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冽的雪松香裹挟着淡淡的焦味飘来,霍湫念指尖微顿,抬眸,看见瑟依被副兵长推着进来。
目标明确地推到她面前。
霍湫念:“……”
瑟依失了往日的优雅,银发凌乱,衣领处有一小块焦黑的痕迹。
看起来像是和人打了一架。
至于是和谁……
瑟依看向讲台上的老师,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抱歉老师,路上遇到些意外。”
“意外啊……没事没事,不是,”老师紧张地搓了搓手,干笑两声:我的意思是,殿下没受伤吧?”
她又不傻,王女领口都烧焦了。
怎么可能会是意外。
只是现在最好装傻。
“谢谢老师关心,我没事。”瑟依很有礼貌回应老师的关心。
瑟依跟老师解释完,又转过头来看霍湫念。
“湫湫……”她轻声开口,嗓音柔软,“我可以坐这里吗?”
霍湫念扫了她一眼。
真烦。
明明已经避开所有社交场合,怎么还跟牛皮糖一样黏上来?
但拒绝王女的话,母亲知道了又要念叨。
瑟依似乎察觉到她的犹豫,手指绞紧了盖在腿上的薄毯。
霍湫念收回目光,淡淡点了下头。
瑟依眼睛一亮,转头对副兵长柔声道:“麻烦你了。”
副兵长立刻撤走多余的椅子,动作快得像是怕霍湫念反悔。
“我还担心来晚了,会错过和湫湫同桌的机会呢……”瑟依微微偏头,茶色的眸子闪烁着水光,“果然,我和湫湫很有缘分~”
霍湫念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不耐,淡淡地“嗯”了一声。
瑟依似乎察觉到她的敷衍,却依然笑得温柔:“湫湫,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就好。”
她微微倾身,“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
霍湫念差点笑出声来。
真是可笑,不过是小时候被迫陪这个残废演了场戏,她倒是当真了。
如果不是母亲的警告,她根本不会多看这个废物王女一眼。
不过这些话只能在心里说说。
面前的好歹是王女。
面上也要过得去。
所以霍湫念勾起唇:“是啊,我们是朋友。”
瑟依似乎因为她这句话而雀跃,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
真好骗。
霍湫念懒得再理她,侧过脸望向窗外。
下一秒,她的表情微妙地僵了一瞬。
某人正抱着一大束沾着露水的玫瑰,眼睛亮晶晶地趴在窗口,直勾勾地盯着她,活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大型犬。
霍湫念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
“湫——湫——”
声音甜得发腻。
沈沁柠完全无视教室里其他人异样的目光,踩着精致的小高跟“哒哒”跑向霍湫念,献宝似地将玫瑰往前一递:
“湫湫,漂亮吧,我亲手挑的哦!”
霍湫念皱眉:“你来干什么?”
沈沁柠扁着嘴,委委屈屈:“我听说瑟依来了,怕她烦你嘛……”
都怪这个小绿茶非要跟她炫耀能跟湫湫做同桌,她没忍住就动了手,这才耽搁了时间。
不然她就能在第一节课前就把这捧美丽的玫瑰送给美丽的湫湫!
说着,她凉飕飕地瞥了一眼轮椅上的王女,恶狠狠地在心底骂了句:
可恶的小绿茶。
瑟依微微一笑,声音柔软:“真是辛苦亲王殿下这么‘贴心’,连上课都要追过来关心。”
她顿了顿,“不过……打扰别人上课,似乎不太礼貌呢。”
所以快点出去吧。
沈沁柠眯起眼睛,冷笑一声:“那当然,我最关心湫湫了。有些人啊,总是‘不请自来’,可不得防着点吗。”她故意咬重字音。
瑟依是王女,按照惯例,本该由第一军团的指挥官亲自教导。
可这一届的指挥官是霍沐姜——自从上次出墙调查回来后,她的身体状况就不太稳定,每半个月都要在医疗室休养几天,根本抽不出时间履行教导职责。
于是,瑟依顺理成章地递交了申请。
理由写得十分得体:“指挥官身体欠佳,不便长期授课。”
学院自然没有异议,很快批准了她的入学。
想到这里,沈沁柠忍不住在心里骂。
这个小绿茶,从小就缠着湫湫。
真不要脸。
教室里,其他人的目光偷偷注视这里。
哇塞,哇塞!
争起来了争起来了!
好刺激!!!
霍湫念的神色一点点冷了下去,
又是这样。
自顾自地感动,自顾自地付出,然后呢?
