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慷慨地照彻大地，却无法穿透拉紧的绸帘，从缝隙中透出的灯火始终未灭。
噼里啪啦的敲击声终于停下，愤愤地按下发送，心比月色还凉的苏阮瘫在椅子上，有些绝望。
程序员你睡了吗？
没游戏玩我睡不着。
他不死心地又尝试了一遍登入游戏，可惜来接待他的依旧只有冰冷的维护弹窗。
土豆服务器吔#啦！
苏阮还在骂骂咧咧，右下角邮箱的图标忽然开始闪烁，尽职尽责地通知主人自己收到了新的消息。
大半夜的是哪个不识相的家伙给他发工作邮件？
满心不爽的苏阮戳开那个小信封瞥了一眼发件人，顿时萎靡——是boss啊，那没事了。
森先生这么晚了还不休息的吗？是不是有点过于勤奋了。
不同于之前他和森先生打小报告时收到的清一色冷酷无情的“已阅”，这次的回信内容相对而言复杂了许多。
篇幅不长，含谋量却极高，撇开那些漂亮的劝慰场面话，核心意思就只有一个——让他和“死屋之鼠”深入合作，向对方提供他允许泄露的信息，“顺带”打探一些小道消息。
苏阮试着把森先生的潜台词翻译了一下。
［你滴，对就你，作为港口mafia的干部天天吃白饭太不像样了，效忠的机会就在眼前，去把对面的机密全部诈出来，不想被物理清辞的话就把这事做得漂亮点。］
苏·第一次当双面间谍·阮：？
啊？我去吗？
我吗？
虽然很不情愿，但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生活不易，死宅卧底。
好在森先生对他的能力应该也抱没多大期望，附件里直接把整理好的资料一起打包发了过来，让他只需要担任他们博弈中的人工传声筒。
关闭邮件，苏阮有些烦躁地打开死屋之鼠的联络软件，他用力地戳戳那只狞笑像素小鼠头，压根懒得把森先生发过来的压缩包打开，直接鼠标一拖全丢了进去。
正常的职场里，boss让员工干某些见不得人的私活，往往是要信任重用他的表现，可以说未来可期。
但mafia能是什么正常工作？还有个精于算计的无良老板。这明明是要把下属榨干灭口的前兆。
哪怕森先生真的有意要培养他，对苏阮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好事，提升地位反而不利于他从中抽身。
苏阮单手支着下巴，正思忖着最近和港口mafia的牵扯是否过于紧密时，一阵突兀的敲门声穿透寂静响起。
“……？”苏阮抬眸，桌面右下角的时间恰巧平静地跳动到零点整。
不是，这个点？
什么标准恐怖片开局。
横滨的治安虽然已经好了很多，但还远没有到夜不闭户的程度，再加上他还处在相对偏僻的地段，让人不禁心头一紧。
他从床头柜里抽出真理揣在手心，没有贸然下去开门，而是冷静地打开门口的监控探头查看情况。
俯视视角的镜头无声旋转，两个身着军装制服的男人正在交谈着什么，因为他久久没有回应，黑发的军官再度上前礼貌敲门，而他白色中短发，发尾挑染红色的同伴则笑眯眯地抬头，“看”向闪着红光的摄像头。
条野采菊对着细微机械运转声传来的方向无声地做出口型：我知道你在家。
苏阮的心凉了半截。
耶？
怎、怎么刚做坏事就有警察找上门了！
你们听我解释，都是森先生逼我做的！
——
诅咒不可信任。
这是咒术界众所周知的一条铁律，五条悟和夏油杰显然深谙此理。
所以妄图控制住伏黑阮的俩基友组在暴起抓人，结果各自挨了一拳后，才终于老实了。
不是被打服了，而是因为祂把他们的咒力给ban了。
祂的封印技巧显而易见比阮阮要高明许多，巧妙地维持让他们在依旧能看到咒灵，却无法调动咒力的特殊状态。
“神明？”压根不信这套的五条悟蹲在地上，看着祂在虚空之中不断调动着什么，语气不满，“要是真有这种东西存在，这个世界还会糟糕成这样？”
