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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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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厉的剑气划破了沉寂的夜色,卷起的飞沙漫漫翻滚,苍茫的枯黄铺天盖地染出了透骨悲凉。

小楼一夜听春雨。

月下剑光莹白,仿佛牵引着银河倒灌泄入了人间。

多美的诗句,多美的意境。

这是她妈妈给她起的名字。

大漠荒寂,听雨长身立于杳无人烟之处,面色寡淡无情,手中长剑如鬼魅般在空中掠过。

一片沙似雪,一弯月如钩。

森然剑意激起一片黄沙连天,纯白的银帘染上了斑斑污浊。

听雨,听雨。

留得残荷听雨声。

眉眼薄凉,她眼中闪着漠然,晦暗地好似阴云密布被遮蔽了阳光的天空。

她或许是那叶残荷。

手腕翻转挑起了一阵凌厉风压,气势雄浑呼啸着向四周卷席而去。

但她听的,却是血雨。

两眼微闭,古老剑法的继承者在毫无顾忌地肆意挥剑,一招一式看似不成章法却步步带着死亡的气息。

剑神无情,大道无为。

西门家的那套剑法,使剑者不能有情。

一剑刺出,剑气严霜,凛冽的杀意几可透骨,携裹着逼人的万里冰寒。

然而传承着那套剑法的人却偏生各个痴情。

她的爸爸是,她的奶奶是,甚至她入赘的爷爷也是。

黄沙被惊起飞扬卷上了虚空,死亡带着阴冷的气息遍布了方圆。

那天,罗宾在她的身后。

听雨用力地挥剑,原本干净的眼眸蒙上了像是吹不开的阴霾。

所以纵使情况危急,她仍无法出手。

一声剑鸣石破天惊。

她收剑,安静地盘腿坐下。

数不清的沟壑自她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平坦的沙漠像是被刀劈砍过无数次的木板。剑意尚未褪去,那不可见底的深沟竟没有被流沙填补。兀自平息着心跳,听雨只是默默地深呼吸着。

过了许久,她才终于睁开了双眼,那对深色的眼眸中似乎重新浮起了几分带着生机的暖意。

她显得有些疲倦。

将情感从自己身上剥离又再沉浸,其实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这是不该存在于世间的剑法。

听雨抬了抬眼,默默地看着高悬于空中宛如缺玉般的残月。

——但很多人都为它而死了。

一声清啸,微风卷过,黑影骤然闪去,沙漠上登时再无人烟。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罗宾回家时,发现听雨正待在屋顶上对月独酌。

“今天是我父母的忌日,”朝她举起了手中的酒瓶,女孩很平静地道,甚至还冲她笑了笑,“要上来和我一起喝几杯么?”

在另一个时空中,十几年前的今天,是西门家惨遭血洗的日子。

穿越前的每个忌日,听雨喜欢单独待在后山上的墓地里和她的爸爸妈妈说说话。

她会带着她祖母那把名为凌风的长剑,备好她父亲最喜欢的酒,安静地在坟前待上一天。

慕慕总会在墓园门口守着她,她的“家人”也总会在大宅中为她打点好一切。

然而在这个异世界,她忽然觉得有些迷惘。

甚至还有些孤独。

——西门听雨,你不该软弱的。

女孩猛然仰头将瓶中烈酒一饮而尽,溢出的琥珀酒液顺着她白皙的颈侧蜿蜒而下,又被皎洁月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蜜色。

脸上做出了满不在乎的神气,听雨固执地挺了挺背:“锅里炖着汤,”她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口吻淡淡地把语气放得很平常,“热一热就可以喝了。”

罗宾抬头看着她,带着些探究的目光细细扫过对方抿紧了的唇角,又在她身侧的几只空瓶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她轻松地借着能力跃上了屋顶。

“无妨,”罗宾在她身边坐下,一边不动声色地从听雨手中顺走了被她抓起的新酒瓶,“我吃过了。”

