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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旧日回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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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又今擦着头发走回房间的时候,窗沿上忽得传来一点声响。

好巧不巧,就在他们回来没多久,山间又下起一阵雨来。不过与先前的疾风骤雨不同,夜晚的雨丝散漫细密,雨势也只是刚好出门需要打伞的地步,霎时让整个山村都更加安静了下来。

他把半开的窗户合上了,雨珠便只在夜风下蜿蜒成一条条线,房间里老旧的灯光忽闪,在清冽的雨声下倒显得绵长又暧昧。

“不知道水姐她们带伞了没,”许又今嘀咕了一声,又把目光移到房间里唯一一张床头柜上,上面这会儿满满当当放了一排易拉罐,“我很好奇,你到底带了多少瓶出来?”

江之聆正娴熟地打开一罐:“休息室里有备用伞。”

他说着顿了顿,思索一会儿后随口道:“记不清了,大概还能喝上一段时间吧。”

车里的储物层有一大半都被这些酒占据着,连江之聆自己都不知道囤了多少。事实上,就算省得不少,如果按照他在中央基地的频率,估计都撑不了一周。

入秋后的夜晚降温总是格外的快,尤其是今天还下了点雨,许又今没待两分钟就觉得冷了,他把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批到了身上,看着江之聆穿着单薄的单衣,还能吹冷风喝冷酒,有点无奈地笑了笑。

江之聆正在捣鼓他的相机,把下午洛一淼拍的照片挑了几张洗出来,最后一张是许又今拍的,当时本来是想记录留下工作手册的那几位4组成员的旧照,后来顺便把3组的照片也拍了。

现在在江之聆手里拿着的就是那张照片。

两张面容隔着照片和照片,江之聆望着他们的时候依旧觉得有点陌生。

许又今在他旁边坐下来,背后是窗户上隔着一层雾的水珠,把雨声隔绝得很远。

“其实我大概能猜到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江之聆把相机搁在一旁,下巴抵在曲起的膝盖上,捏着那张照片的一角说,“‘希望之羽’这个名字听起来也不是很陌生。”

据说江之聆的父母相识很早,读书期间就进了同一间实验室,一直以来都在相同的道路上并肩而行,在当时也是一段佳话。哪怕后来他们结婚了,在旁人眼里好像和之前也没有太大的不同,两人依旧是成天都在实验室里,只有极偶尔的时候才会放两天假。

这样一对年龄相仿、志意相当还琴瑟和鸣的双子星在当时便很受重视,参与了很多大项目,那些项目大都保密程度很高,之后问起来也只是说非常厉害。

江之聆的语气很生疏:“我猜那些项目应该就包括了流莺疗养院所谓的‘希望之羽’,后来被叫停了,他们就被分配到了其他实验组。”

之后那些年他们发生了什么江之聆依旧不太清楚,大概是和过往一样,重复做不完的实验和项目。

一直到一个足以改变他们命运的实验出现。

“就是之前明乔那个重启实验的前身,第一次启动大概是二十五年前?具体的我其实也不太了解,依旧是研究院牵的头,包装了一个类似‘希望之羽’的名字,代号好像叫‘风蝶’,”江之聆蹙了蹙眉,“不过再怎么美化也改变不了它的本质是一场基因编辑实验。”

许又今微微睁大了眼:“基因编辑?”

他还记得看到工作手册上偶然提过一句,流莺疗养院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基因改造而达到进化,这已经够惊世骇俗了,基因编辑这种违背伦理的实验居然也能堂而皇之地出现。

江之聆点了点头,看起来很是无所谓的样子:“谁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呢,说不定是想创造新人类?”

总之这场实验还是开始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中央对此非常重视,拨了巨额经费扶持。负责的还是仓庚实验室,它总是走在生命科学的最前沿疯狂又大胆地探索着边界。

那时候的江其言和江吟梦已经是仓庚实验室的正式成员了,本来只需要负责自己的那部分就行,但在他们商讨之后,江吟梦提出了加入实验组的申请,自愿接受基因编辑实验。

看到许又今愈发凝重的神情,江之聆居然罕见地感觉很平静,这是他第一次谈起这些话题,能叙述的部分实在不多,不过单这短短的一部分就够许又今惊讶了。

他晃了晃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空了的易拉罐,脸上没什么情绪:“是不是有点不可置信,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不是疯了,但我猜应该不是,那甚至是离他们理想的追求最近的一刻,只是其他人都理解不了而已。”

“因为那场实验的对象很特殊,必须是怀孕的母亲。”

许又今的眉心就没松开过,这大概是他第一次长久保持这样的神情,面对的不是他自己的故事。

江之聆把空罐子顺手搁到床边地上,罐底碰到木板磕出一声响,手腕上却骤然覆上一片温热,许又今的体温总是很低,但可能是现下江之聆没穿外套,这会儿居然感觉他腕骨的温度比许又今的掌心还低。

他垂眼看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反正刚怀孕没多久的她就自愿接受了实验,和她一起的还是近百位差不多的孕妇。几乎所有人都在说那是一场跨时代的实验,如果成功,他们就有可能改变人类的未来。”

说不上万众瞩目,但至少当时那场实验是毫无疑问的焦点。

许又今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腕骨,带着细微的痒,温声问:“后来呢。”

“成功了,但也可以说失败了,”江之聆冷冷地扯了扯唇角,好像在说一件和他无关的事,“除了江吟梦活下来,其他所有人都在那场实验中丧生了,据说死得很凄惨。因为实验前期投入太大,最后却几乎全军覆没,很多人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都离开了实验室。当然,活下来的那位幸存者也不太好过,她的身体因此落下了病根,生产的时候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生下了江之聆。

