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夜里总有些莫名的香味,晚风吹拂在身上,已经没有了凉意。
苏林在床上辗转难眠,索性起身出门,溜达到白天的赛场。
此时,广场上静静的,半月挂在天边,把伸出山体的广场照得一清二楚,风从山谷翻上来,吹动悬崖边的一株大松树,扬起一片灰色的花粉烟尘。
苏林正好站在树下,被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踉跄着顺手去扶擂台架子,却听“噼啪”一声爆响。
她吓了一跳,喷嚏也停了,寻声看去,发现自己的一只“钳子”竟然变黑了,还有点儿焦糊的香味儿,好在包着纱布,不怎么疼。
苏林再仔细查看,才发现擂台周围都泛着一层淡淡的金色浮光。
她认得这个,是一种活物只能出不能进的结界。
一个小小的擂台赛竟然动用了结界。
苏林觉得有点儿搞笑。
该说这内选大赛公平呢,还是说它正义呢?也不知道这结界防的是谁。
她也不甚在意,转身去找先贤碑。
苏林想起白天自己恢复法力是触碰了先贤碑之后,想看看关节是否在这块碑上。
苏林撅着屁股从上到下,把碑身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没有设置结界,才伸手慢慢触碰一下,但是没感觉到白天的那股冷意。
“隔着纱布,把纱布拆了。”突然出现的男低音跟周遭格外和谐,让人不觉得突兀。
苏林闻言心说:“哎呀,对!还包着纱布呢。”于是蹲在那儿开始一圈一圈拆纱布,拆到一半反应过来----谁在说话?
她蹲在原地扭头一望,一个高瘦的人正立在她身后。
因为背对着月亮,看不清这人的脸,但人熟悉之后身形举止都是能认出来的。
苏林登时傻在原地。
她此时半蹲在地上,一手举着一个白色的“大钳子”,一手被烧得黢黑,扭头的动作也不甚优雅,身上穿的还是找王小虎借的小老虎睡袍,形象实在不敢恭维。
天哪!
人生输的最惨的是哪一刻----偶遇前任穿睡衣。
怎么不让结界劈死她?!
还好,陆绍应该不认识她。
“苏、林?”
苏林才庆幸完,就听到陆绍满含笑意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还能怎么样呢?
苏林硬着头皮,顶着马甲,朝陆师尊干笑着打招呼:“师尊好。”
等苏林站起身,终于能看清陆绍的脸,他的脸上一如既往带着和煦的笑意,一双眼微微地弯着,静静地望着你,总像是带着几份特别的情意。
苏林忍不住腹诽:几十年过去,一把年纪了还跟以前一样到处招蜂引蝶,引的还是个小毛丫头,还是个穿着老虎睡衣、举着龙虾钳子的小毛丫头!
陆绍啊陆绍,没看出来啊,挺渣啊!
苏林打量陆绍的同时,陆绍也在仔细打量她,笑问道:“就是你,给怀仁拔了个罐?”
苏林暗暗翻了个白眼,没想到陆绍也这么八卦。
陆绍认真看了会儿苏林,突然低低地问,又似在自言自语:“我以前在哪里见过你吗?”
苏林一惊,没吱声。
陆绍没再纠结这话题,他向来心善,看不得人为难,转开视线,看着那先贤碑说:“这碑上被人设了厉害的禁忌,寻常人碰到没什么反应,但遇到特定的人,会触发禁忌。”
说完,他掀起眼帘,目光直直射向苏林的眼睛,问:“你发现了什么?你触发了禁忌?”
苏林又一惊,从前他只知道陆绍体贴细心,让人如沐春风,此时突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敏锐的观察力上。
没等苏林反应,陆绍突然抓住她的“黑爪子”,往先贤碑上一按,苏林还想反抗,被陆绍一掌拍在掌背上,让她的掌心紧紧贴住了碑石。
一阵冷风不知从哪里刮出来,吹得苏林浑身一个激灵,陆绍的长袍被吹得鼓胀开,这一幕实在有些诡异。
等了好一会儿。
风渐渐息了。
苏林并没有感受到异样。
陆绍低头看向苏林,正巧对上苏林抬头往上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先贤碑没有丝毫变化。
陆绍咦了一声,目光在苏林眉目间仔细搜寻,似乎要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无奈苏林跟闫林秀长得并不像,她俩的精神世界目前看来差异很大,眼神自然也不像。
陆绍只得收回手,对苏林说:“你走吧。这灵霄山上颇多结界,休要乱闯,快回去吧。”说罢转身隐入擂台结界。
这一切都发生得如此突然,苏林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从前在陆绍面前体会的都是他暖意,此时才惊觉在陆绍并非一味和软体贴,在面对不相干的人时,是极厉害的。
苏林的胳膊还绷直撑在石碑上,刚才陆绍用力太大,把她的巴掌按得黏在了石碑上。
苏林稍稍用力,竟然有点儿痛!
