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昭被我关家里了。”

梁一拉安全带的手一顿，虽然从萌生出想法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但这一天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到来，梁一还是有些乱了。

“纪叔，您别跟纪昭生气，我……”

纪世明抬手打断他的话，语气生硬道：“纪昭什么都跟我说了，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别跟我说什么你们认真的，我不想听。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不可能同意，随你说什么，随纪昭怎么哭闹都没用，这事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常的行为！听明白了吗？”

纪世明疾言厉色的样子，瞬间打散了梁一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但他还是鼓起勇气看纪世明，

“纪叔，是我对不起您，我从来也没求过您什么，就这一回，我知道您是怕纪昭受到伤害，我跟您保证……”

“别跟我保证，没用。”纪世明摇头，心硬的让梁一都觉得他有些陌生。

他从前设想过东窗事发后的各种可能，唯独在潜意识里放大了自己在纪昭爸爸那里的份量，到现在他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配说完。

纪世明看了一眼梁一的反应，将这柄用语言构成的利刃插得更深一点，“抛开这事有多荒唐，就以你的情况，也没资格说这些话。”

纪世明说完没有再看梁一，他知道自己的话有多过分，不光全面否认了梁一跟纪昭这种在他看来如同儿戏一般的感情，同时也狠狠挫伤了梁一的自尊。

纪世明不想深究这些话会对梁一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此刻的卑劣他不想细想。他只能这么做，他知道自己言语过激，但以长久来看，他没错。

梁一看起来明显受得打击不轻，那他的目的就算达到了，只要梁一跟纪昭其中有一个人退缩，那这件事就算结束，至于造成的伤害，他以后完全可以从其他地方弥补。

纪世明对此很坦然。

车子一直开到四九巷外面，梁一都没再说一句话，下车后却又站在车门边不走，纪世明看他明明情绪很低落却还是一脸倔样就头疼，到底也算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还是耐着性子缓和着语气劝说了几句：

“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从小吃苦受累还能豁出去帮人，说到底这件事的主要责任在我，小时候把纪昭丢下那么久，让他连个对感情的正确认识都没有。”

“你趁早跟纪昭断了，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你以后工作生活中不管遇到什么困难，纪叔还是会无条件帮你。”

梁一听完抬头看他，轻轻摇摇头，“谢谢纪叔，我回去了。”

纪世明眼看劝说无用，也知道这事急不得，没再说什么驱车离开了。

车开过马路拐角消失不见，梁一还在原地站着，他深深呼吸了一下，想把眼眶里的酸涩憋回去，却发现有点困难……

梁一坐在路边消化完情绪，揉揉眼睛起身给赖明打了个电话。

赖明对梁一的请求答应的很痛快：“你放心吧梁哥，我明天早上就去虎哥家里看看。”

“多谢。”

“不用，咱们谁跟谁啊。”赖明说完犹豫了一下，梁一以为他会问点什么，但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就挂断了。

梁一又试着给纪昭打了个电话，依旧是无法接通，看情况纪昭的手机应该也被没收了。

天已经黑透了，

梁一拖着疲惫的步伐推开院门，看到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的菜，孤独感铺天盖地而来。

纪昭在家里翻了好久，终于在一堆杂物里找到了一个已经被淘汰的诺基亚。

也怪他，之前换手机换太勤，堆了好多，他爸说了他几回，他就把好点的都送人了，剩下不怎么样的一股脑儿全卖了，导致现在想找个替换的都没有。

纪昭擦了擦灰不溜秋的手机，长按一下，意料之中根本打不开。他又在箱子里翻了半天，挖开一堆小时候的玩具杂物，从里面找出来一个充电器，赶忙跑到桌子跟前试着给手机充上电。

等了好久，诺基亚小小的屏幕闪了一下变成灰色，又等了一会儿，屏幕泛起幽幽绿光，纪昭靠在椅子上长长松了口气。

等漫长的开机铃声过去后，终于回到主屏幕，电池显示一格一格开始跳动，纪昭赶紧从碎成渣的旧手机里拆出电话卡，又等了半小时，诺基亚的电勉强充满一格，纪昭拆掉电池，看到卡槽顿时傻眼了。

“靠！”

以前的卡跟现在的卡大小都不一样，纪昭将手机扔在桌子上，向后靠在椅子上，开始盘算着溜出去的可能。

他跑到二楼阳台，上回因为打架被关在家里溜出去一次后，他爸就把连着墙的那边给拆掉重建了，纪昭站在围栏边上盘算着从二楼跳出去的可能。

目测这个距离，运气好的话落个全身多处骨折，在医院呆半年以上也就够了，当然半年是呆不了，他还得陪梁一去大学，纪昭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又从家的各个角度研究了一下，还是没想到还办法。等外面有车声传来，纪昭赶忙回自己房间。

纪世明回家先去纪昭房间看了一眼，确定人还在家才放心。

晚饭依旧是没滋没味的一顿，父子俩一句话也没说，纪昭吃了两口就回房间了，手机砸坏了，电脑网线也被他爸给拔了，他起身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个能消遣时间的，只好坐在椅子上开始想梁一在做什么。

