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结束前，纪昭再没见过梁一。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的梁一。
假装没看到他的脆弱，跟过去一样嘻嘻哈哈装作没事发生。或者安慰梁一，听听他的心里话。
纪昭不知道梁一愿不愿意说这些，他怕贸然提起梁一会因此更受伤。
“虎哥你怎么了？”赖明问道。
纪昭回过神来，“没事，说哪里了？”
“虎哥你心情不好啊？”朱正递给他一根烟，纪昭接在手里，闷声回答：“还好。”
“是因为…梁一吗？”张浩有些不确定开口。
“跟他没关系。”纪昭说完站起来，“我先回去了，韩航来了就说我有事走了。”
“好。”三人点头。
纪昭刚回家碰到正要出门的纪世明，懒懒打了个招呼就垂头丧气往家走，纪世明出了门又返回家，看到无精打采靠坐在沙发上的纪昭，问道：”怎么了？”
“没事，热的。”纪昭有气无力说道。
“中暑了？”纪世明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有，我睡一觉，你忙去吧。”纪昭说完拖着步子回房间。
他怕他爸问起梁一爸妈的事，他不想说，这样狼狈的梁一，纪昭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也不止纪昭不知道如何面对梁一，就是梁一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
高二学习愈发紧张，他却总提不起精神，或许是失了方向，争强好胜的那口气有些续不上了，学习突然变得很累。
“梁一，作业完了吗？”后面高飞探身询问。
梁一摇摇头，“你看别人的吧。”
“也行。”
“看完……我也看看吧。”梁一想了想又说。
高飞：“……”
高飞看他有些疲惫的神色没有多问，跟别人借来作业抄完，又拍拍梁一。
“写完了？”梁一侧头问。
“要不我帮你写吧。”高飞说。
“不用。”梁一摇头。
“哦。”
高飞拧紧眉头盯着梁一背影，太不对劲了。
两页作业梁一足足花了一个自习都没写完，课间学委开始催促，梁一还在机械般地抄写。高飞往前看了几次，等梁一放下笔，立马起身走到他跟前，“我帮你交。”
梁一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谢谢。”
“客气什么。”高飞拿着作业冲后面使了个眼色。
梁一揉揉酸痛的手腕，强打起精神翻开书，肩膀被轻轻碰了碰，接着眼前多了一瓶水。
梁一头也没回，“谢谢，我不喝。”
“是高飞买的，大家都有。”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梁一扭头看李娇，勉强笑了笑，接到手里。
“梁一你瘦了很多。”李娇说道。
“有吗？”
“嗯。”
“天热，吃不下饭。”梁一说了一个也不全是假的理由，
“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饭馆，下午一起去吧，高飞也去。”李娇扯住刚交作业回来的高飞。
被拉进聊天的高飞立马会意，：“啊！对，一起啊梁。”
“你们去吧，我下午回家。”梁一摇头。
“一起吧，你都拒绝多少回了，人家女生都不好意思了。”高飞凑近低声说道。
梁一看了一眼有些尴尬的李娇，心里叹了口气，“也好，我请你们。”
李娇忙摆手，“不用不用，我……”
“就这么定了。”梁一打断她。
李娇还想说什么，被高飞接过话，“对，哪有让女生付钱的道理，我这还攒了点，跟梁一块请你，怎么样？”
“嗯。”梁一答应。
梁一知道高飞的意思，他一直不喜欢被人同情，但似乎总也摆脱不了这种境况，现下也无所谓了。
下午放学三人一道出了校门，门口拥挤，梁一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对面看了一眼。他好久好久没见纪昭了，心里盼着他来，但又怕他真来了看到自己现在这幅模样会失望。
梁一有些失落，垂下眼睛不再看对面，因此错过了经过他身边时好奇打量他的视线。
吃饭的地方在环城街道上，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小巷和一片拥挤狭窄的居民区。
一路上梁一听着高飞跟李娇聊天，偶尔关系到他才开口说一句话，一直到要穿过最后一排巷道时，旁边突然有一道惊讶的声音传来：“梁哥？”
梁一扭头，是许久未见的纪昭小弟，这会儿刚从一个小卖部走出来，梁一下意识看向他身后。
没人。
“梁哥你去哪儿？”张浩跑过来问道，问完又跟旁边的两人招招手。
“我跟同学去吃饭，你怎么在这？”梁一问道，目光又不自觉地又看了一眼他身后。
“就我一个，我给我姑妈看店呢。”张浩回到，“虎哥这两天一直在家，梁哥你没联系他吗？”
“嗯，最近…有点忙。”梁一找了个理由。
“哦，那没事！等周末了咱们再约，你快去吃饭吧。”
“好。”
梁一才走，张浩立马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开始发消息。纪昭过来时，他坐在门口刚嗦完一根冰棍儿抽完俩根烟。
