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槐和柳裵停驻在烈马牧场附近的城镇打探消息,得知余龙镗父子要留下来参加司空朔五十岁的寿宴。
街上有各种门派打扮的男男女女,甚至还有各派掌门的面孔。这些人打消了盛槐对寿宴的猜疑。宴席就在今晚,他决定进入庄院一探究竟。余龙镗脖子上的致命伤是最明显的证据,一看便知。
数代积累创造了烈马牧场如今的财富,一处庄院也修的十分豪阔。内景不显奢华,处处透着富贵大气,彰显百年世家的底蕴。
烈马牧场的各个庄院是驻马点,后院连着一片草原马场,十分辽阔。冬季草枯,草场上堆着成垛的干草。
庄院内宾客如云,仆人往来,热闹之中井井有条。
余霄把一部分镖师都遣回去了,身边只留十个镖师。他们此刻也在席上。再有各门各派无数掌门及弟子,席面一眼望不到头。
盛槐和柳裵借用两个赴宴的门派弟子身份,面容稍作修整,两个普普通通的年轻男子坐在角落不打眼处,很好的融入在周围的客人当中。
主桌,余龙镗跟司空朔等人推杯换盏,言语豪爽,为自己错认刺客的事情而道歉。司空朔爽朗的表示只要余掌门安全,这些都无关紧要。
看到余龙镗生龙活虎的样子,盛槐暗道见鬼,若说这个余龙镗是伪装,脸能够易容,声音也学的一模一样?难道余龙镗真的死而复生?
要真是这样,以前被他杀掉的人恐怕都得活过来找他复仇,那他可就有得忙了。
不管怎样,他都得想办法接近余龙镗。四周皆是江湖客,现在动起手来很难脱身,只能暂待时机。想罢,盛槐收回目光,转而看到坐在旁边的柳裵在抠脸。
伪装面容的灰粉品质粗劣,盛槐已经习惯,柳裵却是头一回,他不停的在作弄自己的脸,这样下去铁定穿帮。
盛槐低声提醒,“别挠了。”
“痒。”柳裵很不舒服,尽力克制,手还是忍不住去摸脸。
真是多事。盛槐担心他的举动引来别人关注,摁下他的手,用指尖沾了点水抹到他脸上。湿润的指腹摩挲干燥的皮肤,水分舒缓了痒症。
肤色暗沉掩不住本就端俊的五官,清郁长眸倒映着灯笼的光芒,熠熠生辉。盛槐偶然望进他的眼,柳裵微微一笑,轻声道:“谢谢师父。”
这样的面貌实在不适合丢在人堆里搞蛰伏。幸好今日的主角是司空朔,江湖人士的目光都在寿星身上。
期间司空朔轮桌来敬酒,盛槐借用的江湖身份岌岌无名,没资格跟司空朔寒暄客套,随大流喝过酒便了事。
值得关注的是司空朔身边跟着的年轻人,烈马牧场少主司空庭,旁人都称他为庭公子。
但凡是衣食无忧,没有烦恼的人,能够一眼看得出他身上的知足幸福。司空庭便是这样的人。他跟在父亲身边和宾客相谈甚欢,那种富有朝气的活力让他看起来十分洒脱,满场走下来,吸引了很多姑娘的目光。
若只有这些,司空庭大抵会成为别人口中出身好,家世好,性格也好的大少爷。还不足以让诸多江湖女侠芳心暗许。
司空庭在江湖上人称金狴犴,骑术高超。十六岁时单骑持弩,射杀臭名昭著的恶人疾罡元于马下。杀人途中脚不沾地,衣不带泥,一战成名。是江湖中炙手可热的年轻少侠。
他的良驹是一匹稀有白马,名曰云塞飞。
盛槐对这匹马很感兴趣。兽会本能的躲避危险,刀光剑影下,云塞飞却不落跑,还能跟着主人杀敌,确实英勇。
单拎出来,司空庭的武功在江湖同辈中排不上号。可他的各项条件却是同龄中数一数二的,是各派最想要的夫婿。门派联姻很常见,司空家的大门都快被说亲的人踏破了。可惜司空庭没有看上任何一位姑娘。
“泠姐姐,你爱慕庭公子多年,不妨去向他表明心意,说不定能成就一段佳缘呢。”
盛槐听到旁边的窃窃私语,随意扫了一眼。
说话的姑娘穿着狐绒青袄,玉面桃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灵动澄澈。她的背后是一堆篝火,如此女子置身在火光中,宛若仙灵。
北方寒冽,院子周围烧了几堆篝火。烟火熏缭,宴客乌泱,空气浑浊沉闷。她的出现让人觉得拨云见日,心旷神怡。
她一边说话一边轻轻去推身边的好姐妹。
“莫要拿我取笑。”被称作泠姐姐的红衣女子因着闺友说的几句话害了羞,连忙转移话题,“倒是说你,真要临阵脱逃?柯掌门已经广下请帖邀各大门派参加比武招亲,这可是你的婚姻大事,真不回去看看?”