期待她露出欣喜的表情吗。
“沈沁柠。”
这三个字出来,沈沁柠明显僵住了。
霍湫念很少直呼其名,更不会用这种语气。
教室里瞬间安静得可怕。
瑟依垂下眼帘,指尖轻轻绞着毯子。
半个小时前,她在路上看见了美丽的玫瑰花。
“好漂亮的玫瑰花呀,湫湫最喜欢玫瑰了。”
“……湫湫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不想让湫湫不开心,怎么办呢?”
“呀,那我送束玫瑰花给湫湫吧,湫湫肯定会开心的。”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她知道沈沁柠在身后。
她就是要骗沈沁柠。
她看着沈沁柠气凶凶烧了她原本要“送”的花,又急匆匆找来更大束的玫瑰。
而现在这束花正可怜巴巴地举在湫湫面前,像极了它主人摇尾乞怜的模样。
瑟依在毯子底下轻轻掐了自己一把,才忍住没笑出声。
沈沁柠越是殷勤,湫湫就越厌恶。
她才是最了解湫湫的人。
那个高傲到骨子里的人,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自我感动的把戏。
霍湫念看着眼前这束玫瑰,花瓣很好,没有残缺,看得出是精心挑选。
花束的刺也被细心拔去。
能看出送花的人很认真。
可是,那又怎样?
她是要感谢吗。
是要流着眼泪说一句,啊好喜欢,谢谢你吗。
为什么总要这样。
她已经明确拒绝很多次了,为什么总是不听话。
到底怎么样才会听话呢?
“出去。”霍湫念冷声道。
沈沁柠慌了,结结巴巴:“对、对不起湫湫,我惹你生气了……”
“我以为你收到玫瑰花会开心,所以才……”
她努力解释。
却被霍湫念的眼神看得渐渐没了声音。
“你凭什么——”霍湫念一字一顿地开口,“觉得我会为这种无聊的把戏开心?”
“是凭你这些自我感动的殷勤?”她突然冷笑出声,“还是凭陛下赐的婚约?”
话音落下,教室一片寂静。
婚约是陛下定下的。
霍湫念这样说,无异于是说陛下赐庸婚,打陛下的脸。
……
说出那句话,霍湫念就有些后悔。
太冲动了,不该在公共场合这么说的。
现在正是敏感的时候,万一她的话被有心人传了出去,大做文章,影响到母亲怎么办。
陛下现在对霍家的态度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
而母亲又正在“风口浪尖”上。
瑟依适时地轻咳一声。
“亲王殿下,”她拢了拢膝上的毯子,声音温润似水,“湫湫的意思是,比起这些浮于表面的形式……”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那束过分鲜艳玫瑰。
“她更看重真心实意的尊重。”
这话既给了霍湫念台阶,又暗戳戳说沈沁柠不尊重人。
巧妙把霍湫念对陛下赐的婚约的不满,变成了对沈沁柠送花行为的不开心。
说完,瑟依温温柔柔地看向霍湫念。
“对吧?湫湫。”
霍湫念轻轻皱眉。
她看得出瑟依的小心思。明着是在替她解释,暗里却把矛头全指向了沈沁柠。
她抿了抿唇,冷淡地“嗯”了一声。
算是认下这个解释。
沈沁柠攥紧了拳,忽然间恍然大悟。
从走廊的“偶遇”开始,瑟依说的每句话都在引她往坑里跳。
那些看似无意的话,其实都是有心算计。
“瑟依.维斯塔!”她气得声音都在发颤,“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先暗示我湫湫心情不好,然后故意拿着这束花在我面前晃——”
“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故意的!”
故意在她面前说湫湫现在心情不好,故意拿着那束玫瑰显摆,故意让她惹湫湫生气。
想湫湫和她解除婚约,然后顶替她的位置上位是不是?
呵,做梦!
沈沁柠赶紧解释:
“湫湫,你听我说,都是……”
“够了,”霍湫念冷声打断,她对沈沁柠的解释不感兴趣,也不想听,“别让我说第二遍。”
沈沁柠眼睛慢慢红了。
水汽一点点漫上来。
委屈,难过。
湫湫站在小绿茶那边。
可恶,都怪小绿茶。
要不是小绿茶在旁边煽风点火,湫湫一定不会……应该不会,好吧,或许会这么对她。
但是……都怪小绿茶!
她泪汪汪地抱着花离开。
离开前又恶狠狠地瞪了瑟依一眼。
小绿茶你等着!下次烧得就不是你的衣领了!
老师站在讲台上,直到确定亲王真的走了,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那……我们开始上课?”
没人应答。
老师默默擦了擦汗。
心想,这群贵族大小姐的关系真是复杂……
还好她只是个教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