听雨劈手从她那儿夺回了玻璃瓶,皱着眉板着脸,小家伙有些不满地瞪着她。

“你骗人,”她似乎是觉得脑袋有些晕,所以便用力地晃了晃,“你不但早上起来偷偷地空腹喝咖啡,现在还准备在本少爷面前光明正大地空腹喝酒···”

僵着舌头眼神涣散,她用力皱了皱眉,模样却显得更晕了。

这是对方父母的忌日,罗宾知道自己是不该笑的,但女孩此刻一脸茫然的样子却着实让她有些忍俊不禁。妥协地任她从自己手里夺走了酒瓶,罗宾面不改色地将已贴上听雨唇边的瓶子按回了地上。

“你是不是也没有吃过饭?”她语调温和。

听雨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你去忙吧,”倔强的狼家少主有着不愿在人前示弱的骄傲,西门家大小姐坐直了身子,两眼瞬间清明了起来,“我想坐一会儿再下去。”

罗宾两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女孩腰板笔直在屋顶上正襟危坐,周身泛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气息,清冷地好似融入了这暗色的浩瀚苍穹。

她很清楚,就算自己让这头疯狼一个人待着,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听雨是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默默地注视着对方因醉酒而显得些微迷离的眼神,罗宾浅浅地抿了抿唇。

有些绷不住了的小家伙眨了眨眼,蜷缩了起来团坐着,很安分的样子。她抱着自己的膝盖,仰着脑袋一言不发地望着天边的月。

女孩身上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孤独。

罗宾觉得自己不是很想让她一个人待着。

她在听雨身边坐下,伸指点在了她的脑袋上,用一种可谓是温柔的力度,让那犟头犟脑的疯狼靠在了自己身侧。

听雨几乎是本能地立刻绷紧了神经。

“小家伙是担心我会欺负你么?”罗宾促狭地弹了弹对方的额头,一边顺手接过了被自己送上屋顶的两碗牛肉汤,“乖,”舀起一勺汤,她声音里带着笑意,坏心地拿炖得酥烂的牛肉蹭了蹭听雨的唇,“张嘴。”

女孩的耳根悄悄浮起了红晕。

“我可以自己来。”说话瓮声瓮气,她直接抢走了汤碗。

被对方的举动逗得哑然失笑,罗宾打趣地看着她羞红了一片的脸,摇摇头,她平心静气地和她并肩坐着喝汤看月。

空旷无物的天,月色如水。

“要···玩牌么?”解决了晚饭,听雨灌了口酒,可能是担心对方觉得无聊,她半真半假地提议。

罗宾瞥了眼她醉得不轻的模样,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她弯了弯嘴角愉快地决定占对方一个便宜:“小家伙想赌什么?”

听雨歪着脑袋想了想:“我赢的话,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赢的话,我回答你一个问题?”她像在思索着什么,“不能说谎的。”她强调道。

总觉得这样的赌注有些莫名危险,罗宾微微眯起了眼,迟疑了片刻后,她竟神使鬼差地答应。

然后在下一秒便马上后悔。

——忘记这小家伙向来便手脚不干净了。

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两人面前的扑克牌,惩罚地去拧了把女孩的耳朵。

被女人指尖碰过的地方热乎乎的,酥酥麻麻。听雨咯咯地笑,又拧着眉头苦思冥想了一番,忽然凑了过去笑得很得意。

“Your first kill.(你杀的第一个人。)”

罗宾微微一怔,而后却浅浅地笑了笑:“竟然是这种真话赌注么?”

醉意尚未褪去,听雨半眯着眼,摇晃着身子斜眼看她。

罗宾抬眼似乎在看着远处的灯光,眼中却涌上了回忆的色彩。她轻轻地抿了抿唇,语气难得有些犹豫。

“我十岁的时候···”她低低道,喉间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是一名海军,他什么错都没有,而且表现得会让人觉得他应该是个很认真负责的士兵···”

眸色微黯,罗宾垂下了眼帘。

“他追得太紧,又开始举枪扫射···我,我那时吓坏了···”

她有些艰难地道。

听雨眨了眨眼,挪动着身子笨拙地挨了过去,低头在对方胳膊上蹭了蹭。

罗宾深吸了一口气:“其实我至今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我那时候逃了,甚至没敢回头看一眼···”