特别是在他出世打破了咒术界的平衡以后，咒灵无论是数量还是实力都在不断提升，层出不穷的伤人事件和零碎冒出的特级早已让所有咒术师焦头烂额，身心俱疲。
混乱、恐惧、压抑与绝望逐渐成为了咒术师生活的主旋律，以“糟糕”形容甚至还称得上言过于轻。
“只仰赖神并非明智之举，世界需要人类与神明的共同维系。”祂显然是一名脾气相当好的神明，边忙碌地调整和这方世界力量发生冲突的碰撞错误点，边耐心地向不属于自己世界的孩子悉心解释，“请对祂宽容一些吧，这方世界的神明已经非常努力了呢。”
毕竟为了跨越世界隔阂同祂契约，祂都快把自己薅秃了。
“诶？那祂在哪里呢？”太宰治认真举手发问。
“我上次见到祂，是在一座叫横滨的港口城市。”随口回答的同时终于处理完错误，祂开始阅读使者的留言，发现里面全部都是对游戏大段的不满和抱怨，“嗯……”
好吧，祂的确不是很擅长做这个，只能尽力而为了。
“乱步先——”听到惊天秘闻的中岛敦没忍住攥紧同样扒在门口偷窥的江户川乱步的衣袖，却被一把捂住了嘴，“唔唔！”
江户川乱步和听到响动回头的太宰治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理会投来目光的真人。
神明……就在横滨？
“夏油杰？”读完最新的差评，搭配之神轻轻念出这个名字，转向从刚才开始一直在沉思，听到呼唤猛然惊醒的夏油杰，“你想掌握搭配之力？”
夏油杰对上神明星光流淌的金眸：“啊？”
谁造的谣？
“没错！”原本对于神明的话语不予苟同的五条悟忽然蹦了起来，一巴掌糊在夏油杰的背上，把他拒绝的话拍了回去，“杰他可想学了！”
夏油杰：？？？
“我明白了。”慷慨的搭配之神了然地点点头，准备回去打个补丁，“每位生灵都拥有追求搭配之美的权利。”
那么还剩下最后一件事。
祂招了招手，散落在地上的牛皮纸呼啦啦地腾空而起，如魔法纸页一般整齐地排成一摞，落回祂的手中。
祂有些为难地翻了下这些空空如也的图纸——这些都是使者来到这里之前自己所做的设计，在抵达之后同这里的力量体系结合从而获得特殊能力，因此连祂也不能将其完美复原，只能尝试保留类似的力量。
少了一张。
祂望向最远处一直沉默观望的真人：“请问可以把它还给我吗？”
最后一张牛皮纸被捏在真人的手中不断扑棱，却无法从他手中挣脱。
“……”真人定定地盯着祂半晌，忽而拎着那张纸几步跃近，举起手上的纸页递向祂，“好啊。”
他嘴角扬起极浅的弧度，暗中做好了命悬一线的准备。
知道真人特殊能力发动条件为接触的夏油杰下意识出声提醒：“小心！”
他的提示晚了一步，在搭配之神抬手去接的瞬间，真人松开了捏着纸的手，一把握住了祂的指尖。
没有丝毫犹豫，真人果断发动了「无为转变」。
诅咒也好，神灵也罢，都将在他面前展露出灵魂的真实！
——
“有线索随时联系。”黑发军人神情严肃地对苏阮点点头，递过来一张写着号码的小卡片。
他身边一直笑容未减的白发同伴扶着帽檐，话语让人分不清是在随口谈笑，还是暗含警告：“可不要瞒报哦，苏先生。”
苏阮接过纸片，义正言辞地回答：“当然，这是所有公民应尽的义务。”
……虽然一个mafia发表这种良民言论本身就挺荒诞的。
目送两名军官离开，苏阮盯着大开的前院大门半晌——他记得他有上锁啊。
他走到铁门前，发现锁并没有被打开，而是如同被什么极端锋利的东西一分为二，切面光滑平整得如同经过精心打磨，甚至能照出人影。
拼都拼不起来的锁理所当然地报废了。
苏阮：“。”
请问哪里能投诉暴力执法？
涉嫌非法闯入的两人并没有前往附近的别墅查探，而是闲聊着在漆黑的小路上漫游。
末广铁肠握着军刀裸露在外的刀柄：“你怎么看，条野？”
