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云深轻揉着他的喉结,缓解着安诵的咳嗽。
他脸贴着安诵微凉的掌心,将略显僭越的“那你哄哄我”咽了下去,说:
“我小时候就这样的。”
安诵体弱,胳膊抬了一会儿便往下滑,蒲云深便就着他抚摸自己眼尾的手,伏到了病床上,让安诵可以继续抚到他。
安诵的手放在了他的发顶,蒲云深一言不发,蜷紧了指缘,吐出一口浊气。
病床上的安诵垂眸,注视着这个向自己多次释放善意的人。
好像第一次认识他,淡茶色的瞳孔微微放大。
*
蒲云深是被极力隐忍着的咳嗽惊醒的。
醒来时,就看见安诵朝另一边扭着脑袋,极力压抑着嗓子里的难受,他的右手正被自己抓着,贴在脸上,只能用空着的左手捂住嘴,神情脆弱而痛苦。
“对不起,安安……你怎么样?”蒲云深清贵的脸闪过懊恼,将他的脸调转过来。
安诵的模样有些狼狈,纤密的睫毛沾满了泪,眼眶全红了,在蒲云深看过来的一瞬间闭上了眼。
仿佛他闭上眼,对方就看不见他这狼狈的模样。
随及,他就察觉到对方的体温靠近,骨节分明的手按揉在了他的喉结上,用了一点力,很细致地按压,一会儿后,蒲云深道:“怎么样?”
安诵渐渐放松下来,嗓子哑得利害:“我没事。”
“我睡着了,”蒲云深一下一下地捋着他的耳边的发,有安抚和愧疚的意味,“方才很对不……”
然后他被两根微凉的指头点了下唇,安诵似乎不允许他道歉,又不想说话,只用这个动作制止了他。
而后他就轻闭上眼。
“别睡……”蒲云深素来沉静克制,此时见他欲要睡去的模样,嗓音突然染上焦躁,冒出来一句,“你想看海绵宝宝吗?”
安诵睁开了眼,蒲云深似乎并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荒谬,见对方没有反对,就起身将平板拿过来,点了几下。
等放到安诵眼前,平板上就是海绵宝宝和派大星两个海底生物在傻乐,蒲云深轻手给他戴上蓝牙,把音量调得比正常音量还小了一点。
清丽纤瘦的年轻人盯了盯平板,又抬起漂亮的眸子,扫了眼蒲云深。
错愕了一小会儿。
终于迟钝缓慢地以手托腮,作出了一副认真观看的模样。
蒲云深似乎松了一口气,确保平板上呼叫自己的按钮被安诵看见后,轻步走出了病房,走远了一点,将自己震动不休的手机拿出来。
消息已经积累了很多了。
点下接通,云翎的声音像洪水一样淹没过来,焦躁得像是熬了几个通宵:“哥,五天了,我要顶不住了!老爷子让你立马回家,那视频传得太广了,撤都撤不过来,那些策划们也追着我问是不是真的——”
“停,”蒲云深道,“什么视频?”
蒲云翎被气乐了,声音都有气无力的:“视频,你抱着你对象的视频,A大论坛上贴得到处都是,还在抖爸爸上火了一把。”
蒲云深矜冷的眉宇拧了拧,一瞬间想到了什么。
“视频不用急着撤,”他缓慢道,“先发给我看看。”
他顿了下,嗓音微冷:“老爷子那边先晾晾,他现在还没派人找我,就是还留着余地,公司的事和前五天一样。他病着,现在离不开人。”
“……行。”
蒲云深挂了电话,一秒后,收到云翎传来的视频。
视频的封面让他蹙了下眉。
拎着纸袋子的安诵被围拢在人群中,气质舒展而淡定,但明显紧攥着拳;
眼前是步步向他逼迫走近的喻辞,安诵的神情没有任何异常,只是唇色过分的白,眉宇间有一抹不易察觉的脆弱。
蒲云深紧蹙着眉,点开画面。
一群人,围着一个患有心脏病的男生,各种打量。
就在这时,蒲云深身后穿过来一个脆弱的声音:“可以别放么?”
穿着病号服的安诵就站在他身后,一只耳朵还挂着他的蓝牙耳机,蜷缩着指节,眼周洇了一圈红。
“你怎么出来了?”
蒲云深条件反射地去抱他,去捂他的心脏。
安诵长得很瘦,也没有多少力气,很容易就被他半抱在怀里,少年此时似乎情绪有点激动,也因为病着,无法一直维持着那副舒展得体的模样,喉咙里像是哽了什么东西一样,低垂着浓密睫毛。
“我…我给你惹上麻烦了吗?”
