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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幼(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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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杀了许多人。

不,应该说,她杀了许多人。

这群黑衣人白日里会换上百姓正常的装束,黑夜里则换上夜行服走更快速却也更凶险的小道,尽管如此,护送景饲生到王都,也花了一年的时间。

可是就在要进入王都时,这群人却在郊外逗留了三日。

虞戏时便是跟随着记忆跳到了这个时间点——恰在景饲生偷听到他们的对话,谈论“到底要不要杀了这小孩”时。

好像这群护卫听命于两个主人,而这两个主人的意见出现了分歧。

无论如何,景饲生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如果他死在这里,那么你后续的任务就不可能完成了。”

透明的虞戏时身旁,出现了一个同样透明的身影——离惘。

虞戏时惊疑:“怎么会?这如果是景饲生的记忆,他没有活过这一次劫难,又怎会有日后发生的这一切?”

“这是记忆,却也不是。”离惘看着瑟缩在帐篷角落的景饲生,“主神告诉过你了,这是一本话本子。用你们那儿的话解释,便是在这个部分,作者用了插叙的手法,写了景饲生的过去。这不存在于任何一个角色的对话或回忆里,这是给读者看的部分,怎么不算‘现在进行时’呢?”

“你本就是来修复剧情的,如果插叙的这一部分没有修复好,也就没有后续了。”

虞戏时觉得离谱:“那怎么办?”

“你得救他。”离惘说。

这不是主脑发布的命令,而是来自于离惘“善意”的提醒。

“我怎么救?”虞戏时不明所以。

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在进入这“插叙”部分时,在那个尸横遍野的荒原上,她明明可以触碰到那些尸体,也差点救出当时尚是婴孩的景饲生!

“莫非,我可以触碰这里的一切,只是他们看不见我?”

离惘思索了一会儿,“大概是这样。但是我劝你不要为所欲为,因为任何一个小动作,都可能触发连锁反应,改变事情未来的走向。”

虞戏时忽然体会到,为何有些小说里会说,纵有神明,也不可随意解救世人。昨日因,今日果,业力重重。

“要救,就得杀了他们所有人。杀人…怎么可能。”虞戏时喃喃道。

离惘没有说话,他本就不是好为人师的人。

虞戏时却道:“杀人太可怕了。但更可怕的是,杀人太容易了。”

离惘一怔。

他慢慢偏过头来,看着虞戏时。

看着她似乎在打定某种决心,离惘忽然道:“可是你要救下的这个人,日后会救很多人。他会改变秩序,改变规则,改变世人眼中的天道。”

虞戏时笑了:“我倒觉得,他没这样的能力。他不过也是一个...想要活下去的普通人罢了。”

和我一样。

离惘罕见地有了点笑意,“我来做吧。”

虞戏时疑惑地看他,突然感受了一股推力,她不受控制地往景饲生的方向扑去,那一刹那,神台激荡,魂灵冲撞,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几乎让她觉得自己已经是另一个人。

紧张,恐慌,害怕,又有一分理智。

这不是她的情绪。

她张大了眼睛,发现自己正在用景饲生的眼睛看世界。

她看不见离惘了,却能听见离惘的声音。

“准备好了吗?”离惘站在她身侧,问。

“离惘……”

她没说不,也没说是,她在为这个选择犯难,而离惘在替她做决定。

她麻木地站起身来,这种被控制的感觉,与那一日她不由自主看向车驾上的男子时一模一样。

所以,那一日,离惘知道她认错了人,操纵她去攻击车驾旁真正的景饲生?

来不及细想,此刻她看着自己借着景饲生的身体慢慢走出帐篷。

密林中,已下定决心的护卫们按住剑柄,却见要杀的目标镇定自若地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虞戏时转过身来,看着他们的方向。

“你来得正好。孩子,有什么话,黄泉路上跟阎王诉苦吧。”其中一名护卫——现在应该称之为杀手,讥嘲道。

一群人并不把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放在眼中,只有两人上前来,举剑就要刺下。

她身后,离惘与她动作同步。

就像在操控傀儡,而这个傀儡完美复刻着他的每个动作。

杀手劈刀砍来,离惘操纵虞戏时旋身避开,掉以轻心的两名杀手很快便被干掉,四溅的血洒在小小的景饲生身上,温热、腥咸,顺着他的睫毛往下滴。虞戏时与他同感,一种难以名状但绝不算好的情绪几乎要剥夺她的神智。

这就好像她是外来者,而景饲生的神智在剥夺控制这个身体的权利。

“我……我杀了他。”他声音发颤,手指僵硬地松开刀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我不想死……”他脑子里只剩这句话在疯狂重复,可另一个声音却在尖叫:“但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在景饲生身体里的虞戏时甚至分不清这是谁在说话。

说不想死的是景饲生,也是虞戏时,说“但你杀了他”的,又是谁?