“他确实没有见过‘小丑’。”条野采菊神色淡淡，漫不经心地道出自己的发现，“但隐瞒了别的东西。”
表情和言语可以骗人，但心虚的呼吸，紧张的心跳和肌肉紧绷的动静却无法瞒过他的耳朵，更何况苏阮的演技远算不上高明。
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这座都市罪恶面的五大干部之一，有自己的秘密并不算什么大事，只要不触及底线，他们一向宽容。
“我是说，门锁。”末广铁肠认真地把话题纠回自己想要的方向，“你说他很可能参与了犯罪，我才动手砍的。”
而且特意选这个阴间时间，也是为了方便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铐走，以免给那些老鼠反应过来的机会。
可现在看来，人家好像真的没参与他们正在调查的犯罪，那就有点尴尬了。
“……”条野采菊斜睨他一眼，深觉对牛弹琴，快走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末广铁肠：“？”
所以到底赔不赔？
……
并不知晓自己逃过一劫，痛失门锁的苏阮忍气吞声地坐回了电脑前。
实在是一个mafia投诉自己家的门锁被军警弄坏这事，不管找谁控诉都显得有些离谱，不想惹事的他最终选择了暗中蛐蛐并且息事宁人。
好消息是，游戏的维护弹窗消失啦！
再玩亿会就睡觉！
给程序员的上工速度点了个赞，他点击屏幕尝试进入游戏。
屏幕下方的进度条开始慢吞吞地向前挪移。
死进度条，快动啊！
而浩瀚无垠的星海中，被星云环绕的神明一边卡着进度条的速度，一边纠结地望着面前渺小的咒灵。
真人的本质构成极其特殊，正如只有触及他的灵魂才能对他产生伤害，他真正的锚定点也并非身体，而是自身的灵魂。
因为使者突然上线，祂被顶号的结果就是，恰巧闯入祂灵魂领域是真人被祂不小心带了回来。
更糟的是，唯一沟通两方世界的通路，那扇纯白门扉早在使者离去后就已紧紧合拢。
而使者本人还在疑惑地把手指抵在进度条上，凑近屏幕仔细观察它到底动没动。
并不清楚自己干了什么大事的真人俯视着星云下旋转的星球，绚烂瑰丽的星带环绕其周，整个球体缤纷多彩，是一方完全不属于地球的奇妙世界。
咒灵没有梦境，但他却恍惚有种置身梦中的错位感。
他刚有些迷惘地朝它跨出一步，就感到自己被轻轻提了起来，使劲往一个白门下方的猫形门洞里塞：“？”
尽了最大努力，也只在门扉上硬添了一个猫门的搭配之神抱着总比没有好的心态，把真人的灵魂团吧团吧塞了进去。
“小家伙，下次过来玩的时候，记得要走正门哦。”
视野变黑之前，温柔包容而充满神性的声音是他最后听到的回响。
涣散的意识逐渐归拢，真人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被悬举在空中。
“真的假的？”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语气满是狐疑。
“当然是真的，阮，你可别被他的外表哄骗了，我们都亲眼所见……”五条悟在似乎在解释什么，忽然打住了话头，“咦，他醒了。”
阮阮手里举着的蓝色猫猫睁开浅黄和灰蓝的异瞳，茫然地打量着周围，发现视角不对后又迷惑地低头观察自己：“？”
嗯？！他怎么变猫了？！
真人当即试图调整自己的灵魂形状，想要变回人形从阮阮手上挣脱，却发现自己的灵魂受到了无形的限制，无法进行改造。
身上布着的缝合线为猫猫增添了几分童话风的萌感，瞪圆的猫瞳里溢满震惊，他浅蓝的毛毛炸了起来，变成了一只小海胆。
阮阮上下晃了晃弱小、可怜、无助且懵逼的喵喵，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