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后半夜，希莞被转移到病房，潘安桐一直守在她身边，直到她醒过来。

“希莞，你醒了？”

“你感觉怎么样？”

希莞缓了缓，才发现这里是医院，看到眼前的人，之前的一切跃然脑海，她冷声道，“孩子呢？”

因为希莞的突然昏倒，潘安桐担心，出来得急，完全忘记了以森。

“孩子？”

希莞强忍着□□的痛从床上起来，厉声质问，“我问你孩子呢？”

“孩子他……”

希莞掀开被子就要下地，潘安桐拦着，“你别动，我回去，孩子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潘安桐，孩子如果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我知道……”

深夜不好打车，潘安桐好不容易才坐上一辆，一路上一直催促师傅开快点，到了家，让司机在门口等他，一路冲回了屋子里，里屋的灯还亮着，他冲进去，但见床上的孩子被被子缠着，潘安桐扯开被子，发现孩子嘴唇发紫，他喊了几遍，孩子都没醒过来，他的心咯噔一下，无论他怎么弄，孩子都不省人事。

“以森，你别吓爸爸，以森……”

“你别睡了，爸爸来了，爸爸来了……”

“以森，以森……”

医院，潘安桐下了车就急往里头跑去，他几乎是扑到医生面前的，“医生，我的孩子，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急救室外面，潘安桐靠着墙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他一直维持着这个动作，直到手术室的门被打开，医生从里面出来。

“医生，我孩子怎么样了？”

医生摇摇头，“对不起，我们……也无能为力……”

潘安桐的耳朵，轰的一下，一瞬间，仿佛四周全都没了声音，他只跪下，求着医生，“医生，求求你，再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你们了。”

医生跟他说了什么，他再也没有听见，伏在地上，不停地用手砸自己的头，到了最后，甚至把自己的头往地上狠狠的撞去，幸而一旁的医生拦着他。

他从未有过这样害怕且痛苦的时候，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跌跌撞撞地往前头走去。

躺在病床上的希莞见潘安桐很久都没有回来，心里有些担忧，直到门被推开，潘安桐一副灵魂被抽干的样子，双手空空，希莞没来由的，心下隐隐不安。

潘安桐跌跪在了地上，冲着病床上的希莞道，“希莞……孩子……没有了……”

“对不起……对不起……”

希莞忘记了身体的痛，从床上跌跑下来，扑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服，“什么叫没有了？”

“你说呀，什么叫孩子没有了，说呀！”

“我到家的时候……孩子的呼吸就没有了，送到医院来，也……没有抢救过来……”

“你骗我，一定是你骗我的，对不对？”希莞一把推倒了他，往外头跑，潘安桐从后头抱住她，“希莞……”

希莞用力地打他缠在她身上的胳膊，手指抠出了道道血痕，“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我的孩子……”她被潘安桐紧紧抱着，在他怀里哭得声嘶力竭，“你还我孩子，你还我孩子……”

他任由她打他，一遍又一遍，“对不起，对不起……”

从医院回来以后，希莞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精气，每天坐在孩子的床上，一遍又一遍看孩子的衣裳跟玩具，一遍遍擦，一遍遍叠，边看边跟孩子说话，有时候无缘无故地笑，有时候无缘无故地哭，每天吃饭，希莞把小推车放到自己身边，给孩子冲好奶放进去，哄着孩子喝。

她开始自言自语，或是听到孩子哭，又或是听到孩子笑。晚上睡觉，希莞总是做梦，无缘无故的哭着醒过来，潘安桐跑进屋来把她抱在怀里，她边流泪边说，“我做梦，梦到孩子死了……”

她随即推开他，跑到摇篮里对孩子说话，看到以森还在睡觉，才放下心来说，“以森还在，太好了，以森还在，以森吓死妈妈了……”

希莞亲近一切人，唯独恐惧潘安桐，每次只要潘安桐出现，向她过来，她总是挡在小推车前面，一脸恐惧，“你别过来！”

潘安桐稍微再走近一点，希莞就用东西砸他，以阻止他再靠近。如今，别说一张床，就是同一间屋子，希莞都不会再跟他在一块。

而赵晴过来的时候，希莞一切都是正常的，交流，倒茶什么都记得，如果不提以森，就跟一个正常人没有什么分别，只有在提到以森的时候，才会固执己见，不愿意醒过来，“赵晴，你看，以森多可爱。”

晚上下雨，希莞在里屋哄以森洗澡，要睡觉了。赵晴跟潘安桐两人坐在外面的屋子里，潘安桐面前的烟灰缸里全都是抽剩下的烟。

赵晴说，“希莞这样子，也不是办法，有没有去医院看看？”

“没有。”

“这样对她也好，总比她一直哭强。”

