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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整个早上，赫敏都不知所踪，除了还跟在身边的西莫，没人敢和迪安说话。在西莫纠缠了迪安半个小时之后，他终于受不了了。

“行了，我根本不讨厌她，可一个白人女孩领导奴隶解放？这简直太可笑了！”

西莫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迪安你太过于自我代入了！家养小精灵不是人，更别说黑人了！”

“你什么意思？如果不是人，我们干嘛帮助他们？养宠物吗？”迪安猛地转头。

“可她的出发点不是好的吗？”

“这就是你们对白人女孩的要求？只要她们出发点是好的就是了？”迪安反问道，“你知道有多少白人跑来一厢情愿地‘帮’我们，但最后事情却越来越糟？因为如果我们真的过好了，他们就无处‘行善’了。你知道‘志愿’在非洲已经是一项赚钱的产业了吗？一群毫无经验的白人把原有的生态和社会搅得天翻地覆，当地黑人还得供着，不然就会被指责是不知感恩。你下一步是不是说白人殖民的‘出发点’也是好的？因为他们开化了愚昧的黑人？”

西莫被问得哑口无言，我没有那么说！你知道我们……”

“是啊，你是爱尔兰人。你想想要是维多利亚女王要救济爱尔兰饥民【1】，撒切尔突然说要支持爱尔兰共和军【2】，马尔福突然说要力挺麻瓜出身，你是什么感受？你不会怀疑吗？我只是问了一个她最基础的几个问题，她不仅无法回答，甚至无法承受询问的压力。这难道是我的失职吗？”

“可是赫敏是我们的朋友，你说话也没必要那么冲啊！”

这更是让迪安气不打一出来，“这就冲了？那你想想从小到大所有人对我的质疑呢？我光是站在白人小孩面前，就会有家长和保安让我离开，因为他们担心我给他们脆弱又纯洁的宝贝带来危险，即使真相是他们在霸凌我！如果我捡到了狗，归还给白人主人，他们的第一反应会是报警，因为我这么‘穷’的孩子一定会偷狗勒索他们，甚至把狗吃掉！还有我的妹妹呢？多萝西是进牛津的料，但她还是被圣保罗女子学校拒绝了！谁知道面试官是不是因为看见她的肤色就觉得她脑子不灵光！达莉亚是我见过最温柔最善良的人，但她的主任却觉得她的卷发能藏脏东西，要是不拉直头发就要停她的课！凭什么这么明晃晃的欺压不被承认，但我只要对白人女孩表达两句担忧，那就是我语气冲了！”

西莫呆滞地看着迪安，但迪安没有停下。迪安一直努力做一个温柔的人，因为他的面孔总被和暴力与野蛮联系在一起，所以他必须加倍温柔才不会让被人尖叫着跑开。可同时他也明白自己再温柔，也不会有人真的把他当作绅士，就如同即使他的妹妹再聪明再美丽，也不会有人把她们当作公主。就连在代表一切天真和美好的童话中，所有正派人物也都是白人，而恶棍常常是野兽和异域的流氓。迪安不仅没有权力幻想自己成为英雄，甚至要早早承担现实的重担。无数号称支持黑人权益的白人，也只是他们当作自己政治生涯的垫脚石罢了。他当然对一切“善良”的白人都抱有戒心，这不代表他恨白人，只是他从来没有权力沉浸在童话中罢了。

西莫此时已经涨得满脸通红，但他还是挤出了一句话：“我很抱歉，迪安，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些经历对你伤害很大……”

迪安的第一反应是拒绝承认：“早就伤害不到我了！我已经习惯了！”

西莫摇了摇头，“如果没法造成伤害你就不会这么激动了。”

“行了你别说了，你不会懂的。”

可没想到西莫一听更激动了，他一下扑上来，迪安被他的一阵冲击搞懵了。

“为什么每次遇到这种事情你都下意识地认为我不能理解？难道你看向我的时候，只能看见我白人的肤色吗？”

迪安的心突然像是被什么撬动了一下。不，不是这样的，西莫是和他一起长大的人……甚至是他喜欢的人，他们的友谊从来都不是因为肤色。

可迪安的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拷问他：完全无视肤色的友谊，真的就是完美的吗？

因为肤色并不只是一个颜色，是一种经历，一种认同，要说肤色真的对友谊没有影响，那必定是虚伪的。

西莫看向迪安的眼神忽然多了几分祈求，现在的他就像一只渴求安慰的小动物，让迪安的心中不由一颤。“难道你一点都不相信，世界上那些真心帮助你的人，可能恰巧是白人吗？”

