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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贰拾:多情却似总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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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诀:长生蛊

贰拾:多情却似总无情

不光是梁京里的念尘为惹恼佳人烦忧不已,冷烟苑里的慕容翎也是张皇不知所措。

自中元夜不欢而散后,他便再没看见影怜。偶然几次夜深梦醒,总觉帐中隐隐有清荷微香,可待他回过神来要再探寻,这香气如梦似幻却再也寻不到了——大约只是梦中所感,可他恍然意识到自己竟对影怜这般寤寐思服。他自认为那日是答允了影怜以身相许之事,可最后却惹恼了她,听她那番话的意思像要收回先前的话。若真如此,他这样心神缭乱、魂牵梦绕的模样实在可笑。

慕容翎自觉羞愧,第二日对着枕边那药膏盒子上青花描的枯荷怔怔出神,待张姥姥端了午饭进来,却几次张口都还是没问出声。

张姥姥知道他这样是对影怜有了心思,却更知道如何吊人胃口。她将那碟藕粉糕放在他面前时犹豫了一下,特地把朝向他的荷叶花纹又转了回去,皱眉道:“厨房拿错碟子了。”

慕容翎一看那荷叶纹,心中也明了,开口道:“是啊,一看便知是苏姑娘用的。”

张姥姥为难道:“叫她知道了又该生气了。”

又?

慕容翎立刻道:“苏姑娘还在恼我罢?”

张姥姥见鱼儿上钩了,故作惊讶道:“公子为何这样说?囡囡这些日子忙得团团转,哪有心力生公子的气。”

慕容翎待要问她这样忙所为何事,张姥姥冲他和蔼地笑笑,拿起食盒走了。

慕容翎盯着那碟子上的荷叶纹样又开始出神。

张姥姥倒也没有骗他,影怜这些日子确实忙得紧。

杭州的宵禁解了,也再没有巡查,大大小小的铺子店面照旧营业,冷烟苑也没再闭门谢客。先前担忧冷烟苑受盘查牵连的文人墨客纷纷递了拜帖来,言说今年晚立秋,西湖荷花还剩最后两三垄,希望影怜近日能再组一次画舫游,好让大家聚在一处赏荷吟诗。

影怜摇着团扇叹了口气:“虽是立秋过了,这日子还是闷热得紧,他们愿意大热天游湖赏荷,我可不愿意。”

张妈妈总帮着筹备设宴,听她这样抱怨便宽解道:“灵隐寺的李头陀每日都要在这条街上报个阴晴风雨,我这些日子多给他备些斋饭,请他说详细些,若遇上哪几天凉下来了,姑娘再把花笺递出去就好。”

影怜那羽睫如蝴蝶翅膀般扑扇了几下:“报晴雨的李头陀?我这些年从未听到过。”

张妈妈便笑着在她脸上轻轻摸了摸:“那李头陀每日鸡鸣时分便出来报晓报晴的,姑娘哪日不是日上三竿才醒,要听到才奇怪了!”

影怜被这话说得不好意思,便岔开话来道:“我们既有求于李头陀,谢他的斋饭也不好马虎了事。从前花娘子病着碰不得荤腥,厨房的妈妈姐姐巧手做了些素鸡素螃蟹,现在想起来还怪馋的。”

张妈妈也回忆起来:“是了,饶是花娘子最后那些日子里食不知味,却能说出素螃蟹鲜甜,也是难得。我记得那是从前吕娘子做的,花娘子去后她每日以泪洗面,后来实在受不住悲苦带发修道去了。”

影怜想起那位颇有姿容的吕娘子,确实一度哭得眼睛都看不清了,很是感慨道:“女子间情谊如此也是难得。”

张妈妈道:“姑娘和梁京里的舒姑娘虽未曾谋面,也是有互通书信的交情在,人们议论起来也是一桩美谈呀。”

影怜笑了一下,将手里的信笺理好放在桌上,站起身叹道:“她如今嫁了人,想来我与她此生都不会再见了。”

她说到嫁人,便想起慕容翎来,整个人都颓了下去,垂首道:“等定了赏荷的日子,张妈妈去理一理门前的玉茗罢。我看那条新抽的芽这些天也没见长,转向东边照了晨光也有朝气些些。”

张妈妈不知道这玉茗的秘密,笑着点头应了。

影怜捏着团扇走出房间,就着院墙的影儿慢慢踱到凉亭里坐下,眼睛望向东墙上那一朵掩在成片凌霄花后、用红木圆片堆砌出的梅花纹样。

密室的窗便开在这装饰后,白日密闭着,晚上抽绳一拉,梅花瓣便徐徐收起,月光投进去清辉满地,照在那青年的病容上苍白地竟颇为俊美。

“不见也好。”

