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套一轮的波动,几道发着光的裂痕从撞击处蔓延。
明韫山先将江瑾接了下来,他朝屋檐上伸手道:“师妹!”
陆怀川仍然在回头看。她的眼睛映着正在燃起的火光,碎发顺风拂过眼角,刺得她生疼,可她没有闭上眼。
她只是这样看着……
也只能这样看着。
魔的尖啸声、魔种的嗬嗬声间杂着剑气铮然脆响,结界终于完全破了,黑色的魔气遮天蔽日,在一片杂乱中,一个母亲带着哭腔的呼喊被风送了过来——
“囡囡!”
明韫山倏地顿住了,陆怀川跳到地上,朝邻街指去:“那边!”
“师妹耳朵倒灵。”明韫山运起灵力,他一手扛起陆怀川,一手抓住江瑾的衣领,“抓紧了!”
他丝毫没有犹豫,在江瑾“能不能换个地方抓啊你”的抗议声中,明韫山朝声音的来源掠去。
“不,囡囡!勿要去,停下来!”
熊熊烧开的光焰已蔓延至村口,徐小菱不管不顾地甩开脚步,将姆妈的呼喊抛在身后。她满眼都是泪水,怕得肝胆俱裂。
她的爹爹还在村里,他根本爬不起来,可是姆妈把他抛下了,如今村中着了火,他哪里跑得出来?
徐小菱咬着牙,回头看向正在追赶她的姆妈。
姆妈的脸半明半暗地浮在空中,是数年如一日的懦弱与怯怯,只要他人说话的声音稍大一些,她就会低头表示顺从。
徐小菱的脚步在村口停了片刻。
姆妈在外人面前,永远唯唯诺诺;在她的面前,便装出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可明明最无能的就是她!
徐小菱心中的怨愤冲到了喉咙口,她不管不顾地大喊道:“你不救爹爹,我来救!”
陈菊英目眦欲裂:“囡囡,勿要进去!停下来!囡囡!”
她眼看着徐小菱最后朝她望了一眼,向前跑进了火光之中,腿一下就软了。她扑通一声跪在了村口的路中央,号啕大哭起来。
“我的囡囡啊——官人,我该怎办呀!囡囡——”
她用力地捶着自己的大腿,眼泪从她的眼中涌出来,她闭着眼也能想起徐小菱那充满不屑与怨气的一眼。村中已彻底烧了起来,奇怪的嘶吼声和轰鸣声环绕着她,火焰灼热的气流烘得她脸颊发烫。
陈菊英无力地嚎啕着,一双眼还在看着熊熊大火,期望她的囡囡可以从那里跑出来。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婶婶,你没事吧?”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从她身后掠来,陈菊英恍惚间将它认作了徐小菱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稍大一些的小男孩手上拎着一个、肩上扛着一个,从道旁的屋顶跳了下来。
这画面实在有些魔幻,陈菊英足足怔了好一会,那小姑娘从小男孩的背上跳下来,跑到近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婶婶,您的女儿我们替您找,您快出去,这里太危险了!”
小男孩握住一把匕首,肃声道:“师妹,让开!”
陈菊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姑娘扯到了一边。
一个化为魔种的村民从斜侧里张牙舞爪地扑上来,小男孩反握着匕首,抬手一刀削过它的手臂,这魔种便开始捂着伤口嗬嗬地嘶吼,他当即又往它的脖颈上补了一刀。
那魔种不动弹了,明韫山一击得手,却蹙眉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思索了片刻。
他思忖了一会,回头对陈菊英道:“婶婶别急,令爱额间已有师尊种下的驱魔印,若驱魔印起效,师尊会第一时间赶过去的,您且放宽心。”
陈菊英怔怔地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知道那是师尊种下的驱魔印?”陆怀川悬着的心略略放下一些,她想到方才那只魔甫一照面便点破了他们的身份,便异想天开道,“师尊的驱魔印用了什么独门功法吗?”
明韫山沉默片刻:“不是,是他结印的手法格外粗糙,有时候对上真正的魔就不大灵。”
陆怀川:“……”
明韫山在这沉默中品出了师妹的无话可说,于是转移话题道:“里面太危险了,你们带着这位婶婶先走。”
陆怀川知道厉害,她扶起陈菊英,点头道:“好,万事小心!”
江瑾在一旁插不上嘴,只能对着明韫山点点头。只可惜明韫山根本没分给江瑾一个眼神,他握着匕首,运起灵力,几个起落便不见了。
江瑾指着他的背影,对陆怀川不敢置信道:“你看,我就说他针对我吧?他还说没有?”
陆怀川:“唉行了行了正事重要……”
江瑾不依不饶:“这事没完我跟你说——”
陆怀川的职业素养令她十分熟练地无视了他的大嗓门:“婶婶,您还站得起来吗?”
陈菊英仍然魂不守舍地坐在原地。她喃喃道:“不。”
“您说什么?”陆怀川凑近了她,想要努力听清她在说什么。
然而就在此时,陈菊英猛地挣开了她的手,陆怀川被掀到了地上,江瑾连忙扶住她:“喂,你没事吧?”
陆怀川被这一挣顶得差点吐出来,她咳了两声,推了一把江瑾:“别让她进去!”
江瑾一怔,就在这个空档里,陈菊英已经跑走了。她与刚刚哭得肝肠寸断的婶婶简直判若两人,动作之快、力气之大,让江瑾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不过就算江瑾反应再快,饿了十几天的他也很难追上一个身体健康的成年人,他跑了几步,前面便隐约得见魔种狰狞的影子了。
江瑾停下脚步,有些无措地回头看向陆怀川。
小姑娘立马读懂了他的神情,她“靠”了一声,爬起来就往里追。
陆怀川一阵风似的掠过去了,江瑾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也跑进了火光中,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他捏紧拳头,在原地骂了一句粤语脏话。他想起自己在村中生活的这十几日,咬了咬牙,也跟着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