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达成交易，沙狐领着二人穿过一条窄巷，忽然蹲下身拨开墙角的藤蔓——底下竟藏着个半人高的洞口。"跟紧我。"少年压低声音。

洞内幽暗潮湿，绪和弯腰前行时，头顶不时蹭到头顶的石壁。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传来嘈杂人声。拐过最后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个掏空山腹而成的巨大洞窟，四壁嵌满萤石，照得满室幽绿。上百个摊位杂乱排布，叫卖声此起彼伏：

"漠北狼毒，见血封喉！"

"河朔官道巡防图，保真！"

"六品京官李德全的命，八百两！"

绪和和陆照临都有些惊呆，盯着那个卖人命的摊位发呆，沙狐已经拽着她蹲到一个书摊前。摊主是个独臂老头，面前摆着《香料图鉴》《治沙十策》之类的寻常书籍。

绪和撇撇嘴，觉得并没有什么稀奇的。然后打算走去看看其他摊位。

"客官慢慢挑。"老头用仅剩的手掀开表层书册，底下赫然露出——

绪和撇撇嘴，随手将香囊往腰间一挂，转身就要走。那美姬也不恼，只是倚在香料摊边轻笑，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

"客官慢慢挑~"旁边一个独臂老头突然出声，用仅剩的那只手掀开摊位上摆着的书册。底下赫然露出几本装帧精美的册子，最上面那本封皮上烫金大字写着《参商梦华录》。

"这啥？"绪和随手翻开，顿时被雷得外焦里嫩——"参商国镇国将军夫人与二皇子月下私会"？配图还是工笔细描的！

"噗——"她差点吐血，"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陆照临凑过来一看，也是目瞪口呆："这...这不是..."

老头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最新话本，畅销五国。要不要再看看这本？"说着又抽出本《玄照之罪》。

二人对视一眼，瞬间敛起笑容。绪和小心翼翼地翻开扉页，只见上面用朱砂写着："玄照之国，全民修经，荒废农事..."

她手指微微发抖，这分明是在说玄照大旱是人祸！

此等说法，竟然与她在朝堂上的想法暗合……

正想细看，陆照临突然在桌下轻踢她一脚。绪和会意，装作漫不经心地合上书："老板，这些野史话本...倒是挺有意思哈。"

老头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客官好眼力。我这还有本《若谷仙兽》，上面记载了若谷国召唤仙兽的一些故事..."

她们又怎么听不懂老头的暗示，想买就必须把这本买了。二人接过来，然后继续淘宝，结果——

《昭阳之罚》。

四个血红色的大字赫然映入眼帘。绪和心头一跳，差点没拿稳书册。陆照临眼疾手快地接住，指尖却在触及封面的瞬间微微一颤。

陆照临直接拿起，然后把它压在这几本书的最底下。

"这几本..."绪和强作镇定，"多少钱？"

老头眼睛眯成一条缝："一共一百两。"

"你抢钱啊？"旁边的沙狐一把抓住老人的领子，经过一番激烈还价，最终以总共三十两成交。

转过书摊，更骇人的景象扑面而来：

右侧摊位摆满琉璃瓶，每个瓶里漂浮着不同颜色的液体。"心头血、指尖血、眉间血..."摊主是个蒙面妇人，身边站着个阴郁壮汉，道：

“客官要买吗？这可是上好的药材。”

她们走一路，一路被惊呆。直到走到最里侧——

最里侧围着一群男人，正在竞拍什么。绪和踮脚一看——是幅未干透的绢画，画中裸女回眸浅笑，腰间纹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那是……”，绪和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只觉画中女子美艳之余，眼神中带有几分忧伤。

"黛黛……"，沙狐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指节泛白，那双总是狡黠灵动的眼睛此刻蒙上一层阴翳，仿佛透过眼前的喧嚣，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陆照临侧目，目光在少年紧绷的侧脸上停留片刻，随即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沉稳。

"小子，不是说要带我们去看飞天舞吗？去吧。"

沙狐静默了几秒，喉结滚动，又恢复了那副市井小滑头的模样。

"得嘞！两位爷跟我来——"

