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纪昭立马察觉到了梁一的反应。
“你不认识？”梁一紧盯着那人没有头发遮挡，仅剩一半的左耳。
“面熟，记不起来。”纪昭如实回答。
梁一对纪昭的答案不意外，毕竟纪昭那时小，这个人当时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头发没有这么长，脸上没有这么多疤痕，耳朵是好的，脚也是好的。
梁一还记得那是纪昭来家后不久的事。
纪昭从小活泼好动，梁一家呆了一段时间就忘了外面的危险。某天午后被梁一摁在盆里洗完澡后，趁着梁一洗衣服的功夫，自己溜出去玩。
梁一找到他时，他穿着梁一大一号的衣服，顶着半干的卷巴巴的头发，正蹲在晒谷子场的边缘看小蚂蚁搬家，当时这个男人就在他身边不远处。
从纪昭的角度看不到他藏在身后的匕首，梁一看到了。
就在梁一打算不管不顾冲上去救人时，被人扯住了领子扔到旁边。
梁一以为这几个人跟那个人是一伙的，随手从场上捡了一块压篷布的砖头，悄悄跟在几人后面，在纪昭看到他的时候迅速给他使了个眼色。
纪昭机灵，知道自己有危险，一边看人一边悄悄挪着身体随时准备跑。
在那个男人准备抓纪昭时，走在梁一前面的几个人也动手了，梁一看准时机冲上去了，一砖头砸那人身上，拉起纪昭飞快地跑。
快跑出谷场时，听到那人的惨叫，他抱住纪昭的脑袋没让纪昭看，但自己看的真真切切，那人半边脸血淋淋的趴在地上哀嚎。
至于他的脚，从走路的姿势来看，不是腿伤，更像是脚腕，梁一不知道内情，但就冲他来找纪昭麻烦，猜也猜得到。
伤疤被揭开，那人反而笑了，撑着手起来撩开头发，指着耳朵看两人，狞笑道：“忘了？”
“这个呢？这个你也不知道吧？”那人指完耳朵又指脚。
纪昭一言不发，梁一看了一眼周围，离的最近的能拿来当“武器”的，也就是那本超厚硬壳封面的《英语3500词》了。
“别逞能，等会儿直接跑。”梁一压低声音快速给纪昭说道。
“花臂他们快来了，好不容易才把人引出来。”纪昭说道。
梁一还想说点什么，长发男人动手了，梁一快速从地上捡起那本硬壳封皮英语书，猛砸冲纪昭来的另外几个人。
英语书很快就从中间裂开了，梁一干脆扯掉碍事的一半扔路边，抬起手一边盯着几人，一边快速盘算脱身的办法。
好好回家是不可能了，现在只能尽可能的少受伤，纪昭不能受伤，梁一看了一眼脸上已经有伤的纪昭，又把人往自己身后拉拉，往下捏捏纪昭的手。
“昭昭。”梁一低声道。
“嗯。”纪昭呼吸也有些不稳。
“你先跑。”
“想什么呢！”
梁一拉着人又往后退了一下，准备再说点什么，纪昭突然喊了一声：“这边！”
对面几个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梁一也跟着分了神，对面的长发男人猛地一刀劈过来，纪昭一脚踹在他的手腕上，将人踹开，拉着梁一跑到安全地带。
再看路那端，花臂骑着摩托赶到了，三个路口陆陆续续出来一波人。
几人见状没有恋战，转身钻进小巷子就要跑，花臂往后看了一眼，迅速有人追过去。
“没事吧？”花臂远远问道。
“没事。”纪昭回道。
“行！”花臂说完也没磨叽，自己也跟着去追了，临走时纪昭特别说了一句让他别太过分，花臂笑了一声摆摆手，“走了。”
等摩托声远了，纪昭回过头，梁一正拎着书包捡地上被踩得乱七八糟的书，他忙上去一块捡，捡了一半又扭头看梁一，“你准备去哪啊？”
“找你。”梁一言简意赅。
“哦。”原来是来找自己啊，纪昭点点头，心里开始冒泡泡。
等把地上的书都拾完，梁一看了一眼纪昭，纪昭脑袋里还没抉择，脚步已经自觉跟上梁一了。
路上还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没原则了，可一看到前面的梁一，他又想：原则哪有梁一重要！
等回了家，梁一将书包里的书一股脑儿全倒桌子上，从抽屉里拿出胶水开始粘。
刚才天黑没看清，这会儿开了灯再看，简直惨不忍睹，一书包里都挑不出来一本好书，要不四分五裂，要不书页上全是黑乎乎的脚印子。
完了！
纪昭有些心虚，这些书都是梁一的命根子，梁一肯定生气了。
毕竟是因为自己，纪昭很自觉拉着凳子坐在他旁边，“我帮你吧。”
“不用。”梁一拒绝了。
