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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磨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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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缭绕,竹林深处雾气弥漫。

白雪如柳絮纷飞,一叶叶飘落撒满了山头。

年幼的女孩周身粘着未能融化的雪花,面色苍白却腰板笔直地跪在一间木屋之前。

她已在此跪了三天。

木屋的门忽然被打开,神情冷然的青年走出,面无表情地似乎根本没有看见自己门前那遍体鳞伤的瘦小身影。

听雨仿佛也已对此习以为常,依旧一言不发,只是这样直挺挺地跪着。

青年下山后又立刻返回,手中多了一袋热气腾腾的肉包。

听雨眼皮微微抖了抖,喉间浅浅地滑动了一下。

她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吃上饭了。

青年目不斜视,步履沉稳地迈入了木屋。

手指不自觉地在身侧蜷起,听雨无意识地撕咬着下唇,闭了闭眼,却仍旧固执地跪于原地。

寒风凛冽,单薄的女孩在漫漫白雪之中,倔强的像一把孤傲的残刃。

夜幕缓缓降临。

听雨沉默地跪着,脸上有着异样的红晕。

她知道自己在发烧。

她也知道自己身上的伤都在发炎。

她闭了闭眼。

逃离囚室时那些死于自己剑下的人们在临死前绝望的呼喊尚还在耳畔回荡。

——你还要复仇。

心里有个声音很缓慢却很坚定地告诉着她。

——你不能死。

像是溺水之前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听雨很用力地将这个念头攥紧。

喉咙实在是干渴得厉害,她下意识地舔了舔舌头,想起了弄堂里那个姐姐递给她的那碗水。

【你这个瘟神!】

她外婆尖利的嗓音哪怕在回忆中都是那样的刻薄。

——不。

【西门主家的人就是该死。】

——不。

【西门听雨,你就是该死。】

——不。

右手神经质地一抽,她蓦然睁开了眼,却见那青年不知何时已站立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一对犹如深井般的墨色瞳仁里毫无波澜,只是这样低着头静静地凝视着她。

“西门家和易家,是世仇。”

青年一字一句说得很慢,语调亦是平静如水。

“我和你的父亲,有着杀父之仇。”

“西门听雨,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助你。”

没了血色的双唇在寒冷的空气中微微翕动着,听雨垂着眼,过了半晌才终于开了口。

“因为我的父亲欣赏你。”许久不曾发声,女孩的声音嘶哑着像是被砂纸打磨,“他说,易孤云是易家唯一一个让他看得顺眼的人物。”

年幼的女孩抬头看着他,眼底像是燃着火。长期拷打都未能磨灭的,是刻在她骨子里的傲。

“我并不相信你,但是我相信我的爹。”

“这次的灭门,是冤案。”

“我不会让家门就此埋没,让西门主家的遗孤欠你一条命,并不是什么坏事。”

青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有什么能力可以不让西门家灭亡?”他语气淡漠,“一个时代已经结束了。”

“因为我是西门听雨,”女孩笔直地看进了他的眼里,每一个字都说的铿锵有力,但下一句话才是她真正的杀手锏,“我是剑谱的继承人。”

她就这样把别人严刑拷打都未能成功问出的答案,告诉了眼前这个素未平生却有着世代宿仇的青年。

乍然听到这样的消息,换了谁都会震惊一下的,但易孤云却神色未变,他只是用审视的目光仔细地打量着那毫不起眼的女孩。

——是认准了易家的人不屑于去练西门家的剑法么。

——老狐狸的女儿也是只小狐狸。

“证据呢。”

他淡淡地开口。

听雨眼皮颤了颤,她安静地看着他。

“你应该多读读报纸的。”

她轻轻地说。

瞳孔微缩,年轻的男人两眼眸光不易觉察地快速变幻了一瞬。

——前段时间,有一起血案。

所有人都死得干净,致命之处皆为剑伤。

——剑法凌厉,出手狠绝。

而那被曝光出沾染了大片血迹的囚室中,用于束缚囚犯的刑具却型号极小,据推断对方可能都未满十岁。

他沉默地注视着倔强地跪在地上纹丝不动的女孩。那瘦小虚弱的身躯像是蕴含着一种可怖的能量,被冷硬的外界如此苛责地对待却仍在暗处蓄势待发,顽强坚忍的简直像是被逼到了绝境的狼。

——她也确实是一只已形单影只的幼狼。

——西门主家的遗孤,狼家的大小姐。

他侧过了身。

“进屋。”

青年的声音冷冷淡淡,清凌凌的没有一丝温度。

小听雨微微蜷了蜷自己的指,她一言不发地试图站起身,但长久的跪姿早已让她的双腿麻木。

白衣青年冷眼旁观,一点也没有准备上前帮忙的样子。

女孩浅浅抿了抿唇,然后她缓慢地俯下了身。

冻得失去了知觉的手被按进了雪地里,听雨一点一点拖动着自己的身子往房门口挪去,勉强愈合的伤口被撕扯摩擦着再度裂开,于一片绵绵白雪之中染上了斑驳鲜红。

过重的伤势加上连日的奔波,当她的手触到门槛时,她终于支持不住地晕了过去。

在她即将撞上坚硬的石板前,一只手骤然从背后伸来把她抓起,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携裹着竹香的清爽气息。

易孤云是一个很严格的男人。

对自己是,对别人也是。

木棒呼啸着从空中落下,一棍一棍地砸在了听雨的后臀。

女孩腰背笔直地平板撑在地上,汗水自她的额角缓缓滑落。

——她没能按时完成功课。

二十棒打完,离去的易孤云语气清冷:“睡前把水缸加满。”

