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 don’t really trust her,do you?(你并不信任她。)”
点燃的烟草在白皙的指间悠然飘散着朦胧的雾,阿拉巴斯坦王国的皇宫穹顶,两名不速之客正垂眸注视着在皇宫前玩耍打闹的几人。
“No,(是,)”有些没精打采地盘腿坐在半人高的矮墙上,听雨一手支着下巴,两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个胆大包天将自己骗离了岛屿的女人,她烦闷地撇了撇嘴角,“ I do not.(我不信任她。)”
带着热意的轻风慵懒吹过,慕雪没有说话,只是浅浅地眯起了眼。
“慕慕,”听雨叹了口气,“这是囚徒困境。”
——在双方无法达成共识时,出卖对方可以说是尽可能确保自己利益的不二选择。
“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她没有办法来相信我,而且她也没有理由在可能会导致自己受到损害的前提下来主动维护我···”微微沉默了一会儿,她又接着道,“在她彻底信任我之前,我也同样无法做到百分之一百地信任她。”
不过时局都是在变化的,听雨并没有太过介意目前的状况。
动态博弈都是前期结果的迭代。
——要有耐心。
仰首呼出了一口烟雾缭绕,慕雪低头看着纸卷一点点地被高温蚕食,开口时语气却平缓地像是在谈论天气:“少爷,”她平静道,“按照当前的发展趋势,你身边是需要有人跟着的。”
“我知道,”听雨连头也没有回,“但你不行,我需要你在海军里面。”
“有考虑过让安琪尔跟着你么。”
“不,”回过身,她很是自然地接过了对方手中的烟,浅浅地吸了一口,“你不用管这个,我会安排的。”
——少爷固执起来是不讲理的。
眸光在烈阳下意义不明地闪烁着,慕雪忽然问出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你最近有想起过我们的大哥么。”
听雨愣了愣,转过头,她略有些诧异地抬眼望着她。
——杜慕风的死,在她们心中一直都是道抹不去的伤。
看了她一眼,慕雪解释:“前段时间,我不确定你有没有一起穿越过来,所以有时会回想起我们三个过去的日子。”
她不轻不重地在“过去的日子”上强调了一下。
听雨微微一怔,接着却“噗嗤”一声地笑了出来,像是很不好意思般地抬手掩住了脸,她神情里多少有些无奈:“I was such an asshole.(我那时候简直是个混蛋。)”
“To be fair,(公平地说,)”慕雪理智道,“they mistreated you.(是他们有错在先。)”
两眼望着她,听雨微弯的眼尾里盈着一汪说不清道不明的似笑非笑:“我们直接砸进了那些家伙的大门,”她的语气里透出了怀念,“你和大哥让那些人在我面前跪着,我就那样一脚踩着他们的脸在地上摩擦···”
慕雪勾了勾嘴角,眼中却也闪动起了回忆的光芒:“你还去night club里用鼓风机撒钱。”
夜店中带着节奏的炫彩灯光在人们的脸上照出了一片光怪陆离,被风力卷起的纸钞飞扬于空中红红绿绿地遮蔽了视线,如雪般飘落洒满了一地。
——轻浮、自满、狂妄,致使了再也无法挽回的后果。
长吁了一口气,听雨摇了摇头,垂首吸了第二口烟。
“你是在提醒我不要掉以轻心么,”她悠悠呼出了一口烟气,“慕慕,我有分寸的。”
犯过的错,她不会再犯。
“刚才碰见了‘黑牢’蒂娜,”很清楚有些事情只需点到为止,慕雪垂眼看着她,聪明地换了话题,“她提醒我今天必须动身回本部了,下周有一个考核。”
暧昧地眯起了眼,听雨抬头对她笑得有些促狭:“哦?是那个浅粉色长发的漂亮姐姐么~”
“···不是我喜欢的类型,”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慕雪却是顺着话题接了下去,“少爷···”她似乎在斟酌着自己的选词用句,“我有个不情之请。”
“说。”
“如果你要和草帽他们一起走,能不能帮我照看——”默默地注视着自家少爷脸上骤然绽开的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坏笑,慕雪一席话说到中途便戛然而止。抿了抿唇,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认命地继续:“——帮我照看一下那只小猫。”
“小猫?”听雨装作听不懂,极为无辜地看着她,“你养了一只猫?”
