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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叁伍:过眼云烟花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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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调查一桩武官哗变的旧事,发现还牵连到张家,更发现霜涧是因为张家为人暗害的,而这个幕后黑手是为遮掩武官哗变的真相,极有可能与夏侯氏有关。她为这个调查发现大为震撼,把霜涧生卒年日记得清楚。故而当侯夫人一说今日是她故友忌日,颜夕想起从前张六郎的事,一下便反应过来这位故友即是霜涧。

侯夫人既主动提了,颜夕便毫不避讳地点头道:“霜涧姑娘美名,楼中人人皆知,只是颜夕入鸿烟楼时,她已然登仙而去,是以未曾见过其人。”

“她啊,生得美丽,能歌善舞、音律诗词皆通,性情柔婉端方——她是个极好的女子。”侯夫人一面毫不吝惜夸赞之词,一面笑着把面前的栗蓉酥端到她眼下,“以前鸿烟楼的栗蓉酥最好,我每次都能就着那里的荷露饮吃下三盘。”她的笑慢慢僵住,目光辽远地投在颜夕脸上,却又像是穿透了她,眼泪渐渐控制不住地滴滴答答敲在小桌上,“我每次打招呼说要去的时候,霜涧都会备茶制酥,后来……”

颜夕沉默地把栗蓉酥接下来,把自己的帕子递过去。

侯夫人自知失态,拿帕子草草擦去泪痕,抱歉地笑了一下:“哎,都说武家养不出淑女,瞧我,即便这些年人前演得端庄持重,私下里却还是这样冒失。”

颜夕摇头宽慰道:“夫人乃性情中人,又何须与其他闺秀相比?”

侯夫人愣住了,又开始用那种像是在看其他人的目光打量她,似乎终于确认颜夕不是她心中想着的人,陡然哭得更厉害:“‘性情中人’,你也拿这四字来比我……可我昔年这样任性妄为,无意间负了那么多女儿的心。”

她哭得伤心,颜夕坐到她身边,伸手轻轻在她背上拍。

侯夫人抽噎间说了许多从前和霜涧等人的事,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那个扮作男装的张六郎纵然再如何怜香惜玉地庇护襄助,却终是皆尽付与断井颓垣。

最后又说回到霜涧,她摇头哭道:“霜涧的心意我虽知道却无可奈何,她亦知道我无法答复,可还是痴痴耗出一身病来,还那样年轻便走了。”

然而霜涧终究不是痴情而死的——鸿烟楼暗门的真相,这位张六郎丝毫不知,就像赵息亦是一无所知。大约霜涧因为张家遭毒手时,也如她一样选择瞒着心上人。

颜夕忽地想,果真无知是福、过慧易夭。

知道楼中前辈与自己做了相同的选择,她心中生出了几分慰藉,开口宽解道:“夫人时隔多年依旧如此怀念,霜涧姑娘若泉下有知,决不会有薄幸之怨,而一定感慰张六郎情义。”

“果真么?”侯夫人抬起头来看她,拿帕子轻轻擦拭哭肿的眼睛,破涕为笑道,“其实不瞒你说,你能嫁进来,我心里是欢喜的,总像是昔年憾事得以弥补一二,不教一对有情之人为世俗不容而分别。”她说着恍惚了一下,又笑道,“不过你二人与我和霜涧终究不同。”

颜夕抿唇笑了。

有何不同?

皆是一人痴痴单恋,爱而不得,她与霜涧是一样的。

之后文侯遣了人来问:“侯爷问夫人这边可好了?说要是今日不愿见他,他便让人把书房收拾出来,等下歇在那儿。”

侯夫人觉得好笑,对颜夕解释道:“他知道那些事,每年今日总拿这个同我饶舌。”三两句把人打发走了,拉住颜夕的手一同起身,把她送出院子。

临别时分,夫人挽了一下有些散乱的鬓发,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好几次,只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其实……我几次冷眼看上去,总觉你二人貌合神离。你与他若有什么误解,总是说开了好,毕竟两厢都是有情的。”

颜夕笑着点头应是。

侯夫人知道她没听进去,叹了口气又道:“因着从前种种事,我疼你比疼我自己的孩子只多不少,故而总希望你叫一声母亲。”

颜夕便又笑,温柔地顺着她唤了一声“母亲”。

许是她这一声听起来过于敷衍,侯夫人只是勉强地笑了一下,拉着她的手道:“你既叫了这一声母亲,往后你有什么事,母亲一定会帮着你的。”

她这话说得似乎没头没尾,颜夕便只当这里的意思是,往后若赵息负了她,她大可找侯夫人出头。心里微微有暖意,可不足以暖透那颗早在风尘里千锤百炼成冷钢的心,于是颜夕挂上温柔客气的浅笑,行礼离开了。

在侯夫人这里得到的一丝温暖,在回到自己院中看见赵息的那一刻慢慢燃出火来,熏得颜夕本就染着酒意的脸又多添了几分绯色。

是了,即便这份爱意因为自己要做的事注定无法宣之于口,即便这样的恋慕因为无法言说而注定得不到回应,此时此刻他和她在一起,她便觉得欢喜。

他坐在廊下,看着仆从将那几盆秋海棠换成大株含苞的寒菊,见她回来了,起身问:“母亲留你到这么晚,累了罢?”