“吃完回去了已经。”纪昭还没问，张浩抢先开口。
纪昭还没说什么，张浩又说道：“瘦了很多，心情看着不怎么样。”
纪昭点点头，也算是意料之中。
“我给他说周末一起吃饭，虎哥你可要来啊，到时候把话说开，大家都是朋友，没什么放不下的恩怨。”张浩开始讲大道理。
纪昭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回到家几次三番想给梁一发条消息，到头来连说什么都不知道。
纪世明打完电话出来，纪昭一脸严肃靠站在窗台跟前。
“怎么了这是？”纪世明纳闷。
“没事。”纪昭说完看到他爸换了件衣服，于是问：““要出去啊？”
“嗯，你在家好好呆着，别跟人打架。”纪世明随口交代。
“我跟你去。”
“这回事多，十天半月都回不来。”
“没事，就当玩了。”
“行，那你去收拾收拾，等会儿就走。
一中高中部，
老马在讲台上滔滔不绝讲课，高飞脖子酸仰头活动颈椎的功夫，看到前面空了几天的座位。上回吃完饭第二天，梁一就请假了，现在还没来。他又看了一眼旁边，李娇也盯着空座位发呆，看他看过来才有些不好意思收回视线。
高飞叹气。
一中门口，超市此时坐着三人，百无聊赖在打牌。赖明扔掉手里最后一张牌，才长叹一声：“虎哥什么时候回来啊！最近也没见到梁一。”
张浩摇摇头，“别说了，我感觉这回跟以前都不一样，虎哥连一中都不肯来了。”
朱正接着说道：“是啊，他又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好无聊。”
四九巷，
梁一才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听到细微的动静又立马起来到床边，“爷爷你要喝水吗？”
躺在床上的老人咳嗽了半天，才摇摇头，“几点了？”
“快五点了，您把药喝了，我去做饭。”梁一说道。
梁一爷爷摇摇头，劝说道：“我就是老毛病，你明天去上学吧。”
“嗯，您先喝药。”
爷爷吃不了太油腻，梁一就煮了点面条。面条端上桌，梁一才坐下来，坐在对面的爷爷看了他一眼便老泪纵横。
“您这是怎么了？”梁一蓦然垂下眼睛，努力扯了扯嘴角道：“您别着急啊，我答应您，等您病好了我就去学校，我学东西快，能跟上。”
爷爷摇摇头，擦了擦泪水才沙哑着说道：
“以前总怕老了拖累你，现在又怕我不在了没人管你。”
“爷爷。”梁一红着眼睛，握紧手里的筷子，“您别说这些。”
“我再找你爸妈说说，好歹让你把书念完，这样我也放心。”
“不用，您就把身体养好，不要担心我。”梁一擦了把脸认真说道。
老人看着他一脸的倔强，到底没再说什么，颤颤巍巍拿起筷子。
吃了饭，又看着时间等爷爷喝完药，梁一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眼睛盯着桌子上打开的用来记录的小本子，耳朵里听着爷爷那边的动静。
压抑的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直到凌晨也不见停。梁一僵着身体，脑海中一片杂乱。
这回跟以前相比严重了很多，下午吃饭的时候看爷爷总捂着肚子，明天说什么也得去医院了。
梁一合上小本子，扶着桌角站起来。
大抵是怕没了自己梁一真的要孤苦无依了，也或许是不舒服的厉害。一早梁一提出要去医院后，爷爷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梁一从柜子里拿了卡，出了门叫好车两人一块去医院。
情况远比梁一想的还要糟，医生询问时，梁一才知道爷爷有多能忍。胸口彻夜疼痛，连带着整个上半身都跟着疼，严重时呼吸都有些困难，咳嗽反而不值一提。
医生听完之后，列了检查单子，梁一拿着单子看医生，医生安慰他：“先去检查。”
梁一点点头准备出去，医生又将他叫住：“去租借个轮椅，你爷爷现在最好少走动。”
“好。”梁一点头，压下心底的不安，去借了轮椅，推着爷爷一项一项去检查。
检查做完结果要下午才能出来，来回太劳顿，梁一打算就在医院等着。正好到了饭点，梁一给爷爷说了一声，将他安置在休息区，自己出去买饭。
买饭前梁一先去了一趟银行，虽然现在不知道结果，但听医生的口吻，估计挺严重。
梁一立在取款机跟前，拿出那张很少动用的银行卡，里面除了他爸妈给过的一点钱，剩下的都是爷爷这些年攒给他的学费。梁一看了一眼余额，全部取出来。
几乎算是意料之中，结果出来后，梁一心凉了半截，他拿着单子去找医生，医生看完让他尽快办理住院手续。
年老的人似乎总有这么一个坎，前几天还好好的人，这会儿突然浑身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
梁一坐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突然有些说不上来的害怕。
医生说是心肌梗塞，由于年纪太大，只能选择保守治疗。比较庆幸的是目前来看没有很严重，但来的还是有些迟，现在只要熬过去危险期，有存活的可能。
护士换完药拉开病房门出来，梁一搓搓脸起身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