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的时候，沈星回还在睡着。他的脑袋抵着你的脑袋，不知是何时挤了过来，明明睡前还是规规矩矩的。月白风清，你推开他准备练剑，却被他拽住了手腕，似是半醒未醒的，声音迷迷糊糊地说：“月亮还亮着，你再陪我睡会儿吧。”

山上的日子虽贫苦，但你常常自得其乐，不觉得苦。练剑也很自觉，毕竟师傅说过，修道之人是要勤恳辛劳些的，可是这时，你忽然有了睡一个懒觉也不错的想法。你缓缓躺下，他的脑袋立刻凑了过来，银发凌乱，有些毛茸茸的，像是小时候那只陪你玩耍的小狐狸，旁边传递着温热的气息。你忽然感到一阵的心安。

只是多睡这么一次。

你心里说着，心情愉悦地闭上眼。也许你确实累了，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第二日，你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醒的时候遮着眼睛还有些懊恼耽误了时辰。可转头看到依旧睡得香甜的沈星回，又有些开心了。睡着的他和平时不一样。不似第一次见面时的故作柔弱，也不是练剑时的严肃认真，他纯然的面容就这么展现在你的面前。

你看见他就觉得可怜可爱，这锋利的眉眼，睁开面对你就是柔和又温柔了。你点点他挺翘的鼻子和薄唇，这时候你才意识到，也许别人看来，他是个很不好接近的人呢。

微风吹拂你的发丝，有根飘到了他的鼻子上，他挠了挠，眼睛没睁：“道长又搅人清梦了。”

你将装睡的沈星回叫起来，互相帮忙扎好了头发。你对着河边照了照头上歪歪的发髻，摇头叹息。快到镇上了，你让他戴上了帷帽，遮盖住异于常人的发色和眼睛，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说起来，沈星回很少下山，对镇上集市的了解还不如你。

镇上的集市是过惯山上清贫日子时难以想象的热闹，你就连在路边撒尿的小黄狗都格外喜欢。

耳边是连绵不绝地叫卖声，磨刀的剃须的锵剪子的，翻跟头唱曲儿玩杂技的，卖甜水卖果儿卖烤饼的，卖甜糕卖芽糖卖豌豆黄的。

往里走，拐右边是专门卖畜生的坊市，你以前也爱逛，不买纯看。猪羊狗牛，羊最多，时人爱吃羊肉喝羊汤；猪肉骚臭，卖不上价，但黑黑胖胖的看着就很可爱；狗肉和牛肉你是不能吃的，你喜欢摸它们，小时候还存过钱想去赎来放了，可惜被大师兄阻止了。

你与沈星回一边讲解着，一边递给他刚刚买的糕点，他跟在你背后默不作声吃着。你带着他逛了一圈，就去了一家常去的古玩店。刚进门，就看见掌柜热情地迎了上来：“小道长来了，好久不见！”他瞥见你身后的沈星回，又看你一眼，你点点头，掌柜招呼小二上茶点。

一番寒暄后，你先是用剩下的符换了银两，又将师傅的信件递了过去，说：“那就拜托掌柜的转交了。”

掌柜的点头，拱手说：“自然是尽心尽力。不知道长急着回去吗？您这次带了朋友，如要留宿，可以多待几天，正好也能带走回信，不必等下次了。”

你点头。

掌柜喜笑颜开：“那就让老夫尽下地主之谊，好好招待道长。”

你挠挠脸，看沈星回没动静，四处转了转，就咳嗽一声说：“那我先走一步？”

“稍等，我安排个人领您去落脚的地方，东家早就预备好了，可惜您是一次都没住过。”掌柜找了个机灵的伙计。

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他拿着钥匙领着你和沈星回拐进巷子，到了一处偏僻的小房子。他一边开锁一边说：“您先认认门，小的稍后找人简单收拾下，万望道长见谅。知道您喜欢清静，东家专门置办了这个房子呢。”

你没大化，只是进去看了看，房子虽小，但五脏俱全。虽然只有一进，但正房厢房厨房和院子一个不落。院子还种了一棵大槐树，有些年景了，新芽已抽了出来，嫩绿的叶子看得人心情愉快。你对沈星回说：“累吗？”

他默默摇头。

你对小伙计说：“你找人收拾下，我晚上再回来。”说完拽着沈星回离开了。

巷子窄小，你们两个并肩走着，总有肢体的触碰。你干脆握住他的手，带他去了一家幽静的茶馆，靠着街道，可以看到临街的热闹。将隔间的门关掉，沈星回才摘下帷帽，说：“我很少来人这么多的地方。”

你给他倒茶，说：“看出来了，所以带你来这里歇一歇。不喜欢吗？”

“喜欢。”他对你笑了笑，手支着下巴看着你，“糕点很好吃，杂技很好看，只要是和你在一起都好。”

你哼一声：“嘴倒是甜。”

沈星回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说：“不过我家倒是有只小动物，也很会耍杂技，你要不要来我家看一看。”

你按住他的手，笑眯眯说：“不急，我们先吃饭。”

茶馆没饭，但可以叫。刚赚了一笔，你阔气地让茶馆的伙计帮忙跑腿，叫了一桌菜来。是临街酒楼的特色，沈星回虽然是兔子精，倒是喜欢吃肉，烧鹅和炖鸡你都只是吃了一只腿，其他都是他吃的。不过妖精不能按常人的标准推断，毕竟就你修道的作息，如果是个普通人早就熬死了。修炼总是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能练出那套剑法的兔子精，也不是一只简单的兔子。

吃完饭，你带着他去成衣逛了逛，想到身上的道袍缝缝补补，已经不成样子了，正好要留几日，干脆找了裁缝重新定做了两套。至于沈星回，你帮他定了一套黑色的，总觉得他穿黑色的也会很漂亮。

逛到日影西斜，你与沈星回一人拿着一个大肉包吃的正香，他忽然拽了你一下，原来是后面有骑马的过来。那匹马上绑了个红色布巾，骑马的人敲着锣喊着：“家中有喜，家中有喜！”

你见他疑惑地看着，于是向他解释道：“应是有结亲的人来了，提醒行人注意避让。”伸手指向后面。

那马骑得快，后面举着喜牌的人姗姗来迟，跟着的是吹拉弹唱的乐人，唢呐一声比一声高，街边驻足观看的人忍不住齐声叫好，正是一副喜气洋洋的结亲场面。你也忍不住跟着喝彩，沈星回脑袋从背后伸过来，贴着你的脸说：“这么开心吗？”

“结婚是喜事呀，沾点喜气，也许就有好运了。”人太多了，就算是你也有些拘谨。不好明着来，你退后几步轻轻依偎在他的身上，嘈杂拥挤的人群中，你闻到了他身上月光一般的香味。许是被他的情绪感染，你安静下来，与他静静地观看着结亲的队伍慢慢远去。

人群也散了。

你拉着他的手回去，他轻声问你：“你喜欢婚礼吗？”

你看了他一眼，笑：“那你要先过了我师傅那一关。”

沈星回嗯了一声，用手上的茧摩挲着你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