
这次,金苹果却没有让她继续沉默。
“让我猜猜,你这么阴沉,是不是因为,你其实很想要一个道歉,但是却不知道怎么能让那人主动来找你道歉?”
“不止如此,你还觉得你不应该那么在意那个道歉,但你就是很在意,所以生自己的气,觉得自己……远没有自己期待中那么潇洒?”
闻言,魔镜大惊,立刻来了个否认三连。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开什么玩笑,她才认识她多久,难道能比她自己还了解自己吗?
只有把对方当成值得信任的人,才会指望对方的道歉,克劳蒂亚能算这类人吗?
绝无可能!有谁会指望被豺狼攻击后,豺狼转过头来说“对不起,我不该咬你”?
就算她跟这个克劳蒂亚的相处模式,跟之前的“克劳蒂亚们”有点不一样,就算她偶尔会给她换漂亮壳子,泡灵石药浴,看珍贵典籍,就算她偶尔会跟她聊哲学,聊科学,聊身边怪事,一起批判社会弊端,畅想美好未来……难道这就能让她信任那个阴险狡诈的女人了吗?
绝无可能!……她们只是各取所需,冰冷无情的交易关系罢了,一个图信息,一个图灵力。最多就是在此基础上,多了一点互相消遣的成分。
魔镜以为金苹果又会反驳她。
没想到这次她却附和道:“好~姐姐说不是就不是吧。”
魔镜还在纳闷,她又接着说道:“也对,说不定姐姐事实上,也没那么需要那个道歉。”
“你本来可以利用对她的了解,直接给她下套,把她洗脑成你的傀儡,但你没有这么做;她本来可以利用对你的了解,直接把你毁了,斩草除根,但她也没有这么做。这算是扯平了吧?”
“你骗她多日,她埋你一次,算起来,你是不是还赚了啊?”
魔镜陷入了沉思。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个鬼啊。
分明就是她亏大了好吗?!
不算账还好,仔细一算账,魔镜呆不住了,冲出小黑箱,气势汹汹地去找克劳蒂亚讨债。
“喂!我要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道歉!”
“你怎么能骗我说要去郊游,却把我带出去埋了?”
“我是想看戏,我也确实瞒着你做了很多事,但是我从不会引导事情往对你不利的方向发展……这么多年了,你作为我的……资深合作伙伴,对我难道连这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你好歹先试探一下啊,怎么能二话不说就对我那么狠?!”
“你不仅害得我元气大伤,还严重伤害了我的精神。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得负责修好我,你还得赔偿我精神损失费!”
“……你还得跟我道歉!你得跟我说'对不起魔镜大人,愚蠢的我不该如此激怒您,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一次吧'。”
把这些话一口气说出来,魔镜觉得好受多了。
克劳蒂亚挑挑眉。
“我不会道歉的。因为我根本不觉得我有错。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
“但是我可以努力修好你,也可以用珍贵的魔药帮你大幅提升防御性能。”
“别误会,这可不是道歉——绝无可能。这是贿赂。”
“毕竟,我们之间本来就只有冰冷无情的交易关系。就算你没法释怀那件事,也会看在贿赂的份上帮我的,对吧?”
魔镜虽然对她的态度不算满意,但也勉强能接受。这怎么不算道歉?这就是道歉!只是这个装货说不出口,她就知道!
金苹果在旁边看着,忍不住说道:“哎呀,其实你们还挺相似的呢,都是那么……”
魔镜和克劳蒂亚异口同声地说:“闭嘴。”
……按照流程再次签了自己想要的契约书以后,魔镜惬意地躺回了黑箱子里。
还是这种阴暗又安静的地方适合她啊。
这种地方最适合沉思与回味了。
……但是金苹果太亮了,让她难以专心。她只好问了句:“你能不能把亮度调低一点?闪到我了……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我不太习惯。”
金苹果抱歉地说:“这是天生的,我也调不了……要不,我转到你背面去吧,这样你就看不到我啦。”
说着,她挪到了镜架后,又问魔镜:“姐姐,你觉得我刚才安慰得怎么样?要是不喜欢,我再换一种方法安慰你。”
“别看我只是一颗果子,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心!”
照不到她以后,魔镜一下子又觉得黯淡许多。黑暗中,她清甜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入她的意识空间。
——像是投入沉寂湖水的一颗小小石子。
魔镜想了很多话,但还是在出口之前全部吞回去了,只剩一句:“……你对谁都这样吗?”
“当然不是啦!”金苹果回答得毫不犹豫,斩钉截铁。“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时间是宝贵的,浪费时间是可悲的,我只想为了我喜欢的存在去消耗时间。”
“姐姐,我想留在你身边,不只是为了报恩,也是因为……我觉得跟着你,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魔镜想,废话,谁不喜欢免费资料库?
她才没有被打动,一点都没有!
金苹果继续说道:“……比如,享受独处的方法。”
魔镜有点意外了。
这也要学?这难道不是反派的自带属性……哦对了,金苹果不是反派,是个被主角们争抢的万人迷。
就算不喜欢被争抢,她还是喜欢受到瞩目的吧。去演惊喜大礼的计划就是她自己提出的,演得那叫一个开心,回来还跟她念叨了好久“姐姐姐姐你知道我今晚表现有多好吗”“她们当时都看呆了诶哈哈哈哈不愧是我”。
说什么需要学习“享受独处的方法”,难道不是没话硬找吗?哼,真没诚意。
金苹果贴着她的镜架,可怜兮兮地说:“姐姐,你不要觉得我没诚意,我这些话都是真心的。我出生以来一直在地母的果园里和同伴们一起,如果说错了什么话让大家不理我,我就会很难过,很慌张,如果半天没有和同伴接触,我就会无精打采的……更别提独自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