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之前的教训,白幽令帐下诸将各率领一支兵马,将阿史那嫣的十八位骑兵逐一打散,并用重兵围堵,使得这支队伍难以发挥团队作战的超强战力,战斗力锐减。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天空中银蛇乱舞,白色闪电肆无忌惮地在乌云间穿梭,仿佛要将漆黑的夜空撕裂成数块。
豆大的雨滴开始变大起来,滴答打在阿史那嫣脸上,如水般的星眸子布满血丝,雨珠从她脸颊两侧滑落,谁也分不清这到底是泪,还是雨。
也许,是含着泪的雨吧...
阿史那嫣绝美的容颜,此时看上去竟白上几分,这种苍白显得她格外憔悴,而罗荣对这些并不在意,滚银枪仍是招招要命,毫不留手。
见罗荣杀心这般重,阿史那嫣忽然笑了,她笑的很灿烂,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她仿佛感觉到一种解脱,来自全身心的放松。
他是真心想要我死吧,既然如此...
阿史那嫣忽然收回兵器,她闭上眼,敞开了双臂,任由滚银枪朝她心脏刺来。
见此情形,罗荣头脑终于清醒,他杀意顿消,立刻收回武器。但手中滚银枪却不受他控制般,完全收不住手。
“哧~”,一道鲜血飞溅,阿史那嫣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如脱线的风筝,跌倒下去。
罗荣立刻扔掉滚银枪,冲过去,将阿史那嫣揽入怀中。此时阿史那嫣脸色惨白,嘴角渗着殷红鲜血,她面带微笑的,哽咽道:“一个人活得久了,真的好累...现在,是时候结束了...”
罗荣哭了,他的面容有些扭曲,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但是他的心很痛,真的很痛...
他急促的说着:“不,这不是我想要的。血莲...对,你是不是有血莲,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阿史那嫣扯住罗荣衣袖,制止了他的动作。另一只手伸出来,去抚摸罗荣的侧脸,她微笑道:“我已经没有血莲了,如果是你,会将血莲用在哪里?你猜...我又用在哪里了呢...”
“不,别死,我不要你死。”罗荣嘶吼道。
阿史那嫣顺势把手贴在罗荣的左胸口,柔声道:“傻瓜,我不是在这儿吗?能死你手上...我很高兴...虽有遗憾...并不后悔...”
罗荣握着阿史那嫣的手,哭着喊道:“对不起,对不起...”
阿史那嫣哽咽道:“没关系,我不怪你骗我,骗了就骗了吧,有些人会骗人一辈子,而你不过是骗我一阵子,可我...甘心被骗...
“咳咳...”她只觉喉咙一热,忍不住咳出大口鲜血。
她道:“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我走了以后,希望...希望你能照顾好罗艺,那是我们的孩子。往后你一个人,一定要好好的,不用守着我们的誓言,找一个姑娘疼你爱你,如果可以的话,不要比我美...”
她全身开始剧烈的颤抖,嘴唇隐隐有些发白,她道:“好冷...能最后一次...抱抱我吗?”
罗荣闻言,将阿史那嫣紧紧裹在怀中。
阿史那嫣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笑容,温柔的道:“谢谢你...相公...我...好...爱...你...”渐渐的,她闭上双眼,再也没有动静。
天地间,忽然雷鸣交加,滂沱大雨一泻而下,仿佛老天也在惩罚这个男人,雨势丝毫不退,竟是下个不停。
罗荣撕心裂肺一般的仰天狂吼:“不!!!”
混战的人群当中,有这样一位士兵,他在没有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用很快的速度将缠在滚银枪上的透明银线收回。然后,消失在队伍当中。
... ...
