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陆照临果然来了,带着一套似乎是宫内侍卫的衣裳。
绪和换上后,为了更像男人,把自己脸用一些圣女化妆时候用到的深色妆品往脸上抹了一些,随后又想了想,把淑妃给她带的玉兰簪子带上了,她默然,想起了淑妃给她带簪子的画面。
虽然淑妃只是把她从三岁养到五岁,但是她……有点想淑妃了。
她边换衣,问陆照临:“我现在圣女的脸,去皇宫真的没事吗?”
陆照临在屏风外面,道:
“我给你带一个面罩吧,就说你之前家里有人得了瘟疫,害怕传染给其他人。”
陆照临带她熟练翻过圣女府,然后直接骑马前往王都地牢,约莫半个时辰,便来到了王都门口。
这就是玄照的皇宫吗?
瘟疫期间,她曾多次向宫内请求援助,但是她从未踏足这里。
腐朽的贵族,滋养不出清廉的皇族,从太医行径可见一斑,如果不是玄照尊上的意思,谁敢如此大胆的态度轻慢、推诿随意。
玄照的皇宫,死气沉沉,在夜幕中尤其如此,皇城上方稀稀疏疏几颗星。
真是奇怪,玄照地处北方,沙漠众多,按理来说应当是星星众多,颇为可观,她之前与左玦观星,天上也是繁星密布,这里竟然如此稀疏。
她叹了一口气,心道玄照不仁。
陆照临掏出腰牌,对守卫说:“我们是地牢换班的。”
那守卫看了一眼陆照临,仿佛觉得他是个熟面孔一般,再旁边的绪和戴着面罩,那守卫眯了眯眼:
“怎么回事?为什么戴面罩?”
绪和道:“家母前些日子染上了时疫,我虽未染病,但害怕传给他人,才带上了。”
那侍卫一下子赶紧摆摆手,让他俩进去。
“呔,真晦气……”,身后侍卫骂道,绪和也只是抿抿嘴,没说话。
弯弯绕绕,走过金碧辉煌的一座座宫观,终于在皇城边角处到了王都地牢。
一般来说,罪犯煞气重,所以不设在皇城内部,但是一般这里关押的非富即贵,这里被关着的红莲教就是其中的一个不算很小的领导,为表重视,也关在这。
他直接对门口守卫招了招手,颇为熟悉的样子:“到时辰了,换班吧。”
那两个守卫看到有人来,打打哈欠,示意他们进去,绪和带着面罩,那两人看了,绪和连忙解释了一番,那二人也是颇为嫌弃站远了些,她于是紧紧跟在陆照临身后,不敢丝毫拖沓,生怕露出马脚。
王都地牢虽然不比皇宫其他地方富丽堂皇,但是建设也是极为讲究,首先是一个地道通向地下约莫十米深,接着连着一些储物间、厨房、办公间等等,再往下十米,则是牢房了,进牢房需要先用钥匙,解锁一道通体玄黑,奇重无比的门,才能下去。
陆照临示意她和他一起搬起饭桶和一盆碗筷,下了牢房,一间一间分发下去。
“吃饭喽!吃饭喽!”陆照临吆喝。
里头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达官贵人听闻立刻凑上前来,迫不及待得去接饭,有几个大爷还问:
“爷儿,今儿给我们放饭咋还带了个新人来,还挺秀气,前途无量啊!”
“我看长这样,再熬几年,倒是能攀高枝儿了!找个贵女入赘岂不美哉?”
这时候有一个大爷得意洋洋,像是喝了二两似的:
“哼,我看啊,这小爷身上贵气不凡,以后必然大有一番作为!”
众人听闻,都惊呼起来:
“九爷最会看面相给人算命,看来这位小爷当真是有福啊!”
绪和一下子被众人起哄,红了脸,完全没想到这王都地牢里是这么一番情形。
那九爷看陆照临还在旁边站着,立刻找补:
“哈哈,再贵气,能有咱们卢爷贵气?”
只见陆照临嘴角挑起一抹笑容,骂道:“再油嘴滑舌,明日全素!”