第二天早上起来，他爸又出去了，纪昭拉了拉门依旧是锁死的，窗子也没有能钻人的地方。

他没头苍蝇似的来回转了两圈，最后只好到窗子跟前坐下，盯着外面发呆。

院子里咕噜噜滚进来一块石头，纪昭坐着没动。又隔了一会儿，咕噜噜滚进来好几块小石头，一道鬼鬼祟祟的声音顺着窗户传进来，“虎哥！”

纪昭立马起身跑到二楼，看到赖明趴在墙边叹气：“总算是来了。”

“梁哥让我来的。”赖明看到纪昭快速说道，说完又朝远处望了一眼，“虎哥，刚才碰到你爸了，我们说想叫你玩，你爸说你不在家，让我们最近都别来。”

“耗子跟阿正在前面蹲着，看到你爸回来我们立马就撤。”赖明快速说了一下计划，又问道：“虎哥，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

纪昭刚想说给梁一传个话，让他别担心，可话到嘴边又改口：“先去帮我补个手机卡吧，太不方便了。”

“好，手机要吗？”赖明又问。

纪昭摇摇头，“手机暂时不用，卡好了从墙角扔进来就行，等我爸在家我才能去院子里。”

“好！”赖明点头，“虎哥，那你什么才能放出来啊？”

“不知道。”纪昭沉默了片刻，“可能还得几天吧。”

说完纪昭突然就慌了，好在现在还不到七月，离九月还挺远，要不然真关这么久，他想梁一都得想疯。

纪昭压下乱七八糟的想法，催促道：“快去，随便搞一张能打电话发信息的卡就行。”

“好！”赖明说完立马从墙上跳下去，头也不回跑了。

等赖明走远看不见了，纪昭才回到一楼，坐在客厅等他爸回来。

饭点刚到，他爸提着饭店做好的饭准时进门，纪昭起身跟在他后面，踌躇了半天才开口：“爸，我想出去。”

纪世明看了他一眼，将碗放他面前，“吃饭！”

“我不吃，我要出去！”

“不可能！”

“你要关我一辈子吗？”纪昭红着眼看他，“我要出去！”

纪世明放下筷子看他：“你跟我保证跟梁一断了，我现在就让你出门。”

纪世明话音才落，纪昭立马开口：“我保证……”

“别跟我撒谎，除非你想梁一念不了大学。”纪世明冷冷打断他的话。

纪昭傻在原地，有些难以置信看他爸，“为什么？你不是一直挺喜欢梁一吗？”

“我是喜欢他，前提是你俩别给我胡闹。”纪世明一拍桌子。

纪昭听他爸说完之后，缓慢转身回房间，说服他爸这条路看起来一点也走不通。纪昭又将希望寄托在赖明身上，不管怎么样，他想梁一了，听听他的声音都成。

可他爸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接下来的几天都没出去，不管是打电话还是工作都在客厅坐着，纪昭连去院子里的机会都没有。

纪昭家不远处，张浩跑近看了一眼又快速跑出来，“不行啊！虎哥他爸一直在家，想瞒着他把卡给虎哥扔进去不现实啊！”

“那怎么办啊？”赖明头疼。

“要不我们去找梁一？”朱正提议。

“也行！”三人一拍即合，当即朝梁一家走去。

梁一才开了门，门口哗啦啦涌进来三个人，梁一还没开口，赖明立马说明来意：“梁哥，我们去找虎哥了，他被关家里了，让我给他搞一张手机卡，就是这张！”

赖明将手机卡递到梁一手里，

“他爸天天在，卡送不进去，你有办法吗？”

赖明说完三个人一块儿看梁一，

梁一看着手里小小的卡片，沉默了一会儿，“给我几天时间。”

“好的。”三个人立马点头。

三个人离开后，梁一捏着小小的卡回到家里，找了本书夹起来，跟纪昭的东西放在一起后转身出门。

离查成绩还有六天时间，他打算出去给自己找份兼职熬过这六天，或者更长的时间。

纪世明在家呆了几天后，终于有事不得不出去一趟，他出了书房看到一眼放在桌子上又一口没吃的饭，敲响纪昭的房门，无人应答。

“你想让我把家里的锁都拆了？”纪世明拧着眉站在门口问道。

等了三秒还是没回答，纪世明转身就要去找工具，房门吧嗒开了。

纪昭站在房门口，精神萎靡，“我不饿。”

“你拿不吃饭来威胁我？”纪世明看他。

纪昭不答话了，

“这招对我也没用，趁早断了念头。”纪世明将人拽到餐桌跟前坐下，“吃饭！”

纪昭垂着脑袋不动，

纪世明本想骂他几句，可将人关家里这么些天，精神状态先不说，光是看他发白的脸色纪世明就有些不好受。

他深呼吸一口气，看着纪昭耐心劝到：“先吃饭，吃完饭咱们好好谈谈。”

纪昭抬头看他。

“先吃饭。”纪世明将保温盒打开一字排在他跟前。

纪昭颤抖着手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米饭，眼泪吧嗒吧嗒掉在碗里。纪世明偏过头，他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原来这么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