失去首领指挥,魏军很快便占据优势,阿风等十八位骑兵奋力突破重围,幽州一役,最终以魏军大获全胜告终。
此一战,敌将阿史那嫣战死,罗荣悲愤欲绝,不幸引发旧伤,回军后便一病不起,长时间处于昏迷状态。
白幽遍寻城内名医,经过数日救治,罗荣仍旧像个活死人般,纹丝不动。大夫们看到这情形,也都是束手无策。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白幽军中开始出现了两种声音,一是丢下罗荣,继续行军;另一个是以医治罗荣为主,行军暂时延缓。
此刻,幽州府衙中,白幽召集麾下众将领正商议这事。
白幽道:“大伙都说说吧,我们是留下来给罗荣治病,还是继续行军。”
于谨说道:“我建议为罗荣留下一部分人马,另外派幽州城内医术高超的郎中给他治病,而我们则继续向抚冥镇进军。大军不能因为一个人停滞不前,否则皇帝怪罪下来,咱们难免会受怠军之责。”
赵贵道:“罗将军虽然平常不咋搭理人,但这么走了总觉得挺不仗义。”
石木接道:“老牛说的对,木头脸好歹是个不错的打手,不像某个人,就是咱队伍里的一颗老鼠屎,他没了才好。”
李弼冷声道:“你不就是最大的那颗?”
“我说的就是你,好歹我是搞死了呼延罗的人,小白脸你有啥功劳?”
“人是我杀的!”李弼轻淡的回答。
瞧李弼这种目中无人的样子,石木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握紧双拳,怒瞪着李弼。赵贵在旁边拍拍他肩膀,笑道:“嘿嘿嘿,都是自家兄弟,别发火!”
而李弼却用凰翎赤霄镗在身前比划出一道横线,这划清界限的动作,就连劝架的赵贵都看急了眼,叫囔道:“丫的还给臭美上了,俺才不屑跟你做兄弟!”
李弼转身,几乎将这两人当做空气一般,道:“两个大笨蛋!”
‘!!!’
这二人眼看就要冲上去跟李弼互撕一顿,便听白幽怒拍一声桌子,呵斥道:“你们当我死了不成!”
见此情形,三人总算是消停下来,退在一旁不说话。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门外忽然传来通报,说是有一个士兵求见,白幽随即吩咐左右,让他进来。
待这个士兵走近时,白幽眼前一亮,讶道:“是你_ _!!”
原来这个士兵正是前些时日,自己晚上散步所遇的‘立羽’。
立羽半跪在白幽面前,拱手道:“参见将军!”
白幽道:“请起,你找我何事?”
立羽起身,回道:“我听营里弟兄说,罗将军伤势很像我老家那边得的一种怪病,这种疾病不是寻常大夫能够医治,需要用特殊药物才能对付。”
闻言,白幽霍然起身,询问道:“你有办法医治?”
立羽回答:“可以一试。”
“好!”说着,白幽领着他来到罗荣房间,众将领紧随其后。
探查了一遍罗荣身体,立羽皱起眉头,道:“果然是情蛊。”
白幽一疑,问道:“什么是情蛊?”
立羽应答:“情蛊是南疆秘传蛊术中的一种,它分为公母两只蛊虫。一旦种下公蛊,那人便会忘记心中挚爱,连同和对方有关的一切记忆都会清除,所以这公蛊又被称作—‘忘忧蛊’。它本是让那些受过情伤的人忘记过去,重获新生。”
“有无办法医治?”白幽追问道。
立羽点头回答:“有人选择遗忘,自然有人希望对方记起,这母蛊便是解药,又叫作‘痴情蛊’。想必罗将军是因情绪受到极大的刺激,这才引发公蛊躁动,导致昏迷不醒。只是...(这情蛊在中原极其少见,魏国只有少数皇族人才有,罗荣怎会...)”
白幽道:“只是什么?”
立羽回过神,道:“没什么,只要让罗将军服下母蛊便能痊愈,而我这里恰好有解药。”
“那还劳什子精神在这呱唧呱唧,快动手啊!” 赵贵催促道。
立羽即刻从怀里掏出一个暗褐色瓶子,他打开瓶盖,将瓶口放于罗荣唇边。不一会儿,一条红色小虫子便爬了出来,它先是探头望了望四周,然后钻进罗荣的嘴巴里。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吞下母蛊的罗荣,脸色慢慢恢复血气。在一股强烈的血压躁动下,罗荣喷出一大口污血。血泊中,爬着一青一红两条小虫子。
赵贵眼尖,立马将这两条小虫踩死。
立羽登时就来气,乾指怒道:“好端端的,干嘛踩死它们。”
赵贵漠视他一眼,反驳道:“这些个害人东西留着作甚?俺这是为民除害。”
吐血后的罗荣逐渐恢复意识,失去的记忆逐一在恢复,一幕幕画面呈现在他脑海里。
罗荣挣扎着,痛苦着,时而狂笑,时而哭泣,脸上表情变化不定。是自己将心爱之人逼上绝路,这种痛入骨髓的悔恨,犹如在心脏进行一刀刀切割,个中滋味,令其难以承受。
他只觉喉咙一甜,忍不住又是喷出一口鲜血。
白幽急忙上前,探问道:“罗将军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只见罗荣双目赤红,眼眶里满是泪水,他手握拳状,用力抓着被单,脸色看上去还有几分狰狞,磨牙切齿着,他道:“高欢老狗,元修,你们很好,很好...”