她轻轻笑起来,却觉得鼻尖发酸。

这天晚上慕容翎隐约听见有时断时续的琵琶声,便撑起身子来走到窗边细听。

这两日箭伤见好,张姥姥特地交代他晚上应该去院子里走走,说若是天天这样闷在密室里于恢复无益。

慕容翎推门慢慢走出去,望着那夜空缺月不明而星子闪烁,竟觉恍若隔世。

金陵城里夜灯辉煌,峨眉山中月出最好,他便不曾这样赏过星星。那银河横亘处星彩斑斓,他抬着头看了好久不觉肩酸颈痛,倒是耳畔琵琶声渐渐清晰起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经意间已经踱至院中回廊,离影怜的乐房不过十步。

女子玲珑的身影投在窗纸上随着烛火轻微晃动,衣袖轻荡间雅乐流淌,清妙无双。

从前慕容府开宴亦有雅乐伴席,那些耳熟能详的曲子纵是隔了上山学艺这些年,他依旧记得清楚。眼下这一首音律轻盈如晚风拂落花,如此佳曲他从未听过,不由倚着回廊听了好一会儿。

影怜似乎是在改曲子,一节奏完便停下来轻拢几个音,如此反复了几遍才把这几节连在一起弹完。

廊下有几丛茉莉,早秋虽至,凉风习习下却还有花香馥郁,可那些白素绿蜡的花却模糊起来,慕容翎便忽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双目含泪。自母亲过身他便再未哭,少年登蜀道之难、于峨眉寒雪静修之苦,乃至慕容家之难传到他耳边那日,他亦不曾哭泣。他渡江时听闻父亲死讯,虽呕血惊厥,却并不愿轻信,便是在城门看到自己的海捕文书心寒如置数九烈冬、中箭后无处躲藏几近绝望,他也并未流泪。可自从苏醒于那温柔缱绻的纱幔中,他几乎日日夜夜泪流满面而不自知。

他是在哭家族遭遇,在哭父亲忠君而不得善终,还是在哭自己无能为力、日日局促于一室之内而欲出不得,他已经不知道了,只是这痛苦而压抑的情绪每时每刻像数百怨魂缠着他,连梦中也不放过。

可眼下听着这轻巧的琵琶声却得了几分自在,连带着那伤口的痛楚亦减了几分。

慕容翎感叹之余又添惆怅:纵是撇去那倾国之颜不谈,这世间无双的才情,终究是落魄遭难的自己痴心妄想,才敢对她生出倾慕之情。

可情之所起不知缘由,他亦不曾动过心,眼下当然不知应如何自处。

“公子要在那里站多久?”

慕容翎惊讶地抬头,发觉那窗户不知何时被推开了,影怜放下了琵琶,袖手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

他忙站直身子,却怔怔愣愣望着她一时失语。

影怜笑不入眼地问他:“公子在这听了这样久,觉得这曲子如何?”

慕容翎终于能支吾出声:“轻盈有凉夜落花之感,妙极。”

影怜闻言倒是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故作轻佻的侧过脸去睨了他一眼,笑道:“既然连金陵的清雅公子都觉妙极,那也不枉我为宴宾客苦练这一手琵琶了。”

慕容翎恍然大悟:“张姥姥说姑娘这些日子忙,原是为了宴请。如此说来,在下打搅了姑娘练曲,实在抱歉。”

影怜见他面色坦然无鄙夷之色,不由问道:“公子倒不觉我如那庭中柳,迎来送往卑鄙轻浮?”

“庭中柳迎来送往是风吹所致,并非柳枝本心。”慕容翎言辞恳切,“姑娘才名动天下,在下今日方有幸得闻姑娘一曲半阙,倾慕姑娘才情尚来不及,怎会不知餍足、出言不逊?”他说着想起中元夜自己惹恼了她,面露愧色拱手行了个礼道,“先前我昏迷多日方醒,说话不知轻重冒犯姑娘,还望姑娘海涵。”

影怜自嘲笑道:“自我入苑以来冷言冷语听得不少,旁人如何置评我并不在意,可若这话是从……”她说着一双妙目望向他清影含泪,欲语还休,最终还是摇头笑笑,随着明珠坠子轻轻甩开的还有明珠似的泪,“入秋夜凉,公子回去吧。”

慕容翎见她垂泪不知哪来了勇气,上前两步站在窗下仰头对她道:“这话说来只会叫人笑话我轻浮,可不见姑娘这些时日于我当真如隔三秋,连睡梦不安中亦觉得姑娘身影在旁,实在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影怜望着他,目光中惊疑参半,又似情动,映了月辉熠熠。但她终究垂下眼帘笑着又摇了摇头,伸出手来要把窗扉合上:“那夜不过烟花之地的玩笑话,不想公子未曾沾染花尘,竟当了真了。”

可慕容翎先她一步握住她的手,着急道:“姑娘说那夜是一时兴起与我调笑,可我对姑娘有意,并不是为那一句。”

影怜抬眼平静地把目光探进他的眸子里,确定他所言坦诚,倒红了耳根有些不知所措了,半晌才轻声道:“那柳姑娘呢?”