柯姑娘撅嘴,说她恨不得再躲远一些,人家的比武招亲都是由自己上场,她却要师兄代为上场,真是丢人。再说她只是找借口糊弄她爹的,不是真的想成亲。
“武林中素有南三英北四杰之说,这七大门派是江湖中的中流砥柱。桐山派贵为北四杰之一,请帖即下,各派蜂拥而至。你总不能让柯掌门唱独角戏下不来台。”许冷冷看待事情更顾全大局。
桐山派。盛槐心有所想,又看了眼那个小鹿灵动的姑娘,想必她就是掌门柯赦的独女,柯妘。
柳裵顺着盛槐的视线瞧过去,看到柯妘时不觉有什么,又见那红衣女子,顿时有些皱眉。
两位姑娘的谈话仍在继续,婚姻大事是姑娘家最大的愁事。柯妘对父亲和师兄过意不去,又不知道怎么解决现在骑虎难下的局面。
见她愁绪难解,许冷冷用俏皮话逗她,“你躲在外面倒逍遥了,你师兄代你上场,最后也让那人去跟你师兄成亲吗?”
柯妘想到自己师兄那张苦脸,嘻嘻笑道:“那就让他跟我师兄成亲好了!”
许冷冷点了下她小巧的鼻子,“你师兄怕也不肯。”
两人攀挽胳膊低笑起来,殊不知一番对话全让旁边两个无所事事的大男人听了去。
笑罢,柯妘牵住许冷冷的手,怅然道:“我本来打算去游历江湖,找个情投意合之人,谁知道刚出门没多久就被骗光了盘缠,想着来烈马牧场蹭顿饭吃,又没钱买寿礼不好意思进来。幸好在门口遇到泠姐姐你。我觉得自己真是很没用,武功又差劲,我爹担心我会被人欺负,这才费心给我办比武招亲。”
许冷冷拍拍她的手安慰,“回去跟你爹好好谈谈,柯掌门视你如掌上明珠,肯定舍不得你在婚事上受委屈。”
柯妘点点头,挽着身边女子的手臂,十分羡慕,“我的武功要是能有你这么厉害就好了。这样我爹就不用担心我了。”
“傻姑娘,习武又不是为了在议亲时不被人欺负。真心喜欢你的人,怎么会忍心欺负你?”
柯姑娘靠在她肩头,很是亲昵,“我娘去了之后,只有姐姐你跟我说这些贴心话,你刚才说的话我会好好想想的。泠姐姐,你可别错过眼前良缘。”
许冷冷知道她说的良缘是什么,有点瞻顾,“庭公子身边不缺爱慕他的姑娘。”
无论是多么勇敢的姑娘,对一个爱慕者众多的男人,难免会生出相形见绌的自卑。
柯妘见不得她这样畏缩,“姐姐的武功让我望尘莫及,你有什么好怕的?管他怎么想的,姐姐是何等英姿之人,将心意倾诉,怀中畅快!”
