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来到南流魂街,華盈的感受完全不一样了。
那天是春假的最后一天,南流魂街一区比先前她来时还要更加繁华,行道上灯影逐焰火,五彩的灯笼点缀着街头巷尾,人群熙攘涌动,要不是白哉眼疾手快拉了華盈一把,她几乎是下了轿子的那一刻就要被人潮淹没。
上次来流魂街没玩多久,只顾着找她一直很向往的章鱼烧小摊了,如今琳琅的商品在叫卖声下令華盈目不暇接,就算旁边跟着的人从千穗换成了这个总是冷着一张脸的男人,也没有影响她玩乐的心情丝毫。
華盈没想到白哉会在队首聚会后带她来流魂街,一时间有些鬼迷心窍了。或许也归功于晚间的聚会她喝了一些清酒,此时在这样热烈的心情下,愈发感觉晕乎,和朽木白哉之间的相处也愈发随意了起来。
“白哉…大人,您之前也总来流魂街吗?”
“并不,只有平时有任务才会前往。”
“真好啊,好热闹的地方,突然有点嫉妒海燕了。”
“白哉大人,我可以买这个吃吗?”
“白哉大人,您想不想玩这个?”
“白哉大人…………”
朽木白哉忽然感到有些头大,一瞬间有些后悔自己突发的善心。
“華盈。”
他淡淡地叫了她一句,女孩听到他这样唤她,也是身躯一抖。
这不是朽木白哉第一次私下里直接叫她的名字,但華盈听到他这么称呼自己,心头仍是泛起了涟漪,毫无防备地想起了前不久他在雨中找到自己的那一瞬间。
“想吃什么,想买什么,都不必和我商量。”白哉垂下眼眸看着她,“今天特地带你来流魂街,就是想让你好好玩的。”
说这话的时候朽木白哉的面庞没有平时那般冷若冰霜,带着那么些无奈和笑意轻轻地对華盈交代道。
街道两侧流光溢彩的灯笼彻夜通明,暖红的灯光交错地闪过白哉的脸。他低头看着華盈,在这样的氛围下,好像一瞬间把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
他们俩并不是第一次站得这么近,朽木白哉说得也并不是什么会令人脸红心跳的话题,但只是这样寻常的话,却让華盈很不争气地红了红脸,慌乱地将视线扭开,磕磕巴巴地说:“我……我知道了……谢谢……”
随后的时间,華盈像突然醒酒了一般,主动拉开了和白哉之间的距离。
她像是真正的六番队士一般,对朽木副队长的话唯命是从。
她喜欢吃,但在聚会上一直刻意保持着礼仪,实际上并没有吃太饱,来到了流魂街,可算是能大快朵颐一顿。此时她也顾不上朽木白哉还在身后,看到什么想吃的就一顿狂拿,带着一种打圈的心态,从街头一直吃到了街尾。
虽说让她敞开吃,但朽木白哉在见识到了她这样的食量后,还是有些微微震惊。
華盈逛夜市,似乎是和别人不一样的流程,她好像一次只能做一件事情,在从街头吃到了街尾后,满足了胃,这才开始看起了一些贩卖商品的小铺,又从街尾逛回了街头。
平日里華盈能接触到的饰品物件大多都是一些金银珠宝,她看腻了那些传统规矩的设计,才对空鹤那样的艺术审美颇为赞赏,而流魂街对她来说就好像天堂一样,众多接地气的装饰品摆在面前,虽然没有空鹤那么别具匠心,但也算是和瀞灵廷里那些精致珠宝俗气的设计理念背道而驰了。
最终吸引到華盈的甚至是一个主业根本不是卖装饰品的摊贩。
由于上一次已经吃过章鱼烧了,所以来时她压根没有注意到,那个章鱼烧的摊子上竟然在卖手镯。
那个手镯的成色显然也是十分廉价,但不妨碍華盈被它的造型所吸引。
那是一个玻璃制的章鱼触角手镯。
朽木白哉光是看到她拿起那个手镯,表情就有些裂开了。
她的审美还是一如既往的恐怖,那个手镯就是一整条章鱼触手连成的一个圆圈,很有创意但……真的太奇怪了。
但他觉得自己没理由说出一些扫兴的话,便抿起了嘴,只是用有些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了華盈一眼。
華盈眼睛亮亮地看着这个手镯,但一转头看到朽木白哉有些微妙的目光,这份想要消费的心突然就清醒了过来。
虽然说着让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必知会,但……
这个章鱼手镯并不像空鹤送给她的饰品那样确实是用一些昂贵的材料制作的,在出席一些场合时还是能算做门面,若是让旁人看见朽木家的当家主母带着玻璃手镯,那真的是会给朽木家丢脸了。
虽然很想要,但想着买来以后也确实没有场合能戴,華盈还是有些沮丧地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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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这份与喜爱的物品失之交臂的遗憾心情也没有持续太久,吃饱了以后,她开始对一些街边娱乐感兴趣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贵族在某些运势方面比较守恒的原因,不管是什么抽奖活动華盈都铩羽而归,就连最低等的奖品都没有抽中,让她兴致缺缺。