女人似乎在微微地发抖,听雨眨巴着眼睛,将自己披着的外袍分了一半盖在了对方身上。两人身材偏瘦,紧靠在一起那件袍子倒也可以遮住。听雨侧侧身子,索性靠在了她的肩头。

两人安静地坐着,面对着高悬在无垠沙漠上的一轮残月。

“这次我做庄。”罗宾从女孩手中抽出了扑克。

——小家伙太淘气,真是一丝都放松不得。

听雨看着她,似醉非醉,湿漉漉的眼神很是无辜。

将牌摊在两人身前,罗宾勾起嘴角,偏过脑袋用脸颊亲昵地蹭了蹭女孩的发丝。

“Your second kill.(你杀的第二个人。)”她有些不客气。

低笑了几声,听雨像是埋怨地在她肩上用力顶了顶:“你比我还过分···”带着醉意的语气,她抱怨似的呢喃。

初次夺走一条生命确实可怕。

但更可怕的是第二次。

有了先前的经历,稚嫩的弑人者甚至都没有办法欺骗自己。

她必须背负着那些已知的负罪感,那些深夜时从梦境中惊醒的回忆继续前行。

听雨贴着她,气息中带着些微的酒味,幽幽呼在了她的颈侧。

“第二个人啊···”她无意识地在罗宾肩头磨蹭着,“其实我不记得了。”

“咦,”罗宾不轻不重地在女孩大腿上轻捻了一下,“居然耍赖呢。”

听雨低低地笑了一声。

“我是真的不记得了···”她探头靠近了罗宾的耳际,醉醺醺地故意对着她耳垂呵气,“第二次···我一口气杀了好多人···”

心中一动,罗宾转过头想去看她,却见对方已低下了脑袋,像是将脸藏进了阴影。

“我八岁,试图从拷问室逃出来。”她淡淡道,“我没什么时间多想,我不能死在那种地方,我还要复仇。”

“那天看守粗心地没有把铁链锁紧,我挣脱后找到了一把小刀···”

那把被用作刑具的刀曾在她身上留下了无数伤痕。

“进来的第一个人,我都没有看清他的脸,就一刀捅进了他的小腹。然后抢了他的剑,一路杀了出去。”

她是西门家的人。

西门家的人,怎么可能不会使剑。

“好多血···”女孩轻轻地道,“但我没有去想,我不敢去想···”

她颤抖了一下,像是抽泣了起来。

“我其实好怕···好多的血···他们死前的眼神···那些惨嚎···我其实好怕···”

罗宾伸手,覆在了听雨的手背上。

那双一向很稳又很暖的手此刻冰凉一片正在不断地发着抖。

“但是我不能,我不能犹豫,不然倒下的会是我,我不能回头,我不能迟疑,我不能死在那种地方···”听雨紧紧挨在罗宾身边,声音里有着痛苦,“我要活下来,我还要复仇···”

“你活下来了,”罗宾在她耳边轻声道,笑了笑,“继承着西门家剑谱的小疯狼。”

听雨侧过眼去看她,虚弱地勾了勾嘴角。

“你也活下来了,”她安静道,“背负着奥哈拉遗志的恶魔之子。”

两人竟然都笑了笑。

在那轮残月下互相依偎着,她们静静地看着远方,漫漫黄沙在遥远的天际被卷起,四散飘荡不知将会去往何方。

“你有做过什么让你特别特别后悔的事情么···”轻声问道,听雨眺望着远处的灯火,却似乎也没有真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罗宾看了看两人面前的扑克,喉间浅浅地滑动了一下。

“有,”她声音也同样轻轻的,“我曾经错误地信任了一个人。”

年轻的男人高大英俊,谈吐不俗幽默风趣,对历史有着自己独道的见解。

他成熟稳重地像是对一切都掌控自如。

“他陪了我将近一年呢。”

自嘲的口吻带着讥诮,女人的声音有点轻飘,空荡荡地像是随时都会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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