“可……也总不能这样一直活在假的世界里，迟早要出毛病的。”

“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要不再要个孩子呢？”

潘安桐看了她一眼，赵晴说不清楚那道眼神里的情绪，只道，“对不起，你只当我没说。”

潘安桐笑了笑，笑容里，多少有些自嘲，“孩子？”

“如今，她连跟我在一间屋子里都待不下去，你觉得，还会跟我生孩子？”

赵晴叹了口气，想到也许可以领养一个孩子，但是这念头也只出现了一秒钟就被她给否定了。她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想想就不太现实。

希莞从浴室里出来，瞧见潘安桐在里屋，她瞧他离孩子那样近，一下子就急了，朝他吼，“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潘安桐不过是进来拿东西，莫名被她针对，倒有些不明白，想着跟她解释，但潘安桐一往前走，希莞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赵晴听见声音也过来了。

若是在以前，潘安桐只装作不在意，就出去了，可这次，他试图成功地去接近面前这个恐惧他的女人，他不相信。

希莞朝他吼，“你出去！”

赵晴从未见过这样的希莞，因为失去一个孩子，变得如此暴怒，甚至有点……不可理喻。

潘安桐好言说，“希莞，这也是我的屋子，我们是夫妻……”

希莞听不进去他的话，见不管用，拿起一旁的靠枕去砸他。潘安桐一手接过抱枕放在了一旁，试图跟她好好说话。但希莞一点都不想听，只一味拿东西朝他扔过来，直到一个杯子砸破了他的额角，掉在地上摔碎了。

潘安桐摸了摸额角的血，继续走近，希莞瞧见他这副样子，心里的恐惧更甚，没再继续朝他扔东西，推着以森往一旁躲去，要离开。

潘安桐一把捞住她，希莞就像是沾上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拼命地挣扎，想要拽掉他，“你别碰我……”

潘安桐手劲大，抓住了，怎么会轻易地被她甩掉。

“林希莞，你冷静一点！”

“你放开我，放开！”

希莞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去打他，潘安桐将他另一只手也控制住，希莞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潘安桐，你滚，你滚啊！”

赵晴在一旁看着，试图以自己的声音将她唤醒，“希莞……”

不过希莞现在被他紧紧抓着，如同惊弓之鸟，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潘安桐瞧着她这副近乎疯狂的样子，朝她吼道，“林希莞，你冷静点，孩子已经死了，死了！”

“不，不会的，你骗我，你骗我！”

“孩子没有死，他就在这里，你看，你自己看！”

希莞跑到推车旁，“以森不哭，是妈妈不对。”她恶狠狠地瞧着他，“都怪你，是你吵醒了以森，都是你！”

“以森乖，以森不哭了，妈妈带以森去睡觉，好不好？”

说着，希莞就推着推车往外头走，潘安桐上前一把握住了希莞的手腕，“林希莞，你别再自欺欺人了，你好好看清楚，这里面没有孩子。”

希莞不想再跟他纠缠，她要去哄她的以森睡觉，“你放开，放开！”

潘安桐瞧着她一脸固执的样子，上前一脚踢翻了推车，“林希莞，你清醒一点，这里面什么都没有！”

希莞看着一地的狼藉，衣裳，被子，奶瓶，玩具……全都散落一地，她跑去地上捡，可她的怀抱那么小，抱不了所有的东西，捡几样，怀里的东西就掉一样。

赵晴瞧着不忍，“希莞，别捡了，以森……他已经不在了……”

希莞捡东西的手愣住，缓缓站起来，“你骗我，对不对，赵晴，连你也骗我……”

“希莞……”

她瞧着她的表情那样真，并不像是在骗她，一会儿瞧瞧赵晴，一会儿瞧瞧潘安桐，他们两个人全都严肃地在她面前站着，那一刻，轰然一声，她心底里，有一堵高高的围墙，坍塌了，烟灰四起，她一步步往后退，摇着头，“我不信，我不信……”

她忽地停住了后退的脚步，问他们两个，“是不是你们把他藏起来了，是不是？”见他们都不说话，她上前，向他们祈求着，“是不是你们把他藏起来了，说话啊，你们说话啊……”

见并不能问出什么来，她忽地住了声，往外头跑去，冲进密密的夜雨里，可还没跑出院子，就被人给拦腰抱住。

“你放开，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的孩子，我要去找我的孩子，这个天气，他一定会怕冷的……”

夜雨里，两人很快就被淋湿了，赵晴从后头赶来，给两人撑着伞。

潘安桐的脸上淌着水，扶着她的肩膀，冲她吼道，“林希莞，呢看清楚了，孩子已经死了，死了！”

希莞甩开他的束缚，揪着他的衣服，道，“是你害死了他，是你，都是你，”她用力摇晃着他，“你还我孩子，你还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