慕容翎坦然道:“那夜我便说了,我将从前与柳家之约说与姑娘听,是因为我确信知根知底方可结为夫妻而不疑。我与柳姑娘不曾见面,亦无媒聘之约,如今知她在萦雪阁领影卫而不曾罹难,只觉家母在天之灵可得告慰,并无他想。”

玄舞本就是她搬出来想搪塞过去的借口,可眼下这借口再无作用了。

影怜只觉心窝处似有猫儿探爪轻挠,细细地又痒又痛。

慕容翎见她颦眉不语,自己也垂首想了想,才抬头又道,“诚然,算上七夕中元,我与姑娘不过两面之缘,便如此仓促地言说自己对姑娘有意,姑娘自可以说我是见色起意。但我心中坦荡,并无邪念,有朝一日身负冤屈得平反昭雪,自当以清白之名,携三书六礼求娶姑娘。”

多年前惊鸿一瞥的少年郎,站在廊下窗前对她诉衷肠,她如何能不心旌摇曳?

可她……

影怜看着他握着自己手的指节修长有型,虎口处有持剑多年的薄茧,深深吸了一口气强令自己平静下来。待她再开口,又是一副淡漠的模样,语气也轻飘飘地似浮云流风:“一人冤屈平反昭雪并非难事,可杀父之仇、灭族之恨,公子难道要将其沉于温柔乡中,再不提及?”

这一问如晴天霹雳当头袭来,慕容翎被问得心中一颤,日日夜夜折磨他的悲愤痛楚又一次由心头刺向四肢百骸,激得他苍白着脸弓起背来。

连一曲琵琶便能将他安抚的人都要问他这样的问题,这世上终究再无可容他逃避藏匿之地了。

影怜见他蜷缩着颤栗不断亦是心痛,情急之下踩着小案想坐在窗棱上给他顺气,却因为手仍被捏在他掌中撑不住自己,一个趔趄摔了下去,崴到了脚。

“当心!”

慕容翎眼疾手快去扶她,可她无力起身,面色青白,冷汗如雨,叹了口气苦笑道:“人皆道西泠乐姬清雅出尘,却不想连着在公子面前出丑两次,实在荒唐。”

慕容翎知道伤筋动骨应接骨为要,便道了一声“得罪”,弯下身去轻轻将她裙裾掀起三指高,忽地觉得眼下这场景实在熟悉,怔愣半晌才抬头问影怜:“姑娘可曾去过峨眉?”

影怜心中一动,紧紧捏着衣角才将面上欣喜之色按下去,淡然一笑道:“公子既然记起来了,眼下这情形可是更明了了?公子救过我一回,如今我也救了公子一回,你我恩义两清,公子并无以身相许的必要。”

慕容翎急急辩道:“可我方才说了,我对姑娘的心意,并非为那一句以身相许。”

影怜的背倚在墙上,秋夜的凉意透过轻衣薄袖渗进来,凉得她声音也颤抖了:“乱花迷眼,我在这欢场之中熏染久了,已经习惯了纸醉金迷的生活。公子如今落难,又要如何娶我?”

慕容翎闻言立刻伸出三指道:“我敢立誓,终有一日……”

“公子切莫为我立誓。”影怜笑着摇头打断他,“红颜弹指老,我并不愿意守着公子这一句誓言,将自己青丝熬白发。”

“姑娘这样说,是不信我?”

“我一句玩笑话便引得公子立誓赌咒,公子情意我自然相信。”影怜轻声叹了一句,歪着头望到他眼中闪烁的亮芒,像被晃了眼,只移开目光去看那些倾吐芬芳的茉莉,“可公子又会相信我这样落花逐水之人的情意吗?”

慕容翎觉得不解,摇着头轻轻皱了眉问:“我从头至尾都未曾生出任何鄙薄之意,姑娘又为何一定要这般妄自菲薄?姑娘便认定了我是个极度在意身份高低贵贱之人?”

“你我出生不同,境遇不同,自然并非同路人。何况即便公子不在意,可我却实实在在是个嫌贫爱富之人。乐姬么,自然得结交些金贵之人。”

那双桃花眼中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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