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闭嘴，滚去医务室，”姚雪翠大概猜到了事情经过，无非是汪杰这家伙不满他俩走后门，来挑事想压他们一头，她补充几句，“对新同伴态度好点，别乱甩脸子。”

汪杰不情不愿地点头，看了眼已经肿起来的左手，又抬头看向让自己骨折的李祠昇，把这人的脸刻进脑子里，经过他的时候，还不死心地狠狠撞他肩膀。

姚雪翠见他不把自己的话当话，二话不说就抬起腿朝他屁股踹了一脚，长靴的硬鞋底踹人还是痛的，加上她也没收力，汪杰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大马趴，但也没敢多说，径直离开训练场。

见汪杰远离开了，姚雪翠长叹一口气，拍拍卜雾的肩膀，撒娇般的拉长语调，“好妹妹别生气了——我带你们逛逛基地怎么样？”

虽然卜雾还有些愠怒，但姚雪翠主动递了台阶，她也不会把气撒给无关的人，扯扯嘴角，牵出一个笑容，“好。”

“你们先从后勤做起吧，我先带你们去你们的办公室，你们俩一个办公室没关系吧？”姚雪翠走在他们前面领路，边走边道。

卜雾转头看向李祠昇，道：“我没问题，你呢？”

李祠昇点点头，跟在卜雾身后像个人形尾巴。

穿过走廊，迎面走来一男一女，男人走在女人旁边，手里拿着一叠文件，边走边汇报，女人侧耳认真听，低垂下的眼中蕴含着思索。

她看起来有些年纪，但经过岁月的沉淀，那种独属成熟女性的味道在她身上诠释得恰到好处，黑框眼镜架在她鼻梁上，理智与坚定这两种情绪共存于她眼底。

姚雪翠经过她时，抬手打了个招呼，“余姐。”

余微抬眼扫了他们三人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脚步不停，从卜雾身边经过的时候，她突然一停，还在汇报的秘书见她停下，也中断了回报，疑惑地顺着站长的视线，看向同样懵的卜雾。

姚雪翠也奇怪，左眼一眼卜雾，又看一眼余微，道：“你们认识？”

余微笑了笑，很温和的笑，这是姚雪翠第一次看到她笑得这么真情实感，她以前的笑里总是含着一股时有时无的苦涩。现在的笑容更像是压在她身上的巨石松动，她终于得以喘息。

她看卜雾的眼神如同见到许久未见的小辈，带着几分慈爱，这种眼神卜雾只在姨妈身上看到过。

余微没有多说什么，和卜雾对视片刻，便干脆利落地拽着发愣的秘书离开，步伐加快，直奔办公室，她见到卜雾的那刻，她明白了林奚雨当年为什么会消失，她要重新看一遍当年的资料。

直到余微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姚雪翠才看怪物一样的打量着满脸问号的卜雾，“奇了怪了，你认识我们老大？”

卜雾努力回忆这二十多年的记忆，不确定道：“我应该没见过她吧。”

姚雪翠闻言就不多想了，这是余微和卜雾之间事，她没时间，也没那个好奇心去深究，她只管完成自己的任务就行。

她把卜雾和李祠昇领到他们的办公室，指了指上面的门牌号，一口气地简单交代了些规矩和他们要办的事，“选拔就结束了，你们现在破格成为我们基地的一员，我们基地是调解局城南站。不用不好意思走后门，想证明自己以后在任务里有的是机会，训练场随便去，食堂在训练场前边的小房子里，饿了就吃，其他地方不要乱去，暂时不要和其他组的成员交流，你们是行动组的，我是你们的组长。好了，快去烤蛋糕吧，烤完六人份的蛋糕就可以离开，报酬我会打进你卡里的。”

说完姚雪翠就走了，只留卜雾和李祠昇面面相觑。

卜雾懊恼地扶额，还是被骗来烤蛋糕了。

李祠昇对此漠不关心，只要自己能呆在卜雾身边，他对什么都无所谓。

推开所谓办公室的门，引入眼帘的是厨房和餐桌，卜雾抽抽嘴角，算了，来都来了，至少做完蛋糕还有报酬。

李祠昇静静地站着，垂眼凝视卜雾认真做蛋糕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连呼吸都小心起来，生怕打破了这梦境一般的画面。

卜雾耳边的发随着打发蛋液的动作散落下来。卜雾晃了晃头，想把这些碎发挡视线摇到一边去，但并没有效果，她索性就不管了。

她的脸庞突然传来一阵冰凉，她吓一跳，才发现李祠昇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她身边，正抬手帮她把碎发别在耳后，碎发随着他的动作，拂过卜雾的脸颊，有点酥麻，不仅是触觉上传来的麻，还有心尖上的异样感觉。

见她怔怔地仰头望着自己，李祠昇动作一顿，收回了手，张了张嘴，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冒昧，抿唇，那双如琉璃般多彩的眸子失落地暗下，不敢和卜雾对视，“抱歉，是我唐突了。”