他身形一矮，像只灵巧的狐狸般钻入人群，领着二人穿过光影交错的街巷，回到那个小通道，回去然后朝着玲珑坊的方向疾步而去。

夜幕垂落，华灯初上。

玲珑坊的圆顶在月色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檐角悬挂的银铃随风轻晃，发出空灵悠远的声响。

踏入正门的瞬间，馥郁的香气扑面而来——乳香的甜暖，在空气中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轻易便能俘获人的心神。大厅内烛火摇曳，数百盏琉璃灯悬于穹顶，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梦似幻。

"嘶——"

绪和倒抽一口凉气，眼前的景象让她一时忘了呼吸。

朱红的廊柱上缠绕着金丝藤蔓，栩栩如生的浮雕仙子衣袂翩跹，仿佛下一刻就会从柱上飞落。地面上铺着织金地毯，踏上去，柔软得如同踩在云端。而最令人震撼的，是中央那座莲花状的舞台——白玉雕琢的花瓣层层叠叠，花心处竟有一汪清泉，水面浮着几盏莲花灯，随波轻荡，映得四周水光潋滟。

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席间，锦衣华服，觥筹交错。有富商大贾搂着美姬调笑，有文人墨客举杯吟诗，更有官员模样的人低声密谈，袖中金银闪烁。空气中除了香料味，还混杂着酒香、脂粉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铜臭味。

沙狐压低声音："今日黛黛登台，雅座早被订光了。不过——" 他狡黠一笑，"我有门路。"

他领着二人绕过主厅，钻入一条隐蔽的走廊。墙壁上挂着各式面具，有狰狞的鬼面，有妖娆的狐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谲。走廊尽头是一扇雕花木门，沙狐轻轻叩了三下，门缝里立刻探出一张涂脂抹粉的老脸。

"哟，小狐狸又带客人来啦？" 老鸨眯着眼打量绪和与陆照临，"生面孔啊……"

沙狐笑嘻嘻地塞过去一锭银子："两位贵客，慕名而来，就为看一眼黛黛姑娘的飞天舞。"

老鸨掂了掂银子，终于侧身让开："进去吧，别惹事。"

推开雕花木门，扑面而来的是夹杂着檀香与果香的暖风。沙狐领着二人穿过堆满绸缎的库房，来到一间小巧的更衣室，里面的柜子上摆着两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

"换上。"沙狐从描金衣柜里取出衣物，"放心，不是粗布。"

绪和展开那套婢女装——月白窄袖上襦用银线绣着细密的缠枝纹，藕荷色长裙垂坠如流水，腰间还配着条缀满米珠的丝绦。

"玲珑坊的婢女都穿云锦？"她挑眉问道。

沙狐狡黠一笑："玲珑坊啊！那必须的！"说着又取出一套深蓝色劲装扔给陆照临，"西域天丝棉的。"

此时，只听得楼下突然传来十二声编钟清响。

"嘘！"沙狐猛地推开雕花窗，"黛黛上场了！走！"

二人跟着沙狐来到一楼，然后沙狐暂时借着柱子阴影隐藏住了自己小小的身影。

只见大厅中央的莲花台缓缓升起。十二名戴着黄金面具的舞姬手持琵琶分立四周，而站在莲心的女子——

她穿着绯色纱罗裁成的广袖舞衣，衣摆上缀满孔雀羽捻成的金线。最夺目的是她腰间那条七宝璎珞，随着她的转身折射出七彩光晕。当她赤足踏在鎏金鼓面上时，脚踝的银铃一荡一荡，竟能奏出调子。

乐声渐急，莲花台开始层层上升。黛黛广袖翻飞，时而如沙漠旋风，时而似绿洲清泉。第一层升至半空时，她突然甩出水袖，丈余长的红纱在空中舒展，那形状竟似盛开的石榴花。

"这舞……是中原的《折石榴》！黛黛果真是多才多艺！"，下面一个客人惊呼。

一舞跳完，莲花台也至最顶层时，乐声戛然而止。她缓缓行了一个礼。

沙狐招招手，示意他们二人跟上。

“走，去了顶层后，黛黛才会跳飞天舞！”

一阵攀爬。顶楼突然传来琉璃碎裂的脆响。三人加紧脚步，来到顶层，循声望去，只见珠帘后有个锦衣胖子正拽着个侍女的手腕往怀里扯，酒水泼了满地。

"又是王县令的侄子！"沙狐咬牙，"这畜生..."

