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不到九点梁一就睡了，这是两人在一起后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彼此间隔了一点距离。
纪昭闭着眼睛装睡，从下午开始梁一话少了许多，纪昭心里也慌，但他更怕梁一受影响。
韩航和霍橙的事，似乎是将之前还觉得很远的现实一下拉到两人面前，他有些束手无策，心里一团乱麻，也不敢细想，想多了头疼。
纪昭干脆将注意力放在梁一身上，被子轻轻扯动了一下，像是梁一翻身背对自己了。
梁一是不是后悔了？真后悔了怎么办？
不知道！
纪昭还没想完，梁一又翻了个身，这回没等纪昭再冒出什么念头，就被紧紧搂进怀里。
纪昭鼻子一酸，有些想哭。
“总会有办法的。”
梁一低语，像是说给纪昭，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那之后没多久，暑假就到了。两人还是跟往常一样，一起吃一床睡。纪昭喜欢上了陪梁一熬夜学习，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就盯着他看，也觉得满足。
他也没再打扰韩航，做选择是件艰难的事，又关乎未来，他也知道韩航肯定不会放弃霍橙，只会在陪他补习一年和跟他一起念一所二流大学之间做选择。
但纪昭对这两种情况都不怎么喜欢，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就像他潜意识里也不愿意看到梁一因为自己放弃什么。
直到暑期中间，一中门口的高考二本以上录取榜单张贴出来，在校门口蹲守的赖明三人第一时间将照片发给纪昭。
足足占了一面墙的红榜，排在第一排第一位的毋庸置疑是被校方拿来当榜样的韩航，录取院校A大。
本该跟他并肩的霍橙，在下面一众密密麻麻的小肖像里泯为众人，录取学校是本市的一所师范大学，普通一类。
两所学校的差距，大概只能用天堑来形容。
纪昭有点意外又不觉得意外，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能是韩航跟家坦白家里没同意，也可能是他提出的跟霍橙一起补习或者一起读一所二流大学被霍橙拒绝了。
结果这样其实也挺好理解的，换做是他，应该也会跟霍橙做一样的选择。
两人声势浩大的感情戛然而止。
纪昭删了照片，也没有再问韩航跟霍橙发生了什么，只是真的明白了，他跟梁一的路只会更难走。
整个暑假他也再没劝梁一不能一直看书要劳逸结合，更多时候两人就在家里一块呆着，哪怕什么都不做，对纪昭来说也是弥足珍贵。
他也再没在梁一跟前提过韩航霍橙，偶尔梁一想到问一嘴，纪昭随口扯一句最近没联系就敷衍过去了。
一直到高三开学，梁一去一中报完名出来时，烈日当头，他站在校门口那面已经有些褪色的红榜跟前看了好久，试图想体会到其中的一点滋味。
校门又有三五个人走出来，四下看了一眼也朝这里走来，梁一往旁边挪挪，给几人腾开位置。
一中学生不算少，经常偶遇但叫不起来名字的也不少，梁一看着上下楼经常能遇到的一个学生指着霍橙的照片说道：“就是他吧！”
“对啊。”另一个人点头。
“妈的，咱们学校竟然还有同性恋。”那人一脸恶笑，鄙夷地用手指戳在墙上已经有些模糊的照片上。
“就是说！恶不恶心。”
梁一冷眼看向旁边的几人，左右离开学还有一天，这会儿学校门口人少，也没保安守着，揍他们一顿也没人拦。
想完，梁一刚要上前，旁边突然冲过来个人，猛地将他推在旁边，清瘦的女生扎着高高的马尾，单手叉腰冲着刚才说脏话的几人喊道：“你们胡说什么？同性恋怎么了？那是人家自己的事！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样子，学习多差劲，也配在这说人家！”
李娇涨红着脸站在梁一前面，一改往常乖乖女的形象，足足把那几个男生骂了有五分钟，中间梁一想劝她，都被她一巴掌拍在旁边。
眼看着对面的男生恼羞成怒想要动手，梁一干脆挡在她前面，冷声对那几个学生说道：“少对别人的事指手画脚。”
“关你屁事！”其中一个上来就要推搡梁一，又被旁边的人拉住，低声说了几句，大抵就是梁一经常跟校门口那帮人在一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人才骂骂咧咧走开。
等几人走远，梁一站到旁边看李娇：“下回别这样了，真动手了你肯定得吃亏。”
李娇还没从刚才的愤怒里平复下来，转而把矛头对准梁一：“你自己呢？刚才不也想替他出头？你可怜他，将来谁可怜你？”
梁一愣了一下，很快明了，“你知道了？”
“对，我看到了。”李娇承认完扭过脸不看梁一。
梁一沉默了半天，最后也只能说一声：“对不起。”