咬牙站起的听雨闻言,摇摇晃晃地拿扁担挑起两只沉重的木桶便飞步下山。

她很聪明地没有把木桶加满。

——自己的力量还没有强大到让水桶丝毫不晃,过满的水总会撒得遍地都是,徒劳地耗费自己的体能。

运劲提气,年幼的女孩健步如飞,伴着月朗星稀的明澈天色在孤寂的山路上奔跑跳跃。

——永远都要对自己的能力有正确的认知。

将两个几乎可以容纳三个成年人的水缸装满,听雨最后一次下山,倚在水井边忍不住稍作歇息。

没有人会想到出身西门家的人会选择与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易家来做临时的庇护所。

也不会有人想到易家残存的独子会选择在一处荒山上避世隐居。

——自己在这里,是安全的。

西门听雨弯腰打起了水。

就在第二只木桶快装满时,她耳朵动了动,忽然矮下身,机敏地潜进了夜色。

水井的附近,有一户算不上富裕的人家。

小听雨谨慎地躲在了窗口旁被阴影覆盖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支棱起了两只耳朵安静地倾听。

那户人家有两个女儿,小女儿总爱拖着她的父亲给她们讲故事。

而那看上去很木讷的父亲却也总是纵容着她们。

听雨偷偷摸摸地往里头看,看着那男人坐在床头,舔舔手指翻过一页图画书,继续笨拙地给她们讲着《小红帽》的故事。

大灰狼在探听完情报后并没有对小红帽下手,而是先去了她的外婆家。

——好蠢。

蜷在墙角偷听的女孩心想。

——狼才不会这样轻易地放过眼前的猎物。

大灰狼吃饱喝足在床上睡起了觉。

——狼才不会如此的放松警惕。

私下勾结的谋逆者借着夜色潜入,亮起的火光将那昏暗染出了片冉冉橘红。

映在眼中,却是红得像血。

流落天涯的幼狼默默地抬头望着这片干净的没有任何云彩漂浮的天。

——狼不该犯那样低级的错误。

明月如镜,月色似水,流动着的光华撒了一地清冷的空寂。

——And they always travel in pack.(并且它们总是成群结队的一起行动。)

拉起衣袖胡乱地擦了擦脸,听雨回到井边,深吸一口气发力挑起了地上的水桶。

易孤云会给她讲史记。

打天下易,守江山难。男人这样告诉她。

你要的不仅仅只是夺回西门家这样简单,你需要的,是守住它。

——聪明的人,会从别人的错误里学习。

他会给她讲兵法,讲商战,讲政事。

但是——

将最后一桶水倒入水缸,听雨将扁担和水桶放回原处,有些力竭地回房。

——她的世界里,没有童话。

易孤云已在她房内等了许久,见她回来,他一言不发地自木凳上起身。

听雨褪去了身上的衣衫,爬上床平趴着,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上是大片的青紫,伴着虽已愈合但仍触目惊心的伤痕和数不清的疤越过了她本该光滑细腻的背部。

——那些人对她用刑的时候是下了狠手的。

修长的指勾起了清凉的药膏,男人沉默着用带着剑茧的手给她仔细上药。

其实他的医学并不算高明。

两人也都到了该避嫌该讲究点忌讳的年纪了。

——但目前的情况,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

浑身酸疼的肌肉被那按摩拿捏得舒服,本就身心俱疲了的女孩眯了眯眼,迷迷糊糊地便睡了过去。

笔直地矗立在床边,易孤云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昏暗的灯光在他五官分明坚毅的脸庞上落下了一片幽暗的阴影。

——杀父之仇,灭族之恨。

听雨熟睡着,对周遭的变动仿佛毫不知情。

——父债子还。

青筋微露的指轻轻落在了女孩的背上,顺着那脊柱的沟缝缓缓下滑。

【然而确实是他们该死。】

【是你的父亲,在从事那样的罪孽。】

孤云,孤云,一意孤行。

对别人严厉,更对自己严厉。

他最后竟只是叹了一口气。

伸手替女孩盖好了被子,他抬手,揉了揉她的乱发。

“西门听雨,”他的语气依然低沉得像是没有情感波澜,“你就不该活着。”

易孤云不知道的是,当他转身离去时,那看似睡得正香的女孩忽然睁开了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的背影,她那对黑色的眼眸里,顽固地跳跃着一种凶狠得近乎野蛮的偏激。

一心只想磨练自己剑道的女孩对读书写字并不怎么上心,但行事一板一眼的男人并没有允许她这样投机取巧。

他会把她反锁在屋内逼着她写字,逼着她做功课,写得不好,做得不工整,会被他很用力地拿戒尺打手心。

小听雨有时候会难以控制地觉得委屈。

她这样的年纪,她这样的身份,本就该在家人的精心呵护下长大的。

使劲咬着下唇,她是不想哭的。

但眼泪有时候就是会不听话地“啪塔啪塔”地往下落。

年轻的男人看着她,面色冷峻目光深邃,开口却只有一句话。

——西门听雨,你没有软弱的资格。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将这句话锤进了她的心里。

女孩应该是在听的。

她的言辞开始变得犀利,那稚嫩的笔触逐渐有了凌厉的风骨。

——西门听雨。

瘦弱的身子在一天天的修行下变得强壮了起来,听雨安静地盘腿坐在竹林中,聆听着大自然的低语。

——你没有软弱的资格。

看着眼前毛茸茸的小兔子,她手中拿着刀,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抬头去看易孤云,眼中有着迷茫与挣扎。

“我不。”

她最后很坚定地表示了拒绝。

而易孤云的回应却更为简单直白。

他把女孩赶出了家。

罗宾是被怀里一阵阵的扑腾给闹醒的。

可能是听雨身上的温度暖得过于舒适,也可能是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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