绪和已经系好面纱冲了出去。当她掀开珠帘时，那胖子正把油腻的手往侍女衣领里探："小美人别躲啊——"

"大人。"绪和一把扣住他手腕，指尖精准按住穴道，"您的酒洒了。"

胖子痛呼一声，待看清绪和打扮，又□□着凑近："哟，这个更标致..."

陆照临在边上，刚打算上前解围，就听——

"王少爷。"黛黛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上了楼，红纱拂过绪和肩头，"这丫头新来的……请您务必不要与她计较……"

"不计较？！"胖子甩开黛黛，酒气喷在绪和脸上，"打扰了本大爷雅兴！那要么黛黛你给我跳一曲肚皮舞？ "

整个雅间骤然安静。绪和感觉黛黛的手指在她背后轻轻发抖。

"我跳了，您就放过她？"

"自然！"

绪和突然按住了黛黛打算上前的动作，从黛黛腰间摘下的羊脂白玉笛，然后道：

“大人好大的威风，那奴婢跳便是！”

她踏上檀木案几。

"献丑了。"

此时并无乐师，她径直开始了跳舞。只见她挥动手臂，玉笛在她手中忽而如剑——"唰"地一声破空竟带出七道残影；忽而似毛笔——在空中勾勒出字样。最惊艳的是当她旋身时，银灰色的长发挣脱发带，在烛光中扬起一道星河般的弧线。

绪和每一步都踏在北斗方位，衣袂翻飞间，玉笛挥舞间隐约有剑气纵横。陆照临看着，颇为欣慰，自己天天带她练剑，也算是有点用处，她还自己融合了对天象的一些理解。这一舞，英姿飒爽，极美。

宾客嘀咕道：

“这小侍女看来倒像是个练家子儿——”

当她在案几边缘后仰折腰时，玉笛尖端突然迸出一点寒芒，正钉在王少爷面前的酒壶上——那壶瞬间爆裂，琼浆玉液迸出来。

"好！！"满堂喝彩如雷震。

此时，对面雅间似乎坐着一个人影，陆照临眯着眼看着，只见是一个一身白衣的公子。

此刻，只见王少爷面色潮红地扑来："小美人——"

"唰！"

未出鞘的霜北斗横在他面前，他看着眼前的剑鞘，身子开始抖起来，正要发怒——

黛黛的红纱适时拂过王少爷眼前："少爷，您喝醉了。这'醉千年'后劲最足，玉竹，送少爷去醒酒。"她指尖在王少爷颈后某处一按，两个小厮连忙上前搀扶。

黛黛朝乐师首领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即会意："诸位贵客，今日黛黛姑娘身子不适，飞天舞改日再演。"

沙狐失望地"啊"了一声，黛黛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动作熟稔极了。

待宾客散去，她转身看向绪和与陆照临。

"多谢二位解围。" 她盈盈一礼，"舍弟顽皮，给二位添麻烦了。"

"舍弟？" 绪和与陆照临同时一怔，目光齐刷刷转向沙狐。

少年挠了挠头，难得露出几分赧然："阿姐……"

黛黛轻笑，指尖在他发顶揉了揉，像安抚一只顽皮的小狐狸。"我为二位安排了住处，就在月牙泉畔的'枕月阁'，今夜月色正好，二位不妨一观。"

月牙泉如一枚坠落的翡翠，静静卧在沙丘环抱之中。

枕流阁临水而建，飞檐翘角映在泉水中，宛如一幅水墨丹青。黛黛引着二人穿过回廊，月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这里……" 绪和推开雕花木门，不由屏息。

二人各自的房间宽敞明亮，四壁悬挂着轻如蝉翼的素纱，随风轻漾，如云如雾。临窗一张矮榻，铺着雪白的狐裘，榻前案几上摆着一盏琉璃灯，灯芯竟是罕见的夜明珠，映得满室生辉。推开雕花木窗，月牙泉的全貌尽收眼底——泉水清澈见底，倒映着漫天星斗，恍如天上人间。

"这……太破费了。" 陆照临皱眉。

黛黛倚在门边，红纱被夜风轻轻拂动。她低眉一笑，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