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好痛好痛......
因为在世界里健康久了，突然再一次感受五脏六腑被冰冻住一样的疼痛让陈子维没控制住红了眼睛。
凭借以前积累的经验，死死咬住舌尖一点点肉，他感到好受了一些，强行没叫眼泪流出来。
袁开看出他的难受，焦躁不安地踱步，恨不得自己十倍百倍地替他承受这痛苦，好换他一副健康的身体。
他本来想要马上就转动转盘，让陈子维早些进入任务，但是很快又想到，小山神不回去看看他的山是要罢工的。
于是在旁边又是端茶又是送药的，希望他能够好受些。
陈子维抱着尾巴歇息了一会儿，确认自己又开始习惯了破碎的身体，不再随时要显露出虚弱的表情之后，央着袁开带他回去。
“我真拿你没办法。”袁开无奈地打了个响指，“不要太久了，不要太不在意自己了......”
他没有跟过去，不周山的动物很讨厌他，非常不欢迎他，上两次他过去被小动物们追着咬。它们觉得是他把山神拐走了。弄得小山神还要分神来护他，防止他被哪个调皮的小动物偷偷咬一口或者抓上一爪子。
陈子维讨好地用尾巴去蹭了蹭他。
然后尾巴就被袁开抱着顺了顺毛。
比之上次，他的山又繁茂了一些，原来几近干涸的小溪也开始有了细小不断的流水，动物植物也更加多了。
照常哄着他的花，摸着他的动物们。
快乐到忘乎所以。
“维！”
陈子维突然听见有人在叫他，抱着怀里新生的小狐狸转过身搜寻着声音来源。
“锘！”是隔壁山名字叫锘的山神，一般来说，山神的名字都是一个字的，且成为山神的那一刻那一个字莫名其妙就会出现在脑海中。
陈子维的名字，严格来说，其实就只是维。
陈子维站起身来，高兴地迎上去。
锘显然是知道他喜欢什么，将自己的耳朵尾巴都放出来。用自己的尾巴缠住他柔软蓬松的尾巴。
他是一只老虎，体格高大健壮到不可思议，皮肤是小麦色，攻击力和侵略性都将近满分。而因为知道他要过来的缘故，平日里他山上有些惧怕他的小动物们此刻都紧紧叼着他的衣服或是毛发，总之除了脸露出来，他身上其他地方几乎挂满了小动物。
“我们锘很受小动物欢迎嘛。”陈子维友好地晃着二人相纠缠的尾巴，像是人类好友见面的时候总要手拉着手，一边走一边晃荡一样。
他刚说完这句话，扒在锘身上的小动物一个接一个地松口，把他团团围起来。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就开始说话。
“小维山神！你饿了吗？可以把我吃掉吗？”有忸忸怩怩，羞羞涩涩邀请他进食的。
“小维山神，你好久都没上我们山去了！上次我说要给你看的小花已经长得很漂亮了，你什么时候和我一起去看呀？”有用小花诱惑他的。
“小维山神!我是听姐姐说你特别温柔漂亮，所以废了很大力气跟过来的！小维山神能不能亲亲我呀！”说话的是一只牙口还没有长齐的小白虎。
“小维山神！我可以跟你一起泡温泉吗？”那只小鹿刚说完就被不周山一只小兔子咬了。
咬你！只有我才可以跟妈妈一起泡温泉！
......总之小动物们快活极了。
维放开锘的尾巴，又慢慢蹲下身来，挨个儿挨个儿听它们说话，满足它们的要求。
“现在不行宝贝，现在你都还没长大呢。你其实是想要一个亲亲对不对？”
“下次好吗，宝贝？我真开心你的小花健康长大了，下次我去给你和你的小花讲故事听好不好？”
“怎么门牙都不见了宝贝？刚刚过来的时候掉到哪里去了吗？小可怜，给你三个亲亲！”
“温泉还......还没有好，让鹿姐姐先带你去小溪玩水好不好？不可以把里面的小鱼全部吃光光哦。”他说的很含糊，极力掩饰着些什么。
......