“没有,”蒲云深说,抚着他的脊背,温声,“不要多想,是云翎在和我打电话。”
“我听到他说……”安诵说了半句,喘了口气,又说,“手机,给我。”
蒲云深握着他窄窄的腰,没动。
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的安诵,抬起了眼,四目相对。
蒲云深没有让步,眼神执拗,指缘蜷紧,不肯放开地搂在安诵身上。
又要联系喻辞吗?
这辈子,他不会给那个人任何机会。
蒲云深捋着他细碎的发,拇指指腹将他眼尾无意识渗出的泪液擦了去,嗓音有某种令人镇定的成分,“那些讲帖子是在讨论,学长和我都是同性恋,就这一件事,别的没有了。”
安诵的唇抖了下。
蒲云深却说:“昨晚学长同意了和我假装恋爱的,所以不能公开吗?”
男生嗓音磁性低沉,带着浓浓的惊讶。
安诵睁大眼睛:“有吗?”
蒲云深将人打横抱起,动作很轻地护着安诵的心脏,“你答应来着,让我照顾你,你占我一个男朋友的名份,我家里要给我联姻,你得帮我推掉。”
A城隶属绥州,蒲家是贯穿整个绥州的大家族。
以□□出身的蒲老爷子为核心,蒲家有从政的,有搞房地产的,当然也有每天都爱得要死要活、要抓着哪个小明星去跳楼的,就比如蒲云深的老爹,蒲大公子。
蒲云深是蒲家的长孙,这么小就被盯上联姻,也不奇怪。
安诵抬起清丽的眸子,却只能看见对方流畅的下颌、以及滚动的喉结,配合着男性荷尔蒙的冷松香自蒲云深身上散发出来,让他忍不住有些犯困。
“真的,哥哥,”男生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说,“那哥哥答应了?”
有点像小狗,在身边急促又乖巧地蹭。
安诵不语,蒲云深捋顺着他的发:“可以让喻辞学长吃醋。”
牛头不对马嘴,安诵眼皮狠狠跳了下,他都进医院了,蒲云深竟还以为他喜欢喻辞。
他被放在床榻上,眼睫眨了眨,“好,那我们做合约恋人,你照顾我的身体,我帮你挡掉你家族安排给你的联姻……”
他顿了一下,思索着蒲云深的需求,又说:“我记得你开了一家游戏工作室,需要原画师入驻,不介意的话,等我好一点了,帮你们做点角色细化,行吗?”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蒲云深清冷的眉宇间终于透出笑:“好。”
*
已经是住院的第五天了,宋医生说,再观察两天他就能出院。
这几天他并没有很无聊,蒲云深给他安排了《海绵宝宝》系列全集,《海贼王》系列全集,以及《熊出没》,在他反对了一声后,对方又给他不能联网的ipad下载了各种家长里短的短剧,安诵看了一部就满脑子黑线地退了出来。
昨天,和蒲云深确定要做合约恋人后,安诵第一次大着胆子向对方要了穿过的衬衫,枕在枕头下睡。
他有点喜欢蒲云深的味道。
但今早发生的事,让安诵立马想要把合约拟定出来。
不能拖到出院后了。
那时安诵正打着吊瓶。
两个指腹之间无意识地捻搓,眉梢轻蹙着,似乎忍受着什么难受的东西,他抬眸望了眼吊瓶,还有半罐。
蒲云深放下文件,在安诵的ipad上点了暂停,抚了下他的额头,并不烫,眉梢蹙起,掌心贴向他的心脏:“安安,怎么了,哪里难受,要叫医生来吗?”
说着他就要拉床边的铃铛,安诵按住他的手:“别!”
安诵又抬眼望了下吊瓶,眉梢蹙着,眸光飘向了一旁:“我没事,先等等。”
都是男生,蒲云深略一思忖,很快察觉了安诵的难以言说是什么了。
而后安诵手里的平板被拿走了,蒲云深半抱着人,将他放进了被子里,拿枕巾蒙上了安诵的眼睛。
“蒲云深……”安诵蹙着眉,他很快察觉到蒲云深是要干什么了。
他的被子被掀开了一半,有凉风灌入,紧接着是温暖的触感。
“蒲云深!不要!”
安诵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这声,他抓紧了身下的被子,眼睛闭了又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