颜夕摇头,指着那些花问:“海棠还开着,换了做什么?”

赵息没提白日里的事,只笑了一下道:“那花已经开败了,眼下正是赏菊时节,摆些时令的花,看着也舒心。”又道,“南王府也摆了这花,是京南朱花匠去岁刚育出来的种,叫紫云霜晚,耐寒花多开得久,也有紫气东来的吉祥意。”

果然是去了南王府。

夜来露重,连晚风也湿冷湿冷的,把颜夕脸上的绯云吹凉吹散,这寒意也钻进衣袖里,慢慢沁入心口,把燃着的火一下子浇灭了。

她倚着柱子,也去看那些人搬花,每搬走一盆秋海棠,她脸上的笑意就淡一分,最后仆从一个个离开了院子,她也面无表情地抬眼和他对视,轻声道:“听闻南宫三公主要走了。”

这话在赵息听来很是突兀,扬了眉去看她,对上那冷淡的神色,便有几分不快。且这样的消息他下午在花匠那见到彦昶时都没听他提起,可她却知道,更觉奇怪,于是微微皱起眉来:“是么?”

不是么?

颜夕心中自嘲天真愚蠢,面上淡淡地抿唇一笑:“息郎去送一程罢。”

赵息把眉头拧得紧紧的,不可思议地问:“你希望我去?”

“我希望与否当真重要吗?”颜夕望着他笑道,“息郎总是要去的。”

赵息现在自然意识到她是在刻意寻话头同他争吵,冷笑着问:“你便不问一句,我想不想去?”

颜夕便把当日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不必问,就如我一样,息郎也不会说实话。”

赵息听了这话,不知为何语气倒温和了几分:“是否是实话,未必你就知道。”

颜夕刻意忽略他那显而易见的温柔,走过去俯身端详那些尚且含苞待放的紫云霜晚,绒缎质地的紫红花瓣一丝丝攒在一起像个小拳头,在橙黄的灯火下显得殷红,被风吹动像一颗颗跳动的心。

“那我希望你去。”

她听见自己这么说的同时,也似乎听到心口闷闷地咚咚响,直要撞出胸腔跳到地上去和那些花儿一起开放。

赵息在她身后倒吸了一口冷气,似乎在克制自己的怒气。

然而她并不知道他有什么可气的。

从前在鸿烟楼一同修谱制曲时,他多次在她面前提起霖若的事,故她知道,他对霖若自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

“你与她很像,若冒昧算算年纪,倒是长她两三岁。”他说这话的时候望着她的眼睛,似乎在殷切地等她回答什么——然而她只是笑着起身,脚下生风地踩起了舞步,是让她成名的旋羽落花。

她爱他,却不至于记恨霖若到底是自己亲近血缘的妹妹——疼还来不及,哪来功夫去怨呢?她偶尔会想如果自己仍留在王府,也许不会因为乐曲音律与他如此投缘而对他心生爱意,故而鲜少自伤身世。

她喜欢她的,他喜欢他的,她嘴上说着不会因此自扰,可面上笑得多假,心中便有多酸涩。

“呵。”他在身后冷笑了起来,“那便如你所愿罢。”

颜夕松了口气,捂着略微疼痛的心口直起身来,一回头却撞进他怀里,腿不由自主地软了几分。

她抬头看他,灯火被风挂得摇晃不稳,映在他漂亮的桃花眼里,像秋池寒潭的波光粼粼。

自相识以来,他便时常用这样探究又悲伤的眼神看她,仿佛她对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可分明是她一直在患得患失,伤心难过。

是夜尤其漫长。

好几次颜夕攥着纱帐想借力把身子拖走,徒劳无果,像溺水般挣得一丝空气便张口启唇,绝望而贪婪地大幅吸入。巴蛇可吞食巨象,长藤可绞杀建木,而与巨象建木一比,她渺若蝼蚁、弱如春芽,根本经不起白蟒紫藤的折腾蹂躏。

窗外不知何时有了淅沥的雨声,渐渐变成瓢泼大雨。意识模糊间她以为外边的雨下进了床幔,一滴两滴落在她光洁的背上,凝聚成大颗水珠顺着腰窝滑走,如柔羽划过般激起一阵颤栗。她的头发四下散开,铺了整整一床,随她一起剧烈地痉挛,似暴雨中凌乱的柳丝。

等云销雨霁,已有黯淡的日光投进窗中,似将死的鱼刚翻了一半的肚皮,虽把人照得苍白,却掩不住那些浅浅淡淡的痕迹。她半睁着眼麻木地看着,精疲力竭到无法分神去产生什么羞耻的感觉。

颜夕的意识尚未远去,身上有温热的巾帕带着湿意轻轻擦拭,她却早似习以为常,没有任何抗拒的念头。

温热之后是水汽蒸腾的凉意,她不由自主地往身边的热源靠过去,被自然而然地揽进温暖的怀抱里。

额前有柔软吻触,耳边有轻语呢喃。

“明日见,妤儿。”

啊,原来她已经在做梦了。

颜夕混混沌沌地这么想,终于彻底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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