“是,特别爱钱,”慕雪几句话说得情绪没有一丝的波澜,“还请少爷多担待一些。”
“···”
——不愧是慕慕,逗起来简直毫无成就感。
弹了弹烟灰,自感没趣的听雨不置可否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只是眯起眼懒洋洋似的留意着楼下的动静。
长久以来的相处对她的举动都了如指掌,慕雪知道这是对方应允的意思,在心里松了口气,她同样保持着沉默,安静地在自家少爷身侧等候。
“你去吧,”没有回头去看她,听雨倦倦地道,“把事情办好。”
——她指得是海军内部的考核。
默契地略一颔首,慕雪转身正欲离去之际,却又被对方突兀地叫住。
“慕慕,”望着建筑下还在喧嚣的草帽一伙,听雨停顿了片刻,最后开口却只是简单地道,“你是本少爷养的狗,现在我指着海军要你追着咬,明白了吗?”
眼皮抖了抖,慕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我明白。”她轻声地回应。
——不要分心,也不要疏忽大意。
——你的命属于我,不要轻易地交给别人。
步履沉稳地走在长廊之中,慕雪脸上神情漠然。
少爷身边,从来都是她跟着的。
但现在的情况,要她舍弃海军中的身份地位以及未来的资源,显然是弊大于利。
——真是让人担忧。
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她停住了脚步。
“妮可·罗宾。”
眺望着远方被炮火轰陷的屋隅,听雨心不在焉地就着手上那小半支烟又吸了一口。依稀听到了背后传来的脚步声,她没怎么多想地回头看了一眼。殊不料,就在这不经意的一瞥之下,她便惊骇地瞪圆了双眼,吓得立马从地上跳了起来。
两指尴尬地夹着烟,素来任性妄为的疯狼一时竟不知道是把它藏起来好还是丢掉好,嗫嗫嚅嚅的,她拘谨地垂下了头,两脸涨得通红。
“你···你怎么来了。”
没想到对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罗宾简直被她欲盖拟彰的举动逗得好笑,看了眼女孩此刻恨不得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的羞窘模样,她抿了抿唇,迈步上前,动作熟稔地从她指间接过了烟。
听雨愣住。
纤长的指轻轻夹住了纸卷,拇指随意地将其抵住轻缓送至唇边,罗宾神情淡然,低头含在了方才被女孩的唇瓣碰触过的地方,浅浅吸了一口。女人唇色偏淡,寡薄的烟气自她双唇呼出,萦绕着在空中飘散。淡淡的雾宛如被风吹起的轻纱,她微眯的眼尾轻勾起了莫名的诱惑,在这引人沦陷的薄雾中竟透出了股说不清的魅。
——干。
思维严重跑偏了的听雨瞪着她。
——这女人是在和慕慕间接接吻么。
骄纵的西门大小姐独占欲强得滔天,全然忘记了那烟嘴被自己叼了半天的事实,偏执地只顾专注在“那是慕慕的烟”上。
哪里知道对方心里正憋屈地冒着酸泡泡,罗宾平心静气地在墙边掐灭了烟头,很自然地挨近了她。
“嘛,”笑眯眯地望着她,她伸手在对方脑袋上揉了揉,“怎么偷偷躲在这里吸烟。”
她不记得这小家伙有抽烟的习惯。
“我不吸烟。”瓮声瓮气地固执声明,偶尔才吸了一次就被抓到现行的小狼崽子委屈巴巴。
——不对,自己不是还在生她的气么。
听雨蓦然醒悟,接着便哼哼唧唧地把头一扭甩掉了她的手。
“阿拉,”罗宾好脾气地低头抵住了她的额,动作很亲昵,“在生我气么?”