李娇又回头看他，眼里蓄满泪水哽咽着说道：“以后别人也这样议论你怎么办？”
“我不在乎。”梁一摇头。
“那议论他呢？”李娇又问。
这回梁一没有说话。
李娇其实还有一句想问的话，可看到他的反应后便觉得没必要再问了。
尽管梁一隐藏的很好，纪昭还是看出来他从学校回来后脸色就有些差。
“没中暑吧？”纪昭摸摸他的额头。
梁一握住他的手腕，笑了笑：“没有，帮忙搬了会书，有点累。”
纪昭回家里拿了把大扇子坐旁边给他扇风，梁一撇开乱七八糟的思绪，从纪昭手里拿过扇子，轻轻摇着。
“后天就开学了。”纪昭搅搅手指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高三梁一就更忙了，压力更大，他也帮不上什么忙，纪昭有些泄气。
“开学后我可能晚上回来的更迟。”梁一轻声说道，“你……”
“那刚好，你开学了我回家住几天，省得我爸嫌我最近老不回家。”纪昭挤出一个笑来。
梁一看出来他在强颜欢笑，心里更舍不得这时候让他回家，可他真的有点乱了，控制不住的开始预设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以及应对方法。
他怕纪昭看出来他心里的恐惧会失望，又怕自己情绪不好影响到两人关系。可纪昭看着也不怎么好，梁一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又觉得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空话。
最后也只是摸摸他的脸颊，什么也没说。
纪昭看他欲言又止，故作轻松道：“你不要学太晚，知道吗？我回家也监督你。”
“嗯。”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怕。”纪昭看着他认真说道，“我就怕你……”
“我也不怕。”
“好，那等你周末了我再来。”
“好。”
纪昭心事重重回家了。
纪世明一进家门就看到纪昭坐在发呆，叫了一声连点反应都不给他，纪世明又绕过沙发坐下来，
“怎么了？闯祸了又？还是没钱了？”
“没有闯祸。”纪昭答。
“那是没钱了？”纪世明说话间就要转账。
“有钱！”
“那怎么了？”纪世明不解。
纪昭摇摇头，突然又喊道：“爸！”
“嗯？”
“我要是不结婚你同意吗？”
“说什么胡话，二十岁都不到，你倒是想结。”
“我说以后！”纪昭追问。
“以后肯定要结，不过也不急，把你这散漫性子再磨几年，等梁一念完书，我就给你俩张罗。”
纪昭心里一动，“张罗什么？”
“结婚啊，以前说你小不懂事，以后要把梁一当哥哥知道吗？他以后在哪发展我就给他把房和车买到哪，最好不要太远，这样等将来你娶了媳妇，梁一也娶了媳妇，逢年过节一家人凑一块儿热闹。”
“为什么？”
纪世明当他是吃醋了，笑着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别瞎想，梁一是个好孩子，你成天去烦他，他还老在我跟前夸你好，他父母不要他，爷爷也不在了，我帮他也是想着以后你以后多个亲人，知道了吗？”
“可我跟梁一也不是非要……”纪昭话还没说完，纪世明的手机响了。
鼓起勇气到嘴边的话又说不出口了，纪昭看着他爸起身打电话的背影，心跟着一凉。
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知道他爸喜欢梁一，但不知道已经替梁一想了这么多。他都不敢想梁一听到他爸这番话会有多内疚，会不会后悔跟自己在一起。
纪昭想：他和梁一的事只能由他来说，绝对不能是梁一。
纪世明打完电话就去忙了，纪昭回房间坐在桌子跟前发呆。手机自从回来也没响过，他拿起看了一眼，满电，也不是静音。
梁一没联系他，应该是在忙。
纪昭放下手机看了一眼电脑，游戏上不断有邀请发来，他挨个拒绝后，伸手拿过搁在电脑旁边的日历，开始算离周末还有几天。
掰着手指头数过星期一星期三，时间终于来到星期五，纪昭一早起来洗完澡就开始扒拉明天见梁一穿的衣服，或者是今晚上见。
挑好了一看时间，离晚上放学还早呢！纪昭耐着性子坐在电脑跟前扣键盘，扣了一会儿打算玩几把游戏消磨消磨时间。
好容易等到晚自习，纪昭没心情玩了，时不时拿起手机看一眼，猜测着梁一会不会给他发消息。
最近两人的消息总是有时差，纪昭猜他可能是去学校不拿手机了，白天给他发的消息，梁一总是要到晚上才能回复，回复完又要等好久，等到纪昭睡着了，半夜再醒来，手机上只有一条：晚安。
纪昭放下手机，起身在房间来回踱步，房间不够他转悠，他干脆上院子里转悠。
直转到凉风习习，月上枝头，他爸又一次出来喊他快回去睡觉，纪昭才认命地想：梁一今天不会叫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