小动物们实在热情，他渐渐有些力不从心，扯着嘴巴不愿意叫自己显出疲态来。
不周山的孩子们早就龇牙咧嘴，有些胆大的直接去咬锘，企图把他赶走。
好讨厌！干嘛要过来！还带那么多动物过来！烦！本来这里动物植物就够多了，你当我妈妈会分身术吗！
两座山的动物们也向来见面就打，已经有好一些假装亲亲热热一起走，走到山神看不见的地方按着对方就开撕。
“维！”那只一直观察着对方的老虎终于发现不对劲，用尾巴把围住他的动物们轻轻赶跑。
他伸着手去将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山神扶起来。
好在相处的时间长，他还记得维在意着什么，把人抱起来，移动速度快到几乎要出残影。在动物们的不满和植物们的阻拦中，把人带到负雪的顶峰。
哪里荒芜一片，白皑皑的，不怕有生物听到。
陈子维在他怀里闭着眼睛歇息，呼吸微弱到难以察觉的地步。维清楚在他面前不必遮掩什么，因为遮掩不住。
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白。但很快用手捂着唇，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整个人都脆弱地在颤抖，由此染上脸颊的颜色反而让他看起来状况更加糟糕了。
锘完全被吓到了，金灿灿的眼眸炸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的功夫，怀里人就回归自然了。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不停唤着怀里人的名字“维，维.......”
胸前的衣襟被轻轻揪住了，不难做到的动作，却像是耗费了这只瓷娃娃所有的力气。手腕也太过消瘦，腕骨突出到让人忧心。
“锘，抱抱我......可以吗？”由于寒冷，颤抖的很厉害，连睁眼都没有什么力气。
锘知道他的意思，变出原型来，威猛的老虎轻轻把人团在怀里。努力用自己的毛发温暖对方，连尾巴都缠住他，想为他御寒。
维整个人往热源缩过去，他现在没什么力气去亲吻安慰小动物们，也没有什么精力应对好友的问话。
但是他知道不让锘弄个明白，他是走不了了，所以希望锘赶紧问完，真的好疼好疼......他想回去做任务了。
锘任由他蹭，努力用灵力把自己弄得暖烘烘的，像个大暖炉“现在连变回原型的灵力都没有了吗？怎么回事？为什么变成这样，维？”
变回原型的话，拥有毛发能够更好抵御寒冷。
“而且，你不该怕冷才对啊？你的身体出现了什么状况了吗？”锘尝试把自身的灵力转给他，但很快，灵力被弹了回来。
他脆弱的身体连灵力都不能接受了。
锘心都快被他抖碎了，想要带他去别的地方，至少不要再这样寒冷的雪山。但是被维拒绝了。
他们都清楚，这里是唯一一个可以说私密话的地方，那些孩子们都不傻，但凡一个生灵知道了，满山满山的生灵就都知道了。
“还有，之前我来山上找你，你为什么不在？不周山的结界又是怎么回事？之前，谁困着你？维？”着急的老虎，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好疼好疼好疼......维反应了半天，才虚笑着回话：“你问题那么多，叫我先回答哪一个才好？”
“锘，我没法跟你讲很多......我的身体支撑不了那么久，我从头跟你讲，只是要是讲到一半我撑不住，就得先走了，我不在的时候，请锘帮帮我，帮着照看照看不周山，孩子们很乖.......不会叫你太为难的......”一小段话，说得断断续续，磕磕绊绊，讲两句，就要歇一会儿。
锘是唯一一个能够完完全全感知他身体状况的人，比袁先生还清楚得多。所以跟他讲话的时候，维并不多费力气去隐藏脆弱。
“走？山是你的家，你要走哪里去？”锘紧盯着他，怕他出什么差错。见灵力输不进他的体内，锘急得团团转，结合他的回话，担忧焦躁急了“你的山要你亲自照看，你的孩子也只对你乖，我是办不到。”
“锘......”