卜雾慌乱地放下手里的碗和搅拌器，双手不知道该放哪里，只好重新捋了捋头发，“啊……没事。”

李祠昇见她比自己还慌张，将自己想说的话压回心里，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忍不住问她，可不可以喜欢你。

但他知道，卜雾只把自己当成所谓的邻居弟弟，小时候的玩伴，现在还不能对她吐露自己这些见不得光的爱意。

李祠昇突然就憎恨起自己现在的模样了，要是自己再好看些，长得再成熟一些，她会不会就有可能喜欢自己了。

鸦羽般浓密纤长的睫毛遮住他眼底不断汹涌的情绪，他甚至在想撕碎自己现在这幅皮囊，回到现实里找到她曾经的恋人扒下他的皮穿在自己身上，借着他的身份和卜雾在一起。

意识到对方现在在卜雾眼里是个混蛋，李祠昇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卜雾见他一直默默不语，有点愧疚自己刚刚的态度，她知道羊羊小时候就挺敏感的，父母虽然还在，但都不回家，长年在外，家里只有他和保姆，他的父母偶尔过年的时候才带着他哥回家看他，住个一两天，又带着他哥回到城市里。

姨妈还对自己说过，对羊羊好点，小可怜劲儿的，当时卜雾不明白，现在卜雾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羊羊的父母不把他接走，偶尔才回来看他几眼。

她随便开个话头，“羊羊你住哪？等会回去的时候我送你回家。”

听到卜雾的声音，李祠昇空洞的瞳孔慢慢恢复光泽，微笑着说：“谢谢。”

厨房内就只剩厨具碰撞的声音，直到卜雾把做好的面糊送进烤箱，等待蛋糕胚烤好的时间有点漫长，打发完抹面用的奶油后都还没烤好。

卜雾叫李祠昇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又给自己倒了杯才坐下。

她抿了一口水，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古堡景色，突然道：“羊羊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李祠昇沉默半晌，淡淡地笑，“还不错。”

卜雾将目光从窗外移到他的身上，直直地看着他，她知道他在撒谎，无奈地叹了口气，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

“我过得也还不错，就太寂寞了。”

“为什么？”

“姨妈不见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她，找到最后我甚至在逃避她失踪的这个问题，把中心放在朋友和爱人上面，不这样做我真的熬不过这些年。”

“可是朋友有自己的生活要忙，只能偶尔像留言板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爱人也在我最累的时候出轨了。”

“我那会身心俱疲，就辞职回小镇了，没想到一回小镇就来到这个鬼地方，我压力真的很大。”

“我很难过，还好你出现了，还能陪我说说话，所以，不要把伤心事憋在心里，说出来吧，我会开导你的。”卜雾眨了眨眼，把模糊了视线的泪水挤出来，摆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李祠昇没有说话，低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脸，过了好一会，都没反应，卜雾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掩面。

微弱的啜泣声从他埋着的脸传来，轮到卜雾手足无措了，她环着李祠昇的肩，轻轻地拍着他的肩，无声地安慰。

许久，李祠昇松开了捂着脸的手，露出那张布满泪痕的脸，眼眶红肿，纤长的睫毛被打湿得黏在一起，含着雾气的琥珀色眼眸哀哀地看着卜雾，他对着卜雾抬手，似乎是想要一个拥抱，但刚抬起却又落寞的放下。

他沙哑的嗓音不断念着，像是赎罪，“对不起，姐姐，真的对不起……”

卜雾以为他说在因为听到自己的遭遇觉得很惨才落的泪，所以才一个劲的说对不起，她抬手拭去李祠昇眼角的泪，故作开朗，“没事的，我都过去了，只是突然想啰嗦一下……”

说着说着，卜雾自己也没绷住，眼泪迅速聚起，泪水像珍珠一样大颗，砸在李祠昇的手背上。

他的手被她炽热的泪烫得瑟缩地一抖，他望着抽泣不停的卜雾，僵硬地向她伸手揽进怀里，动作迟缓，给她一个可以拒绝的时间。

卜雾没有拒绝，脸靠在他的肩上，哭得更大声了，像要把自己二十年的苦楚全哭出来。

在她看不见的背后，李祠昇右手还在安抚地拍拍她的背，抬起刚刚被卜雾泪水砸过的左手，注视手背上还残留着的泪痕，他伸出舌尖，迷恋地舔了一下她的泪，咸的。

他注意到什么，抬眼看向天花板角落闪着红光的监控。

楼上某个不知名房间内，窥探着他们一举一动的黄秘书被少年突然看向自己的眼神吓了一跳，明明对方根本看不见他，却还是被他那阴翳的眼神下了一跳。

眨了眨眼，那少年低下了头，静静地安慰那正在哭的女人，仿佛刚刚眼神要吃人的他只是黄秘书的错觉。

黄秘书低声骂了一句，草，这俩神经病谁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