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的早上,明亮的阳光洋洋洒洒落到一张凌乱的单人床上。
一只头顶黑毛,浑身雪白的长毛狗噔!一下睁开了漆黑如墨的狗眼。
许修凡头一天晚上还在过他十八岁的生日,后面昏昏沉沉躺床上睡了过去,怎么一睁眼到了陌生地方?
看到陌生的环境,长毛狗茫然地打量了一圈,无意识嗷呜叫了一声。
床上的人睡得正香,被一嗓子叫得皱了皱眉,闭着眼懒懒散散地喊了声闭嘴。
熟悉的懒调子的温润嗓音,让许修凡转身去看床上的人。
那是跟他互整了十多年的死对头,廖迴的声音。
廖迴怎么会在这里?
但是过去十八年的人生经验告诉他,他只要碰上廖迴,肯定没有好事。
许修凡原地冷静了三分钟。
三分钟之后,他意识到一个事实——他在过完十七岁生日的第二天,居然变成了一只狗!
居然还是他的死对头家的那条蠢狗。
许修凡绝望地闭上狗眼。
昨晚过生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醒来会变成了廖迴的狗?
悲剧发生总得有个先置条件吧?
许修凡依照这个念头,回忆起变狗前发生的事,脑海中只有一个片段。
他坐在蛋糕前,对着烛火虔诚地闭上眼,心中默念:“希望我能咬死廖迴那个狗操玩意儿。”
“如果苍天有眼,请让信男愿望成真!”
许修凡面无表情地想,剩下的他全都不记得了。
一觉醒来就变成了一条狗。
苍天不长眼。
要是让廖迴知道他变成了他的狗,还不知道要怎么折磨他。
绝对不能让廖迴知道,他变成了他的狗!
但好在即便他现在狂吠,也只是一条狗。
正常人不会联想到一个大活人能变大活狗。
也听不出一只狗在狗叫什么。
虽然如此,但是许修凡现在依旧很被动。
变成狗后,很多事都做不了。比如卷廖迴,比如给廖迴找事……这是他在五一假期原本的计划。
现在统统实现不了。
但他向来不是一个被动的人,他会主动地思考怎么用狗身去实现这些计划。
……实现不了。
他的练习册和试卷们都躺在一墙之隔的,他自己的卧室。
他一条狗,甚至进不去自己的卧室门。
三秒之后,许修凡猛地睁开眼,变成狗也不全是坏事!他似乎、也许、大概、可能可以用蠢狗的身体光明正大地咬死那个姓廖的!
卷不了廖迴,但是他可以给廖迴找事啊。
看来苍天不是不长眼,而是听到了他的生日愿望!
许修凡狗眼发亮。
他站了起来,看向床上隆起的被子,触及到被子上暗黑的花色,目光一顿。
许修凡依照人的习惯,往廖迴床头走,四肢是新的,一点都不听使唤,左前腿拌右前腿挡左后腿压右后腿,哐叽一下,狗身砸到了床上。
许修凡:“……”
第一次当狗,还不太习惯。
许修凡思考了下狗是怎么走路的,用他非凡的学习能力,简单地驯化了下四肢,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爬到廖迴床头。
居高临下地看着廖迴的头。
廖迴面朝着阳光,被子拉过顶挡光,只露出了光洁的额头。被子转七扭八,被一条腿压在下面。
一张好好的床,愣是被这人睡成了狗窝。
许修凡垂眼,用前狗爪扒拉开廖迴脸上盖着的被子。
他看到了那截白皙脆弱的脖子,张嘴,露出自己狰狞的獠牙,缓缓咬合。
咬不死姓廖的,他就一辈子做狗!
可就在齿间触及到人类脆弱的表皮时,许修凡住了嘴。
另一个念头浮了上来——力道过重,会不会真能咬死他?
他和廖迴,好像也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最多就是相看两厌。
许修凡愣了愣,最后只是用牙轻轻地磨廖迴的手解气。
廖迴的手很白,在阳光下,更是白得发光。
落在被子上显得有些大。
奇怪,廖迴的手有这么大吗?
许修凡加重了点力道。
床头传来嘶的一声,嘴里毫无反抗之力的手抽了出去,许修凡感受到身体被搓了两把,紧接着往上平移——他的后脖颈被廖迴提溜了起来。
而后,许修凡对上了廖迴惺忪的睡眼。
这人捂嘴打了个哈欠,眼睫半垂,嗓音懒散:“蠢狗,大早上的,闹什么?”
一张嘴就是熟悉的欠揍味。
他刚刚,不该心软的。
许修凡垮着一张狗脸,不爽地反击:“你才蠢。”
没料,话说出口,却是一连串:“汪汪汪!”
许修凡:“……”
廖迴摸过床头放着的手机看了眼时间,皱了皱眉,“这个点,你的狗碗里应该有粮才对,叫什么叫?”
