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高,路窄坡滑。两人慢慢往山下溜达,靠树休息时,陆胤从背篓里掏出个军用水壶递到她面前。
关雪卿摇头也从挎包里拿出个竹筒晃晃,里面装的凉白开,“我这有,你喝吧。”
还没等陆胤动作她又拿出个油纸包,里面装了五六块白糕,递给他,得意道,“尝尝。”
陆胤看着他心爱的姑娘,胸腔里有什么好像要蹦出来,满目苍绿间,只有这一抹绝色。
山野里的小白羊悠闲啃草,洁白干净的胡须一抖一抖,见到两人也不觉陌生,时不时咩咩几曲,关雪卿跟着学了句,羊儿甩甩短翘的尾巴跟着答话,陆胤忍俊不禁。
两人到山脚自然分开,陆胤还想把他后面捡的那些一并给她,她没要,今天有他帮忙,她捡菌子够多了。
男人拗不过她又想送她回来,关雪卿有些无奈看了他一眼,这人不嫌累得慌,两人住得南辕北辙,都不同路,“你不累? 赶紧回去休息,今天多谢你了。走吧走吧!”
陆胤一听这话,小心建议道,“要不今天去我家吃饭?”
关雪卿震惊不已,推了推他,“说什么胡话!我先走了,不管你了。”
说完就往另外条路踏去,没一会儿就将他甩在身后。
只留下某人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转身就走的身影。
半途回头已经看不到人影,她松了口气,赶紧回了屋。
其余几人都还没回来,她将所有的菌子清洗过后匀了一部分放到厨房,其余的切成片都晒在青石板上,一大背篓最后出干货可能有个一斤大一点,够父母亲吃几次了。
没能送心仪的姑娘回家,陆胤有些垂头丧气,回了家他娘正围着围裙炒菜,一时半会儿还吃不了饭,他帮不上什么忙,就把那些菌子给处理了。
没多久他爹也扛着锄头回来了,草鞋上沾了太多泥巴,刚进门放下锄具他娘就端着饭菜站在厨房门口见着了,有些埋怨道,“你在外面磕磕再回来不成啊?家里刚收拾干净。“
陆胤听了这话连忙端正站好,在旁边不敢造次,趁着老母亲数落老父亲之际,不动声色接过他娘手中的饭菜摆上桌,添好三碗饭。
他爹听着没反驳默默脱下草鞋,光着脚走到门槛上坐着,把泥巴磕干净又收拾了番才进来。
呼噜呼噜就是一大碗粥,男人这才觉得自己饿了,心里暗想,“小关同志还是关心他的。”
也不知道小关同志用饭了没,肯定还没有,回去还要生火,早知道就还是该邀请她来家里用饭,当时应该再多问一嘴,今天过节,没有亲人在身旁,她应该很思念他们吧,想着想着就有点食不知味。
前几日拜托大哥买了包红豆糕,待会儿拿去给她,她肯定喜欢,不自觉笑出声来,陆母看了他好几眼,最后忍不住拍了他一掌,“赶紧吃!笑得像什么样子!一个二个都不让我省心。”
陆胤连忙收敛,认真吃饭,一碗粥快速下肚,忙不迭进了屋。
陆母看他火急火燎地的样子真心想捶他几下,转过头眼不见为净,端着碗和丈夫唠叨,“你幺儿今天又跑山上捡菌子去咯。”
“捡菌子好噻,晒干过年炖鸡。”陆国富老神在在,并不附和她的话。
“你就惦记吃。”不过这么多年陆婶也晓得他人这性子,怼了句也就作罢,自顾自朝他抱怨,“你说这事儿会有结果吗? ”
陆父知道她说的啥,幺娃的心思怕是队里的人都知道,夹了颗煸香胡豆投进嘴里,他劝慰道,“儿女自有儿女福嘛,莫担忧。”
陆母哼了声,“那是嘛,那要是不成,幺娃不耍朋友不成家你就安逸了撒。”
“啷又扯到这。”
“哎呀我和你说不通。”说罢就放下筷子收拾了自己的碗进了厨房。
陆父无奈摇头,仍劝道,“你莫急,凡事有个过程嘛。”
陆胤不知父母因自己的事儿有了一次小小争吵,他把糕点分了两份,吃完了饭陆母将他喊到厨房,端给他一碗单独拿放蒸笼上的咸菜扣肉和刚蒸好的蛋羹,“趁热赶紧给小关同志送过去,喏,篮子在那,自己装。”
陆胤狗腿子般奉另份糕点又朝他娘保证,“谢谢妈,妈您就请好吧,等着儿子给您抱个媳妇儿回来。”
陆母接过糕点倒没说啥,只是对于他后半句话不太看好,“得了,你可别保证,人看得上你就嫁,看不上你别使幺蛾子就成。”
年轻人不摔跟头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们原意是打算给陆胤在邻村或者县城找个好姑娘,但这娃倔,为人父母的只能支持了,但他俩合计小关同志是有远志的人,估计是不会甘愿一辈子就待在这的。时局变化谁也不知道,就怕以后这娃难受,棒打鸳鸯的事情他们做不出来就只能对小关同志好一些,以期对这娃多点耐心。
陆胤哭笑不得,“妈你说啥呢!我是那种人嘛。”
陆母拍了他一下,转身碎碎念,“哼,我不知道,但陆幺娃,我话放这儿了,你敢乱整!你妈我是不得顾你是我的儿这套的。”
陆胤心里又喜又悲,喜的是心爱的姑娘还没进家门就被婆婆如此偏爱,悲的是媳妇的事儿还没找落。
给陆母再次保证自己绝对正直!她才撵他出门,刚走在路上就有人悄悄摸摸打听他和小关同志的事情,“哎幺娃,听说你在和关知青耍朋友啊?好久我们去吃酒喃?”