许冷冷有点吃惊,柯妘柔软天真,难得说出这样硬气的话来鼓励她,不由心间感动。不过她今日来烈马牧场不是为了司空庭。
席面渐散,宴客厅人流涌动。
余龙镗不胜酒力,此时已喝的烂醉如泥。余霄扶着父亲回到东客院,镖师分散守卫。隔壁客院住的是其他门派的人。余霄安顿好父亲,吩咐镖师守好院子,自己找相熟的门派弟子叙话去了。
没过一会,客院门口闯进来一个人。那人喝醉了跌跌撞撞,两个镖师上前驱赶。
醉汉身形摇晃,每次都能阴差阳错的避开镖师,叫叫嚷嚷,“这是我的房间,你们干什么赶我?”
竟是一个喝醉酒走错住处的人。两个镖师一时摆不平走错门的醉汉,以防吵醒屋里的余龙镗,于是全都围过去把人架起来扔出去。
院中吵闹时,已有一个黑影从窗户翻进余龙镗的房间。
床上的余龙镗睡得很沉,鼾声如雷,全然没察觉到危险来临。余霄照顾老爹很是周到,走之前帮他爹脱了靴子跟衣服,盖着被子。
黑衣蒙面的盛槐慢慢靠近床边,掀开被子查看。
几乎是同时,沉睡的余龙镗睁开双眼!
“宵小之辈!拿命来!”只穿着单衣的余龙镗从床上一跃而起,抽出被子下面早就藏好的长剑。
盛槐反应极快的避闪,后退几步站定,死死盯着余龙镗。那段脖颈没有任何掩饰的暴露在他眼中,本该出现伤口的地方,完好无损!
那张脸却如假包换,长方眼中闪着精明睿智的光芒。
盛槐迅速就眼前的情况做出推断,脖子光滑无伤,说明出现在这里和恒松山的余龙镗并非同一个人。而这个余龙镗,用的是剑。一个惯用长枪的人怎么会突然改用剑?且不说是否顺手,破天龙吟枪可是余龙镗引以为傲的兵器。
一个精准的判断出现在盛槐脑海,面前的这个余龙镗,是个冒牌货。
盛槐心知中计,不欲停留。
这时,屋外脚步声如雷。烈马牧场护卫涌进东客院,四面八方火光大亮。
为了抓捕刺客,司空庭早已做足准备。他率先冲进房间,手举弩箭冲黑衣人喝道:“还不束手就擒!你到底是何人派来的?竟敢诬陷我烈马牧场杀害余掌门!”
那些本该在散宴离去的宾客此时聚齐在院外,一齐参与这场抓捕刺客的行动。
真是一个周密的圈套。
盛槐挺佩服设下圈套的人,那么作为诱饵的“余龙镗”又是谁呢?
借着火光,盛槐看清“余龙镗”手中的剑,声线伪装低沉,“青砜剑,你是云谷派的佟云华。”
刺客上钩,“余龙镗”不必再装,他撕开了伪装的面皮,露出本来面目。“今晚我们势要揭开你的面皮!看看你到底是何方人士,胆敢杀害我北方武林二把手!”
余霄听闻父亲遇刺,急匆匆挤开人群进到房间里,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揭掉脸皮变成另一个人。他瞪圆了双眼,怒问司空庭,“难道我爹真被你们杀了?!”
司空庭指着黑衣刺客,解释道:“令尊是被这个刺客所杀。有人想要污蔑烈马牧场,我假借我爹寿辰之由,请佟掌门跟我一起布局,只为引幕后之人上钩。余少侠孝心可鉴,还请原谅我们没有告诉你真相。”
从余龙镗活着的消息大肆散播,烈马牧场的局就开始运转。以防余霄提前知道真相坏事,没有人告诉他余龙镗已经死亡。
先听说父亲被人刺杀,后又看到父亲复活,现在又得知父亲早已魂归西天。经历了大起大落的余霄悲愤交加,恨得咬牙切齿,怒吼一声杀向刺客。
司空庭提醒震怒中的余霄,“余公子,留刺客一命,我们还要审问幕后指使。”
今夜烈马庄院布防严密,司空庭并不担心刺客有机会逃脱,对烈马牧场的栽赃,势必要在今晚澄清。
只听得一声巨响,余霄的身体将书桌砸得四分五裂,呕出鲜血。他的肋骨已断,像瘫烂肉躺着再也爬不起来。
众人无比惊诧,眨眼之间重伤余霄,这刺客的武功好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