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敲打着图书馆的彩绘玻璃,江砚白站在古籍修复区的梯架上,指尖掠过一排排蒙尘的书脊。忽然,一本褐色牛皮封面的笔记本卡在了两册《植物图鉴》之间,烫金的"生物观察日记"几个字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当翻开扉页的瞬间,钢笔水晕染的日期"2014年9月1日"像一把钥匙,"咔嗒"一声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后排靠窗的座位能看到梧桐树,树上有只灰雀做了窝。它每天清晨五点二十准时叫唤,比闹钟还准..."
江砚白的呼吸凝滞了。这是沈栖棠初中时的字迹,那些笔画末尾不自觉上扬的弧度,和后来在他数学作业本上如出一辙。
笔记本第七页夹着的毕业照已经泛黄。十五岁的沈栖棠站在最后一排,阳光透过梧桐叶在他脸上投下细碎光斑。而照片最边缘,隔壁班的队伍里,穿着整齐制服的自己正望着主席台,神色淡漠。
"原来那时候..."修长的手指抚过相片,突然发现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今天看到江学长在国旗下讲话,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松了。"
窗外传来"咚"的一声响。一只灰雀撞在玻璃上,翅膀扑棱着落下片羽毛。江砚白下意识伸手去接,羽毛却擦过指尖,打着旋儿落在一行小字上:
"灰雀的羽毛根部是蓝灰色的,像砚台里刚化开的墨。"
随着翻阅,笔记本里的时空开始交错。2015年4月的观察记录旁贴着张电影票根,背面是沈栖棠潦草的笔记:"今天在科技馆遇到江学长,他站在航天模型前看了好久,原来喜欢星星啊..."
江砚白突然想起,高三那年沈栖棠住院时,曾折了一罐纸星星。当时他说是护士教的,现在想来,每颗星星里都藏着张纸条。
笔记本中间夹着张对折的试卷,59分的生物卷子被改成了89分。边角批注里,年轻的生物老师写道:"观察报告写得很好,破例加分。"而沈栖棠在下面补了句:"其实是为了画江学长打篮球的速写,才去观察鸽子起飞姿态的。"
翻到最后一页,牛皮纸口袋里滑出一支羽毛笔。灰蓝色的羽管上缠着细线,线头系着张泛黄的便签:
"用偷藏的灰雀羽毛做了支笔,等毕业时送给江学长。他写字那么好看,应该配支特别的笔。"
便签背面是后来补上的字迹,墨水颜色更深:"今天在病房看到他用我送的钢笔批改作业,手指真好看啊。可惜这支羽毛笔永远送不出去了。"
窗外暮色渐沉,羽毛笔在灯光下泛着微光。江砚白想起毕业典礼那天,沈栖棠确实红着脸在走廊徘徊,最终却只是塞给他一盒水果糖。
合上笔记本时,一张拍立得从封底滑落。照片上的沈栖棠穿着病号服,举着笔记本对镜头笑。玻璃窗的倒影里,江砚白正伏在陪护床上浅眠,手边摊着本数学笔记。
照片背面写着:"偷拍到江学长睡着的样子。这本笔记就藏在古籍区最上层,等哪天他不经意发现时,会不会想起那个总在篮球场边写生的笨蛋呢?"
窗外,最后一片梧桐叶飘落在窗台。江砚白将羽毛笔别在胸前口袋,笔记本站起身时,一张便签从书页间飘落:
"你看,我早就认识你了。在你记住我之前,在梧桐叶落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