他把目光转投白幽,问道:“告诉我,阿史那嫣的尸体埋在哪?”
于谨走上前,替白幽回答:“你昏迷好几天了,按将军吩咐,我已派人将阿史那嫣的尸首妥善安葬在城郊。”
得知阿史那嫣的安葬点,罗荣片刻也不耽误,立刻下床。
白幽等人恐会发生什么意外,跟上罗荣的脚步。
穿过城门,走了大约几里路程,罗荣便寻到阿史那嫣的墓冢。
他怔住了,心好像瞬间被掏空,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在阿史那嫣的坟前。
很快,白幽一席人也陆续追上来,白幽想上前探问,却被于谨给拦住,他道:“让罗将军一个人静静吧。”
过了许久...许久...
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远处忽然卷起漫天飞沙,一对骑兵很是凶猛的朝这边冲过来。
众人仔细观察,发现竟是当日逃走的那十八位骑兵,大伙心里皆是一颤,潜意识的握紧各自手中武器,严阵以待。
在大家以为即将要面临一场恶战的时候,只见为首的阿风抱着一个孩提之童下马。‘刷刷刷’连续几声,其余士兵接连下马,他们与阿风同时跪在罗荣身后,齐道:“罗将军!”
阿风道:“将军,我把少主带来了。”
罗荣站起身,转头望去,只见一位咬着手指头的孩童站在自己对面,那长相看起来十分熟悉,与罗荣小时候一般无二。
罗荣缓步走至他面前,便看他睁大了眼睛望着自己,时而微笑,时而皱眉。那神情,呆萌的有些滑稽。
他摇摇晃晃迈出脚步,一不小心,圆润的小脑壳便撞在罗荣的大腿上。罗荣将他抱起身,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丝难看笑容,道:“这就是我和阿史那嫣孩子?”
阿风点头回答:“他就是罗艺少主,昔日将军前往魏国复命,主母已经怀孕。后来你们率大军来征讨时,主母担心少主安危,便委托城外的村民照顾,如今主母她...末将恐兵荒马乱会祸及周边乡村,伤害到少主,便自作主张的将少主接回来,这是将军最后的一位亲人,我等誓死也要保护。”
罗荣没有回应阿风,他粗糙的大手在儿子脸上来回抚摸,细声说道:“小家伙,你可知自己有多么让人羡慕啊。为父也想像你这样...至少,没有那么多的悔恨~!”
很显然,罗艺并不懂眼前这个人在说什么,神情依旧灿烂。
罗荣抱着儿子,没有理睬众人,径直往回城的方向走。他走了一会,忽然停下脚步,道:“阿风,你们也来吧。”
接获命令的十八位骑兵立即起身,依次尾随在罗荣身后。
于谨见罗荣如此没有礼数,眉头一皱,道:“罗将军多少有点失礼吧?主将救你性命,你怎能忽视我等存在,这般傲慢?”
罗荣顿下脚步,道:“罗某感谢白将军救命之恩,然你们是魏国将军,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想与尔等有太多牵扯。”
白幽疑道:“罗将军言下之意是...??”
罗荣滞了片刻,随后道:“现在开始我不再是魏国将军,当然我也不会与你们为敌,我恨的是高欢和元修!”话落,他抱起儿子,领着阿风等人离开,再不管这边怎样。
赵贵见状,抡起大斧就要发难,却让白幽给拦住。他示意大伙不要起冲突,直至罗荣消失在众人的视线,才陆续回到幽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