许修凡朝他亮了一下獠牙,喉咙里发出凶悍的低吟。
廖迴半眯着的眼睛睁开了,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提溜着他起身走向穿衣镜:“蠢狗。”
许修凡这时才看到自己全部的狗身。
是一只矮脚长毛狗,毛色是白的,头顶有一小撮黑色,两个大耳朵跟顺滑的毛组成了丝滑的外形,黑色的狗脚相比身体,有些细,细得像鸡脚,无力地垂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最重要的是,他不是大型犬,在廖迴手中娇小得可怜。
跟没成年一样。
许修凡麻了。
这狗,是廖迴前不久才养的。
四五个月大,确实没成年,也确实……是一条蠢狗。
他昨晚还看到这狗了。
苍天长了眼,但是半路瘸了一下。
许修凡后悔地捂眼,他刚刚就算用力咬,估计也只能让廖迴破点皮。
失策了。
“知道了吧?但凡碰到条大狗,记得别硬刚,赶紧跑。”廖迴嗤笑,“跟隔壁的许修凡一个蠢样。”
许修凡唰地把爪子放下,冷着脸,从镜子里瞪他。
提到他的名字,似乎给这人提供了什么灵感,看着镜子里的蠢狗自顾自地乐了:“许修凡这次期中考试,数学又在89分。哈哈,智商依旧感人。”
为什么说又?因为上次月考,他的数学也是89分。
差一分,与及格失之交臂。
对着一只狗都能嘲讽他半天是吧?
许修凡磨了磨狗牙,恨不得瞪死镜子里眉开眼笑的廖迴。
廖迴笑够了,把他放下,转身出了房门,去卫生间洗漱。
许修凡冷脸转身,打量了一遍这个乱成狗窝的房间,目光落向堆满题集的书桌。
在五一假前,他们进行了期中考试,老师们赶着放假前把卷子改了出来。答题卡是机改,试卷上没有写分数。
但班主任把各科成绩单印在小纸条上发了下来。还有一张总成绩单贴在班级的公告栏里。
廖迴的成绩就跟他的上下挨着,轻而易举就看得到。
而且他还看到廖迴把改错后的语文试卷塞进书包里,带了回来。
他没记错的话,这个点,廖叔和廖阿姨就在客厅吃早饭。
廖叔是个高中语文老师,见到那个数字,势必会触发被动技能。
呵,廖迴,要倒大霉。
许修凡冷笑一声,狂奔到书桌前,用狗爪扒了一会,找到了被埋在一张张练习题下的语文卷子。
摊平,扶起旁边廖迴专门用来改错的红笔,把他看到的那个数字,大大地写在卷头。
随后,叼进狗嘴,夺门而出。
果不其然,看到了客厅里坐着喝茶的廖叔。
许修凡快、准、狠地把试卷放在廖叔脚边,嘹亮地朝他们汪汪叫了两声:“廖叔,快看!”
见到廖叔满脸疑惑,弯腰捡试卷,他快速地逃离了现场。
此时,廖迴正在刷牙,无聊之际在脑子里盘算,下次考试考多少分,能甩许修凡那个狗东西一大截。
五一假期,不止是用来放松的。
如此想着,廖迴温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把嘴里的泡沫吐掉,在镜子上写了个许字,然后划了一个大大的叉。
“廖迴你给我过来!”
廖父的声音一瞬间炸开,仿佛天塌了。
发生什么事了?
廖迴随手将镜子上的字抹掉,飞快地洗了把脸往外走。
他爸是个稳重自持的人,平常除了在打游戏打麻将和他妈上,会情绪失衡外,其他时候说话向来温吞。
难道是他敏感脆弱的老妈又看了什么脑残电视剧?
一到客厅,廖迴看到他敏感的妈,沉重地盯着他爸手里的纸——那是他昨天晚上刚改过错的考卷,上面密密麻麻地贴着答案解析,还有他的红笔备注。
而他爸,满脸通红,明显气得不轻,脆弱地说:“廖迴,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的语文成绩只有88分?”
廖迴整个人都僵了。
他隐瞒了十多年的事实,就这么被捅到他爸面前了?
他看向他妈,只见他妈眨了眨眼,在他爸看不到的地方打了个手势。
语气沉重地开口:“小迴,你班主任之前跟我说过,你是你们学校年级前二,不会是你买通了你班主任,合伙来骗我们的吧?”
买通班主任欺骗家长,这个假设实在离谱。
往往离谱的假设,是用来掩盖另一个更加离谱的现实。
他的妈妈真正想跟他说的是,证据确凿,他妈也没想到找补的理由。
这会时间,说不定他爸已经查到他的全科分数了。
廖迴沉默地摇了摇头。
这个动作瞬间击溃了他脆弱的爸。
只见他爸捏着试卷的手颤颤巍巍地捂胸口,声音有些发抖:“那你是想说,你的理综、数学、英语都是高分或者满分,唯独你从小被我言传身教,深深熏陶过的语文,连格都没及?”
“显而易见,是的。”廖迴乖乖低头认错,“这个数字,不吉利吗?”
吉利。
躲在廖迴房间门后的许修凡差点笑出声。
确实吉利。
吉利得廖叔想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