猜灯谜,失败。
套圈,没中。
最后,華盈在金鱼摊前损坏了第二十五个渔网时,稍微有些气急败坏地捏紧了拳。
本来今天开开心心。
看着她的表情有些臭,旁观了一整晚的朽木白哉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这个女人不管在贵族礼法和鬼道学习上都可以算是有天赋,但好像唯独在一些需要控制肢体的事情上并不那么游刃,总是一副苦手的样子。
華盈脸上带着羡慕的表情看着身边那个矮了她好几个头的小孩,他已经捞到了好多金鱼,身旁的透明袋子里好几尾鱼游来游去,令她十分眼红。
就在她手握着第二十六个金鱼网准备入水时,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拿着网兜的手腕,紧接着,她便听见朽木白哉古井无波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
“不要犹豫,看中了目标快速下网。”
華盈心中大惊,下意识坐直了身体,就在她身躯这么一颤时,耳朵尖擦过了白哉的嘴唇,她就这么直愣愣地撞在了他俯身下来的胸膛上。
在这么近的距离闻到他身上的清冷香味,華盈瞬间整个脸烧了起来,一路红到了耳朵根。
她突然就好像听见了千穗可恶又调侃的声音。
——喜欢家主大人,也不丢人。
華盈的心砰砰直跳着,不知道身后的白哉是何反应,她也不敢回头看,只是这么浑身僵硬地被他抓着手,像个傀儡般探下水面,去捞她看中的那只金鱼。
好在朽木白哉全神贯注地看着池中的金鱼,没有注意到她通红的脸颊。在他的指导下,纸网垂直入水,电光石火一瞬间,优秀的护廷队副队长操持着他引以为傲的体术,利用无懈可击的设想和行动……
将第二十六个纸网泡碎成了渣渣。
………………
朽木白哉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损坏的纸网,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凝固。
“店家,再来一个。”
“……”
“店家,再来五个。”
“……”
“………………店家,还有多少网,都拿上来。”
朽木白哉觉得不可思议,这个看起来如此廉价的街边小游戏竟然这么费力,他从只是心不在焉地看着華盈玩,到自己忍不住坐在了这个廉价的塑料凳子上,像着了魔般用各个手段试图将金鱼捞起来,但总是功亏一篑。
真是见鬼了。
在一旁看热闹的摊主也被这两个看着雍容华贵的人震慑住了。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这两个看起来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夫妻俩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捞到哪怕一条鱼。
双双黑脸的夫妻,和站在他俩身后的壮硕保镖,这阵势不光默默地吓跑其他客人,就连老板都想要赶快收摊了。
一直到这条街的热闹声音渐渐熄灭,白哉和華盈才一起痛苦地直起了身板。
店家看了看白哉,又看了看華盈,然后就是长久的沉寂。
最后还是朽木白哉打破了这片尴尬。
“这一池金鱼,多少钱?”
朽木白哉此时的脸此时奇臭无比,让他这样高傲的人经历了这样一个丢脸的夜晚,简直要让他气昏过去了。
“我全要了,开个价吧。”
“算了算了……”華盈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地跟他说,“捞不到就捞不到吧,游戏而已,没必要全买回去啦。”
玩了这么久,此时華盈的酒劲全退了,见她一口咬定自己能力有限,朽木白哉的心里更是堵了一口气,把華盈的手轻轻拨开,假装云淡风轻但实则暗暗较起了劲来:“无碍,反正只是一些便宜的金鱼。”
華盈看着他坐在“廉价的塑料凳”上,一脸正气凛然,还散发着威压,就为了买那些“便宜的金鱼”,一时间觉得这个景象十分魔幻,让她忍不住“扑哧”了一声笑了出来。
朽木白哉眼神锐利地看向了她。
華盈连忙捂住嘴,收起了那份嘲笑,讨好似地看着他:“对不起……谢谢你了,白哉大人。”
“……”
最终,为了得到華盈看中的那只小小的兰寿金鱼,朽木白哉将这个金鱼摊的所有金鱼买了下来,两个跟随着他们的家臣一人抱着一个水光透澈的大塑料袋,里面的红尾金鱼摇曳生姿,在这样的冬夜里,就像是两个晶莹的灯盏,折射出了点点光斑,映在了她和白哉并肩的的身上。
很多年以后,華盈和别人一起逛庙会时,只要看见捞金鱼的摊子,总是会想起那一年的白哉。
那样一个不怒自威的男人,在别人面前总是正颜厉色,竟会因为捞不起金鱼而暗暗较劲。她没有见过那样执拗又有些小孩子气的白哉,那不经意间对她展露出来的他的另一面,像是点水的蜻蜓,令她在经历了流离的岁月后,仍不舍得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