“好吧，好吧，你知道我对你向来没有办法，怎样能让你好起来？要什么？”锘开始用灵力把维裹起来，让他好受一点。
“......没有什么办法。都是我的错，孩子们不知道我的状况，锘，不可以跟它们说。”好疼好疼好疼......
耐心等待了好半天，锘才终于应了声。
但锘很生气，对于对方说的没有办法“一定有办法，我总不可能让你一直这样下去。你先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信我，我一定给你找到办法。”
没有什么是老虎解决不了的，没有！
维没有回答，如果是锘认定的事情，是不需要回答的，于是他只是微微牵着嘴角笑着，开始跟锘讲到底发生了什么。
“锘，你知道人类他们求神的时候，会供香，拜像吧......”陈子维慢慢地讲，如果可以把任务世界的时间也算进去的话，这些事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久到他以为自己已经忘掉了，但是此时一回想，还是历历在目的，他也还是没有办法不责怪自己，尽管他也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好像是春天，又可能是夏天，总之，是山上最繁盛热闹的日子。
人间此时也热闹，尤其是羌国，上两个月死了君主，群龙无首，新帝又年幼，前有奸宦虎视眈眈，后有外戚贪权揽政。小皇帝刚刚八九岁，在朝堂上被臣子询问牙有没有长齐。
可不要看他牙没有长齐，他对他该有什么权力一清二楚。
奈何没有自己的势力，更没有发展自己势力的机会，还不懂得深谋远虑的小皇帝，只能用求神拜佛来麻痹，帮助自己。
但他神也没有拜对，拜神首先得知道自己拜的是谁吧？
小皇帝不知道，小皇帝随随便便拜，这一拜，把对人间事一无所知的山神拜过来了。
维一开始觉得对方是拜错神了，一般山神并不为人所知，所以没有什么香火，灵力只靠着山上生灵的信仰得来的。
所以每每听见小皇帝拜他，总有几分不好意思。也没有去吃他的香火。
后来听他总是拜自己，总是把香火供过来，维觉得这样实在是太浪费了，香火没有神享用，那位信徒的诉求也没有被听到。
所以他打算在他下次供香火的时候去告诉他，他供错神了，想教他下次念对想拜的神的名字。
在某个又受了臣子委屈的日子，缺着牙的小皇帝回寝宫又悄悄拜神了。
“请让那个老头今晚一回家就生病吧，病到要辞官的地步。天天说自己要卸甲归，种地种的明白吗就说说说，真要他辞又说我没有先帝遗风，讨厌。”
“请让那个讨厌鬼赶紧把虎符交出来吧，烦死了，竟然还敢问我晚上睡觉会不会尿床，不会上奏折可以不上，真讨厌。”
维说，他刚见到的小皇帝还只是一个很单纯的孩子，他似乎又回到了那时候，“他是唯一一个给我供奉香火的人，是个可爱的孩子......”他的眼睛里总算有了些生气，漂亮得惊人。
他们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见的面。
小皇帝一边上香，一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身边那个人也很讨厌，别以为我不知道别人见他都要说什么千岁千岁千千岁的，活得明白吗就活，也烦。”
在这种时候，突然见到神，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尤其还是一个没怎么出过象牙塔，没见过大世面的孩子来说，还是有几分吓人的。
好在，维生的实在是漂亮，小皇帝的恐惧感减弱了一大半。
小皇帝的神像是没有那么漂亮的，他见到维，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他只愣愣盯着维瞧，他还小呢，学问也没有多少，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词能够形容自己看到的景象。
但是他能够形容自己的感觉，首先是害怕，但是在看清对方的模样之后，就是久久的，呼吸停滞的感觉，再然后就是羞愧，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对方都听见了？
书上都说，神是不爱沾染尘世的，对方这样灵动漂亮，更不该听见什么俗事。对方像是该高高坐在供堂之上的，理所当然受到所有人的供奉的神。
小皇帝想的不算少，但也不算多，说出来的只有单单一句，“您显灵了，您真是好神。”
维和善地瞧着人间的君主，低眉浅笑的模样足以让牡丹在他面前感到羞愧。
时隔太久太久，维也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跟他说的了，也不记得对方是怎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