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汤普森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像一只被冻僵的鹰。屏幕上的纳斯达克指数正以每秒三个点的速度向下俯冲,红色数字刺得他视网膜发麻。交易大厅的喧嚣被降噪耳机隔绝在外,可他仍能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那是一种高频的、机械般的震颤,仿佛有人在他颅骨里敲打摩尔斯电码。
“汤普森!”主管霍华德的吼声穿透隔间玻璃,“高盛的做空单为什么还没平仓?!”
杰克没抬头,喉结滚动了一下。美式咖啡的酸涩从舌根蔓延到鼻腔,杯底未化的糖块黏在瓷壁上,像一具微型木乃伊。他瞥见倒映在屏幕上的自己:领带歪斜,眼底泛青,下巴上的胡茬像被暴风雪刮过的麦田。
手机在桌角震动。艾米丽的名字跳出来,信息简短得像一道斩落的刀光:
“杰克,我们需要谈谈。”
他摘下耳机,纽约的雪声突然涌入耳道。落地窗外,雪花正簌簌扑向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有些粘在窗上慢慢融化,像一串串未完成的K线图。交易员们的咒骂声此起彼伏,有人把文件夹摔在地上,A4纸雪花般散开。杰克伸手去抓咖啡杯,却发现指尖抖得握不住杯柄。
洗手间隔间里,他用冷水抹了把脸。镜中人西装革履,却让他想起上周在唐人街海鲜店看到的龙虾——它们被捆在碎冰上,螯足徒劳地开合。手机再次震动,霍华德的语音留言带着冰碴:“明天不用来了,你的风险模型比三岁小孩的积木还不靠谱。”
地铁通道的穿堂风卷着雪粒灌进衣领。杰克站在拥挤的车厢里,手机屏幕亮着艾米丽社交账号的最新动态:她和某个金发男人在滑雪场的合影,背景是瑞士阿尔卑斯山刺目的阳光。他数着隧道顶掠过的应急灯,突然发现那些橙黄光斑的节奏,竟与纳斯达克指数的波动曲线一模一样。
公寓电梯的镜面映出他拉长的身影。钥匙插进锁孔时,隔壁独居老太太的门缝里飘出电视声:“……本轮次贷危机已导致雷曼兄弟股价暴跌……”杰克顿了顿,把西装外套扔在玄关的刹那,一粒纽扣蹦跳着滚进黑暗,如同华尔街今日消失的某个小数点。
浴室花洒喷出的热水烫得皮肤发红。杰克盯着瓷砖缝隙里的霉斑,想起大学时教授说过的话:“金融市场是集体潜意识的具象化。”现在他知道了,那些曲线不过是亿万人的贪婪与恐惧拧成的绞索。
吹风机轰鸣中,他打开笔记本电脑。邮箱里静静躺着三封未读邮件:霍华德的解雇通知、艾米丽的分手信,以及一封来自陌生地址的中文邮件,标题栏写着:
“少林寺禅武研修班邀请函”
窗外的雪下得更急了。杰克蜷在沙发上,把邀请函附件里的武僧练功视频循环播放了十七遍。凌晨三点,他忽然起身翻出护照,暗红色封皮在台灯下泛着血痂般的光泽。签证页上,十年前去上海出差的盖章墨迹已晕染开来,像一朵凋零的莲。
衣橱最深处,运动手环在黑暗中亮起幽蓝的光。心率显示: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