“不，不是那样的……可是，只是我的经历太过不同了！你别说巫师不在意这些，我又不傻，如果不同巫师之间真能实现大同，那他们为什么又会因为你是爱尔兰人就觉得你是恐怖分子？”

“但你不觉得我是恐怖分子，不是吗？我也不觉得你是混混……如果我们经历不同，那你不是更改让我知道你的想法吗？哪怕我不能体会，我也会理解，就算不能理解，我也会尊重……”

西莫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你知道我妈她一点也不想帮我，因为她年轻的时候也因为是为数不多的爱尔兰人而被歧视，所以她觉得我也该承受这一切。可我不是她，我没法没法一个人面对……即使我总是说英国人这不好那不好，看着好像挺硬气的样子，但要不是因为你，我估计早就夹着尾巴逃学了！”

突如其来的示弱让迪安完全招架不住，他忍不住揉了揉西莫的头发，对方顺势把头搭在他的肩上。只听西莫轻笑一声，又恢复了一脸欠揍的表情。

“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笑个屁，你要是敢把口水糊到我袍子上……”

“你会怎么样？把我口水吃下去吗？”

“呃啊，你好恶心啊！”

西莫笑得更猖狂了，但当两人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连在一起时，他们都安静了下来。迪安突然觉得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那是一种，再也没法相信任何人的感觉。我会觉得自己像是被拴住一样，即使我们身上的枷锁和脚镣早就消失了，但这整个社会秩序在被设计的时候，就没考虑过黑人、甚至什么是亚洲人。什么是美丽，什么是礼貌，什么是公平，都是以白人为标准。如果你本该信任的警察会无端认定你时罪犯，你托付性命的医生会质疑你的痛苦，你和白人谈一场恋爱会引发一场暴动【3】……而你必须接受这一切时，你会觉得，不如放弃一切吧，反正你已经习惯了随处可见的死亡。”

就在迪安怀疑西莫会抱怨他用词太过“抽象”时，西莫却点了点头，“就像爸爸说的那样，如果你是北爱尔兰贫穷的天主教徒，警察会比爱尔兰共和军更加恐怖……反正警察也不可能为你伸张正义了，那不如让□□保护自己。”

只是西莫的几句话，迪安却觉得他的心脏被对方拿在手心里，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分明小心翼翼，却又疯狂到让他拼命想要接近。

“你还记得凯文吗？他爸揍他妈，可他没法去找警察，因为警察不可能相信他，就算他爸进了监狱，他们不仅会失去经济来源，他一辈子都会是‘罪犯的儿子’。克里斯说凯文已经不去学校了……他天天和卖违禁品的人混在一起，那些钱可以解一时的燃眉之急，但以后呢？他会不会在那种集团中永远无法脱身？可我又能怎么帮助他？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一天都在哪里？凯文也不愿让我们可怜他，他甚至没法承认他感到害怕，因为他已经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

迪安的脸颊上一热。“他真的和我太像了，他的妈妈也是巴西的，他的生父也是人渣。如果运气让妈妈找到了路易斯，又让路易斯赚到了钱，又让我有了魔法，我会不会也会成为凯文？”

“但你是迪安，不是凯文，世界上也没有如果。”西莫轻声说，“迪安，你是我见过最有同情心的人，既然你不想让你的妈妈、妹妹、还有西尔莎伤心，你也不会放弃的……”

“我知道，话是这么说——”

“我可以吻你吗？”

迪安感觉自己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西莫，良久才说，“你疯了？”

“我只是想要安慰你罢了。”

“这是哪门子的安慰？”迪安惊叫。

“奥斯卡给我说的，那你要我怎么安慰你？如果你想让我抱着你睡觉也是可以的。”西莫竟然一脸正经地说，甚至还加了一句，“我本来打算直接亲你的，但是我妈说事先一定要问，不然你又会被气跑的。”

这一切太过不可思议，迪安甚至短暂地忘记了羞涩，他的第一反应甚至是：其他的安慰方式，比如抚摸和一起睡觉什么的，实在是太像女孩子了，那肯定不行。

于是他精神恍惚地点了点头。

然后那种熟悉的湿润感又回来了。有了上次的经验，他俩总算找到了节奏的章法，而且这次没有了酒精，迪安似乎尝到了西莫本来的味道，不好也不坏，但却让他感到无限亲近。在他的潜意识里似乎还觉得有些恶心，但他的手和嘴却很诚实地在祈祷这一切不要结束。

等两人终于分开的时候，迪安就像从一张梦境中醒了过来一样。他突然意识到幸好周围没什么人，当他拿起包的时候，还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真只是安慰我？”

“要不然呢？”西莫舔了舔嘴唇。

迪安只能在自己烫得融化之前，故作淡定地喊了一句：“赶紧和我一起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