心跳暗暗地加速,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她蜷起的指被悄悄地掐进了掌心。
女人的气息轻柔拂过,熟悉的花香中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带上了些许成熟的性感。缩了缩脖子,狼家少主不自在得厉害,别别扭扭地偏过脑袋斜眼乜着她,又躲避似的低垂下了目光。
“我没有因为你试图保护我而生气,”女孩嘀嘀咕咕地嘟囔了一句,咬了咬下唇,她伏在了矮墙上背对着她,“但你不该这样不信任我。”
简简单单几句话,霸道的疯狼却是说得多少有些气势柔弱。
眉心一跳,罗宾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听雨转过了头来看她,眼神里居然显得很认真。
“我不会丢下你的。”
她小声道。
心中蓦地有一股暖流滑过直涌指尖,暖洋洋地在胸腔间卷起了一阵让人措手不及的莫名安心。
——不知天高地厚的任性小孩。
换作往常,她可能会装作若无其事地这样故意调侃几句。
——才出海一年就胆敢如此口出狂言。
但今天她没有,她只是贴着那头肆意妄为的疯狼,也安安静静地支在矮墙上瞭望着远方。
不知道楼下的草帽一伙正在闹腾些什么,吵闹的声音遥遥传来几乎不绝于耳。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
“你身上的疤是···”
短暂的宁静后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还打算再生一会儿闷气的听雨斜着眼侧过脑袋,强行板着脸硬邦邦地对上了罗宾的目光。殊不料,自己一眼过去就仿佛望入了一汪深邃海洋,漫天的气恼顿时便偃旗息鼓。
——这女人···
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了视线,听雨抿抿唇,卷起衣袖露出了她宛如无暇白玉般的光洁肌肤:“有人帮我把那些疤痕藏起来了,”她抬眼看着她,想了想还是多解释了几句,“我二嫂···她那时候刚好有在做这个研究——”她算是个实验小白鼠,“——而且她觉得一个女孩子——”尤其是西门家的大小姐,“身上不应该有这么多的疤。”
“那些伤疤,还有背后的纹身,平时都不会显露出来,”她暗暗运劲,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暗红疤痕渐渐自肌肤上蜿蜒展现,“除非体温大幅上升。”
眼中透出了些许带着惊讶的神色,罗宾分辨着女孩胳膊上的伤疤,她犹豫了一下。
“你吃的那个药···”
“有提升身体机能的效果,”似乎是不想对方过于深究这个问题,听雨避重就轻,“因为加快了新陈代谢,所以体温的升高会很明显。”
罗宾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可以让我看看吗?”她歪了歪脑袋,好像只是在单纯地好奇一问而已。
——上次的CP9,这次的克洛克达尔···
在地下世界周旋了如此之久,罗宾听闻过很多可以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攻击力的药物。
而那些药物都有个共同点。
——缩短寿命。
她有点想拜托那个看起来医术很靠谱的驯鹿小船医帮她看看那药丸里的成分。
“不了,”听雨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我没带在身边。”
女孩的指无意识地勾了勾,像是想去摸她身侧的衣袋。
心中了然,罗宾若无其事般地靠近了她:“这样···”
被遭人追杀的过往而培养出的戒备意识突然警醒,听雨在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把握住了对方悄悄拂上了自己腰间的手腕。
小巧的药瓶自她掌间滑落,掉在地上弹跳了一下,滚动着露出了白色瓶身上标注的醒目字符。
——“催`情”。
听雨瞪圆了眼,两人同时静默。
“等一下,”她挣扎道,“我可以解释!”
罗宾沉默地注视着她,眼神高深莫测得让人毛骨悚然。
“我吃的不是这个!”在某位姐姐面前脸皮一直很薄的疯狼慌得手足无措,脸上红彤彤的犹如晚间的烈焰彩霞,结结巴巴地几乎解释不清,“是别人给我吃的!不是,是别人给我给别人吃的!”
——这都是些什么和什么。
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