陆胤白了这人一眼,“你听哪个说的哟?”
他怎么能败坏小关同志的名声,赶紧打断,连忙走开。
早在好久之前,队里人就有在传陆家幺娃在追求知青的事情,其实大家也就是看个热闹,大小伙子追求大姑娘,只要不干龌龊事,人们都是乐见其成的。
关雪卿也懂,消息闭塞,做完了活儿没事干就只能八卦些事儿来满足嘴瘾,不予理会过几天也就淡了,说咸道淡的人哪哪都有,她从来没当回事。而且这些消息都没有舞到她面前,关雪卿也就不知道这事了。
陆胤看她要出门,赶紧把篮子里东西给她,“这是我妈给你拿的,你晚上蒸热了吃。”
长辈给的东西让她不好拒绝,只好接过放在了橱柜里,又让他在院子等等,进了屋拿了一包东西递他面前,“帮我把这个送给婶子。”
那是刚刚她从邮局拿回来的酥心糖。
“我有吗?”男人朝她嘿嘿笑。
关雪卿从另一包抠了两颗出来塞到他手心,“长虫牙就好了。“
“小关同志给的,长虫牙我也认。”
“那祝你多长几颗。”看他没个正经关雪卿就打算再拿几颗给他,让他牙疼试试。
“我开玩笑呢。”陆胤摆手拒绝,说完又看了眼她明媚的脸庞,笑着道,“小关同志,晚上去公社看电影吗?”
天刚刚黑,小孩儿便呼朋唤友,你提着矮凳,我搬着小凳,就往公社大坝上飞奔。
刘红燕已在那了,刚刚她喊关雪卿的时候,她说“晚上有人邀请她一起了。”
当时她还在想难不成交了其他朋友,失落了一路,此时瞧着从坝子那头走来的两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俩一眼。
坐在左侧不远的地方,陆婶被同村妇女问:“好久办酒喃?“
陆婶诧异,”办啥酒?“
“咋?那边要彩礼高?不对不对,难道你们不想给彩礼?”那妇女有些八卦地朝她追问。
陆婶瞬间明白她意思,白了她一眼,“你说啥哟?没这事儿哈!”
她以为这样说可以打消别人的看热闹,奈何妇女曲解其意,“咋还吊着?”
这下把她惹怒了,当即回怼,“你炒菜放多少盐,你咋这么闲呢?小关同志多好的人,你一天真的神得很!”
她万一这样一传,小关同志名声要不要,她儿子名声要不要,她家还有三个娃呢。
听她严声厉气,那人毫不在意甚至觉得还没说过瘾,幽幽说了句,“那你可得看着点,咱不是说其他就怕万一是吧?”
陆婶没回她这话,有些不高兴怼了句,“你真的是管得宽!莫挨老子。”
那妇女被她下了面子心里也很不爽,瘪瘪嘴对她这话很是不屑,暗地里怨恨:他爹的皱皮老枯木指不定心里着急,老娘真是好心喂了狗!就看你能得个啥儿媳妇。
陆婶觉得这人就是欠,欠打欠骂欠收拾,真是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小关同志多好一姑娘,知礼懂事,中午就两碗蒸菜回了一大包糖,这姑娘真的太实在了。
她当时恨不得给她家小子几大拳,真是好意思,还收姑娘家的礼。
这边的事情完全没有影响陆关两人,要说关雪卿为什么答应陆胤的邀请,主要还是感激他前段时间的照顾,也许刘红燕说得可能也对,但她并没有想给他希望让他失望,暂时只是当做正常朋友间的相处,难道她要说破他们的关系,让他们尴尬不知如何相处吗?可能也会有乡亲说她坏,但她就是这样认为的,难道男女之间正常相处都不可以,非要加个更亲密的关系才行,才能在大路上阳光下行走。现在是新中国,不是旧社会,他们是新青年,不是未受教化的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