纪昭被拒绝也不气馁，打算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于是故作轻松道：“还好，就是脏了点，不影响吧？”
梁一不吭声。
“你别沾了，明天我再去帮你买新的。”纪昭又说。
梁一还是不为所动。
纪昭不死心，又扯着梁一的袖子说道：“梁一，你别生气啊，都是我不好。”
梁一闻言停下动作，直视纪昭：“你以后能不惹事吗？”
纪昭愣了一下，还是强撑着笑容，好声说道：“没事，我打架受伤还少啊，大不了去医院躺几天。”
“你就一定要惹事吗？就不能让我少担心一点吗？我告诉过你让你远离那些人，你为什么不听？今天我要是再去迟一会儿，你……”
梁一说不下去了，他一想到那把闪着冷光的刀子朝纪昭挥过去，就止不住的后怕。
纪昭对他突然发脾气有点不知所措，想跟过去一样开玩笑呛回去，又怕激化矛盾，没等他想出来接下来要怎么做，梁一推开他的手，继续低头拼书。
纪昭坐在床边有点委屈又有点失望，他也不想这样，但是已经这样了。
他跟梁一很久很久没见面了，他特别想梁一，可从见面到现在，梁一甚至都没正眼看过自己几回。
纪昭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拿着外套起身，低声道：“你忙着吧，我先走了。”
等出了大门转过小巷之际，纪昭回头看了一眼，梁一没出来。
纪昭抹了抹眼睛，他妈的真没出息！
回到家，灯黑黑的，他爸也不在，估计去别人家里住了。
纪昭突然感觉自己怎么他妈的孤苦伶仃的，靠！
回家洗了把脸后坐在沙发上，纪昭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
什么也不想做，干脆靠着沙发发呆。
桌子上的手机开始震动，纪昭看了一眼没理，震了一会儿后挂断了，便再没响过。
纪昭心里骂了一句。
又等了一会儿，纪昭累了，打算就这么靠着沙发睡觉算了，大门响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响了一声。连续三声后，纪昭拿起手机起身出去。
“跟我回去。”梁一看到纪昭出来没说一句废话。
“不去，又不是我家。”纪昭冷着脸。
“对不起。”
“用不着，你回去吧。”纪昭偏过头。
梁一站着不动，意思很明显，纪昭不跟他走，他是肯定不会走了。
纪昭对梁一逼他的这种行为很生气，“滚回去好吗？生病了又怪我他妈影响你，我不想莫名其妙担这些罪名。”
“昭昭，跟我回去。”梁一看着纪昭又说道。
北方深秋，白天晚上温差挺大，梁一就穿了一件短袖，这会儿脸冻得都有些发白。纪昭又怕真把他冻出个好歹来，只好跟他一块去家里。
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半米多的距离。
等进了家门，纪昭就坐在凳子上垂着眼睛不看他，梁一从床上拿了个暖水袋塞他手里，等暖和些了，又打了盆洗脚水放在他跟前，纪昭仿佛没看到，坐着一动不动。
梁一见状蹲下来要给他脱鞋，纪昭一把躲开，自己动手，草草洗完到床上躺下，梁一还在忙。
纪昭突然有些无力，这事大概又是这样不不了之了，梁一不开心不想跟他说，有心事也不想跟他说，什么也不愿意跟他说，真没意思。
纪昭正想着，被子动了一下，梁一上床了，但是并没有躺下。纪昭脑袋裹在被子里睁着眼睛，心微微提起，梁一会说什么？
不会想分手吧？压力这么大自己还这么难伺候。
真分了怎么办？
分就分？
不行不行！
纪昭乱想一气，而后身上搭了一只手，成功遏制住了他越来越离谱的想法，梁一叫他了：“昭昭。”
纪昭屏住呼吸，不动弹。
“对不起，我不应该跟你发脾气。”梁一又说。
眼泪顺着眼角掉下渗到枕头里，纪昭用手指快速抹了一下，克制着声音里的情绪道：“少来，你他妈就爱你的破书。从小就是这样，不让我碰，觉得我脏了你的书，长大了还这样，因为几本书吼我，心里根本没我都是你那破书，你跟你的破书过去吧，老子要走！”
纪昭说完一脚将被子蹬开就要下床，被梁一拉到怀里紧紧抱住，“不是。”
“不是个屁！”
梁一听着他哽咽的声音，心跟着一酸，抱着人好半天不松手，纪昭由着他抱了一会儿，又挣扎开裹住被子躺下。
梁一跟着一块儿躺下，隔着被子将人抱住，看着他圆圆的后脑勺，哑着嗓子慢慢开口问：“你从四九巷走出去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