牢里众人一下子都笑了起来,都说要么还是别说了,赶紧吃饭要紧。
没想到王都地牢里气氛如此欢快,绪和惊奇,她本来以为所有牢房里都应当是死气沉沉、恶臭满地的。
不过想来也是,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即使被关押到这里,多少也有关系打点,尊上即使真的要罚,多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引起众怒了,才把他们关到这里来。
绪和送饭时,甚至有的人牢房里还有锦被,放置着小桌子,颇为悠然自得的样子,她叹息一声,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使下了牢房,依旧能过上不错的生活。
牢房一个个送,直到前面就是最后一间。
绪和看了一眼陆照临,陆照临低声道:
“我之前和人一起来,最里头我也没送过,一般是另一个人送。”
于是二人互相点头,一起到前头去。
到了门口,绪和装作不经意的先去低头挖出桶内最后一点白米饭,然后装到碗里,盖上几根青菜,陆照临接过来,递给了牢里,这时候,绪和起身,自然无比得抬头去看牢房里面。
只见一个头发胡子全部雪白的老人坐在里头,正嘻嘻笑着。
笑得绪和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哈哈哈,水患了!!!”他怪异笑道。
绪和浑身发凉,看着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那怪人继续说:
“哈哈哈哈,怎么会莫名其妙有水灾呢?还不是自己造下的孽!!!”
什么水患?玄照遍地赤野,旱死了不知多少人,哪来的水灾???
陆照临皱起眉头,说:
“到底吃不吃饭!不吃我收走了!!!”
那怪人听闻,蹦起来,四肢颇为奇怪、不协调地走了过来,一晃一晃:
“哈哈哈哈……拉娅不会救这群蠢货……拉娅!!!拉娅!!!”
喊了几声拉娅之后,他忽然用手捂住脸,嗓子里又传来呜咽之声:
“拉娅!!!拉娅!!!为何不渡我!为何不渡我!!!”
浑浊的泪水带着他脸上的泥垢滚下来,他又把手拿下来,仰起头,疯狂嘶吼:
“我没错!!!我根本没错!!!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他的吼叫,震得整个牢房都静默了片刻,但是仿佛周围牢房的都已经习惯他发癫了,于是过了一会儿又低声絮语起来,不时还欢笑几声。
绪和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破为可怖,她这些日子见多了死人,但是这等……毫无逻辑的疯子,却是让她背后发凉。
那怪人又突然伸出枯瘦的手,去够那饭碗。
绪和和陆照临站着,低头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绪和看向陆照临,皱眉,做出一个疑惑表情,做出唇语:还要问。
陆照临点头,然后他蹲下,引导问道:
“为什么别人说你有错?”
那怪人一下子停下了吃饭的动作,然后抬头,仿佛听到了颇为奇怪的话语一样:
“说有错不需要理由啊。为什么要问为什么?”
陆照临一愣,说别人有错,不需要理由?
那怪人嘿嘿一笑,继续啃饭。
陆照临装作和绪和聊天的样子:
“最近水价越来越贵了,也不知道……这大旱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那人边吃,嘴中叽叽咕咕间间断断露出几个字:
“哈哈……还是个头,哈哈哈哈……等……昭阳灭了再说吧……”
二人都瞳孔骤缩!
和昭阳有什么关系?
陆照临刚要继续问,忽然听闻脚步身传来!!!
他回头一看,目眦欲裂。
白眉!!!
为什么白眉会来这里!!!
糟了!!白眉见过陆照临!!!知道他是昭阳人!!!!
只见那白眉僧人眉眼紧蹙,根本没把他俩放在眼里,直接来到那个怪人面前,慢悠悠地道:
“听说你最近好像很喜欢乱叫?”
那怪人看了白眉,仿佛见了鬼一样大叫起来。白眉顿时气上心头,直接从袖中掏出一根皮鞭来,在手里扬扬,挑眉:
“你再叫一个试试?”
绪和与陆照临顿时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白眉这般对待怪人,想必早就不是第一次来了,而且在他俩面前就这么发作,想必牢中必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那怪人顿时噤了声,张张嘴巴,没发出声音。
白眉怒笑道:“你这贱种,嘴里不带个把门儿的,什么话都爱往外蹦是不是?我今天就来教教你规矩,贱种!!!”
他抄起皮鞭,直接往牢房里抽去,顿时间惨叫连连,那怪人发出的喊叫声调奇特,颇为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