仿佛是同时崩溃的两个人,在一个身体里与自己分裂的人格作斗争。

她的膝盖发软,差点跪下去,可离惘的声音冷冷传来:“站着,别动。还有敌人。”

景饲生——或者说虞戏时,机械地弯腰,捡起刀。她的手在抖,可握得很紧。

——原来杀人这么简单。活下来,却比杀人难多了。

两个人一具身体,还有身后隐匿身形的时间之神,做着同样的动作,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要了所有杀手的命。

虞戏时从景饲生的身体里剥离出来时,却看见了不同的场景。

好像刚刚的一切从未发生,她还是那个透明人,景饲生仍无助地缩在帐篷的小角落里。

他知道自己可能会死。

然而不远处,一个小女孩蒙着面纱走近,她和如今的景饲生差不多大的年纪——6岁左右。

瞧起来却冷血无情,手上紧握着一把与她不符的长剑。

景饲生从帐篷里走出来时,就看见这小女孩正面无表情地夺走最后一个杀手的性命。

“我救了你,不用谢。”小女孩说着,拿出手帕,擦去剑上的血迹,然后冷漠地收剑入鞘。

只不过这个小女孩消失得很快,虞戏时马上又回到了刚从景饲生身体里剥离的那一刹那。

“刚刚是怎么回事?那个小女孩是谁?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虞戏时惊疑地问身边的离惘。

离惘理了理有些乱的衣袍,“你看见的小女孩,是原本原著里的内容。而刚刚,你已经改变了这一部分。这一次,是你,来自未来的你,附在景饲生身上,由我操纵,杀了所有威胁景饲生性命的人。”

“……”

-

当年方存救下的,是两个小孩。一个哭声微弱,已然濒死;一个哭声嘹亮,是个男孩。

一个是景饲生,一个是虞戏时。

两个孩子被方存带走,所有知情者——包括阿戎,都被随后赶到的杀手灭口。

而虞戏时被方存送走,由一名奶娘带着,去到了王都,在神庙之中偷偷活着,那里有一个杀手组织,她自小经过严格的训练。

而景饲生被方存留下,跟在方存的身边,却从来不能够读书习武,在五岁那年,送往王都。临近王都,护卫却都变了脸,要置他于死地。

景饲生被恰巧路过的虞戏时救下。

-

“这是原著?那么原著里和我同名的这个小女孩,她……和景饲生其实是兄妹?”虞戏时接受到脑中的信息,不可置信地问离惘。

“倒也没那么禁忌。”离惘似乎心情不错,还宽慰她两句,“总之现在一切都被改变了。人不是原著里的小女孩救的,也不是你,也不是我。景饲生会认为,是他自己杀的。”

虞戏时难以形容此刻心情,努力平复着呼吸:“到底还有多少秘密。这不是限制文吗?怎么像悬疑小说...”

离惘困惑地看着她:“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虞戏时抱着脑袋蹲了下去。

理解也好理解,接受却没那么容易接受。

就连知道这一切的她都感觉神经要炸开,那景饲生呢,会怎么样?

虞戏时抬眼,看向那个小小的身影。

他垂头站立了许久,虞戏时看不见他的表情。

只知道,很快,他就冷静地走过这一堆尸体,张望了一眼四周,似乎在找寻接下来的路。

而从他身上,掉下来一块木牌。

他似乎并没有发现,只迷茫地走着。

虞戏时起身,想要去捡起那块木牌。

离惘抬起一只手,拦住她的去路。

“我说过,不可转变太多因果。”

“我讨厌这种感觉。”虞戏时盯着离惘,“我感觉我和景饲生好像任人操纵的木偶,任人推移的棋子,一无所知,麻木又没有灵魂的进或退。”

“虞戏时,”离惘转身来,面向她,“我是时间之神,不是你的老师,更没有开导你的义务。如果你这么想,随时可以退出,去走你自己的路。景饲生也会在这里,继续他既定的命运。”

虞戏时眼中滴落一滴泪,离惘更近了一步,“我和主神是在帮你,刚才我甚至未经主神允许就插手了这件事。还是说,你觉得我必须温言软语,才配得上'好人'这个称呼,不该承受你的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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