她仔细一看,皮肤上渗出了一点血迹,八成是方才被结界劈,手掌被烤伤了,又被陆绍用力一按,此时要是揭下来了,可能会留下一个完整的手掌皮。
就跟给猪脚去皮一样。
苏林不禁感叹:王小虎家这冰肌玉骨膏果然牛bee啊!烤熟了都没感觉!
苏林又试了试,大概是药效过了,也可能药涂在皮肤表层,稍微一动下面的肉生疼。
她伸手去摸刀,想把死肉切下来,无奈换了王小虎的睡衣,什么利器都没有
苏林一手撑着石碑,一边到处望,周遭静悄悄的,就连风都歇了。
陆绍这一巴掌拍的比较高,苏林站累了还坐不到地上,只能半蹲着,更累。
这就有点尴尬了。
苏林真不想找陆绍帮忙。
她想起刚才的陆绍,不禁怀疑:从前的陆绍就是这样的吗?
似乎不是,她的记忆里全是陆绍笑的样子,像温柔的阳光、像轻柔的春水;今晚的陆绍让她觉得陌生,是时间和阅历改变了他吗?或者,她脑子里所属闫林秀的记忆并不可靠?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让她一惊。
苏林回想起闫林秀的求学经历,跟苏林这一次的的完全不同,不管是进入的方式,身边的人,选拔的机制,经历的事情都不相同,连先贤碑上都没有“闫林秀”的名字。
她脑子里的那些记忆是真的吗?
闫林秀真的存在过吗?
还是这一切都是苏林的臆想?
苏林此时才发现自己从未去求证过“闫林秀”的存在。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我的身体里有闫林秀的记忆?”
苏林想到这里,突然汗毛炸起,一丝寒意从尾巴骨往上窜,接触石碑的手掌上火辣辣的痛感被冰凉感压住。
她抬头看去,古朴的先贤碑上浮现出一层极淡的水纹,从她接触石碑的地方,一圈圈荡漾开去。
苏林再一次感受到冷意进入自己身体,体内产生出的抵抗之力也迅速爆炸,这一次进展速度飞快。
苏林暗道一声“不好”,想强行扯掉手掌时,那道白光已经降临。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仿佛瞬息之间,先贤碑上的水纹已不见了。
苏林懵逼地跌坐在原地,手已经拿下来了,果然揭掉一层皮,血糊糊的,但她不觉得怎么疼,因为心脏的异样感几乎要击垮她,憋了好一会儿,她才让心脏重新一下一下如常跳动,那股窒息感慢慢消失。
她身后,金色的结界波动,隐隐显出一个金色的人形,陆绍迈出一步,看到苏林抱着手蜷缩在地上,又看见先贤碑一如往常,稍稍疑惑了一下,又退回了结界中。
苏林看到陆绍现身了,以为他多少能问一句,没想到这家伙直接退回去了,气得肝疼。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她受伤多少也因为他啊,竟然不闻不问,真冷血!
苏林骂骂咧咧抱着手回去了,找小虎哥要冰肌玉骨膏。
人老了果然心硬,一个两个老同窗都不行,还是她家小虎哥好!
苏林涂完药,试了下,手掌上又出现了那朵蓝色火焰。
她的房间离先贤碑已经很远,至少比擂台跟先贤碑的距离远,那距离就不是问题,莫非是时间?修为恢复有时间限制?
苏林决定明天再试一下,确定修为持续时间。如果又消失了,就再去摸先贤碑,反正陆绍都没察觉,大可以比赛前再去摸下,卡好时间。
苏林有点开心,这回终于找到恢复修为的办法,总算可以报答小虎哥一场,扬眉吐气。
嘿嘿,到时候,看陆绍、莫怀仁不爽,直接干翻他俩!
第二天的灵霄山一日游没甚新意。
这一切对苏林来说不过是故地重游,有些地方她比王小虎还熟悉,而且苏林还记挂着去试先贤碑,玩得三心二意的。
苏佑对这些不感兴趣,一路上他问了八百遍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还接连感叹了前两次的菜品丰盛程度和烹饪水平,搞得王小虎不知不觉就被他点了八个菜。
至于冷杉,他倒是安安静静得参观了一整天,算是个合格的游客。但太安静,让导游王小虎没什么成就感,尤其是在一些壮丽的风景点,比如飞瀑山的飞瀑、白马湖的虹桥,等王小虎介绍完,网撒出去一个回音都没有,只好小虎自己“哇”几声给自己捧场,场面有点儿尴尬。
不管怎么说,这一天的过得,算是充实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