他们说江之聆毕竟是那个在基因编辑后唯一成功活下来的胎儿,一定有什么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地方。他们说江之聆的存活对残存实验后续的进展非常中央,江吟梦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因此她拼了命也会生下江之聆。

对唯一成功的“实验品”抱有太大希望的后果就是,在见到江之聆的第一眼,不少人都表现出了深深的失望。

“因为太平凡了,毫无特点,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样子,”江之聆很平静地说,“他们总是无法接受耗费了那么多精力物力财力只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对他们而言就是失败。”

他感觉自己的手被握得更紧了。

江之聆淡声道:“我的出生实在是一场意外,他们欢迎又不欢迎我的到来。他们希望我是特别的,然而我并不是。”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早就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现在想来,“风蝶”实验的前身大概就是流莺疗养院里的“希望之羽”项目,因为已经有过经验,所以在实验方向稍加修改后就又被提出来了,甚至比先前投入了更多的资源。

许又今的声音很低:“仓庚实验室之后就关停了这个项目?”

江之聆本来想再去拿一罐酒,目光扫过时却短暂地停住了,他收回手,在动作的间隙里很轻地眯了下眼,回答:“差不多,但没这么快,这么大的项目也不是说结束就能结束的,所以有人就提出观察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可以长也可以短,同样给实验室留出了充足的借口。

虽然事实并不如他们所愿,实验依旧被关停,尘封进了档案。

许又今拧着眉问:“所以你确实没有受到那场实验的影响对吧。”

“也许吧。”江之聆耸了耸肩。

哪怕当时只是个胚胎,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他之后也当然不可能完全没受到影响。

江吟梦在生产后大病了一场,稍微有点起色的时候,她和江其言一同去给江之聆做了个检查。那是研究院直接附属的医院,里面都是相熟知的内部人员,检查结果令人遗憾,他们没有在江之聆身上找到任何基因编辑后的正向进化表现。

但实验还是在江之聆身上留下了痕迹,他的先天情感识别和反馈能力都比较弱,可能会缺乏共情的能力,对一切事物都表现得兴致缺缺,治疗甚至比一般情感缺失的症状还要难。

直白来讲就是天生冷漠且捂不热。

江之聆耸了耸肩:“我倒是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从一定程度上反而规避了很多麻烦。”

许又今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温和地开口:“这当然是不一样的,因为你的情绪是被迫剥夺的。”

他眼睛里的情绪总是很复杂,可能有一些难过或惋惜。

当时的江之聆才一点点大,尚且感知不了什么,得知消息后第一个不同意的是江茗,她气冲冲地在医院里把两人都骂了一通,说他们“拿自己的孩子做实验简直不是人”,一点儿也不想听什么解释。

并不怪江茗会如此生气,江吟梦生完孩子状况不明的那段时间,是她推了学校的课第一时间感到医院里候着,她透过保温箱看着自己刚出生的孙子,脆弱得就像一张纸,仿佛随时都会夭折,任哪个长辈看了都会心痛的。

“她大概是全家唯一把我当生物学意义上的人类看的人,但她那个时候还很忙,我很长时间才能见她一次,”提起江茗的时候,江之聆的声调终于有了点起伏,“顺带一提,我的名字也是她取的,因为当时身边唯一能负责的直系亲属只有她。”

许又今的唇角弯了弯:“听起来很适合你。”

江之聆动了动手指,垂下眼继续道:“后来的事情就没什么好说的,实验被关停后还留下了一个观察组,负责记录我的出生成长各种状况,就算世界毁灭进了中央基地也一样。”

“怎么观察的?”

江之聆顿了下:“没什么,就跟普通体检差不多,大检查一年一次,小检查隔三差五,虽然观察不出什么新结果,但他们一直很坚持。”

许又今清亮的眸子暗了暗,看过来的目光直白又平和。

过程肯定没有江之聆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光是看看明乔胳膊上的淤青就能联想到江之聆当年的情况了,如果这样的事情延续了二十多年会怎么样?

许又今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江之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轻轻松了口气:“我小时候跟他们生活过几年,已经记不大清了,我跟他们不是很亲,他们跟我也一样,大概是受那场实验的影响?觉得投入再多感情也得不到回馈。后来妹妹出生,母亲的身体就更差了,没过几年就去世了,当时我大概六七岁吧,家里没空单独照料两个小孩,就把我们都送到了奶奶家住。”

“可能是真的命不太好,我们搬出去没多久父亲也积劳成疾病倒了,跟母亲前后就差不到半年,我们就干脆直接搬走了,”多年间发生的事就在江之聆口中三言两语过去,“大概住了有八九年吧,老人家年纪大了,有一次摔了一跤就再也没站起来,再之后就只剩我和我妹。”

许又今缓声问:“那时候你多大?在你奶奶离开的时候。”

“大概十五六?记不太清了。”

那时候许又今大概还躺在某家医院的病床上无所事事,要么看书写字,要么就是在向往去外面的世界,和江之聆的生活轨迹大相径庭。

“观察组一直跟你到现在?也就是你离开中央基地之前?”

江之聆叹了口气。

“说不上吧,除了有点烦也没什么影响,”江之聆数了数,“回收处理中心的工作是他们安排的,后来我不想做了,但是……他们好像不太答应,就把我调到了候鸟临春,再后来我就走了。”

说到最后,他总结:“一个开端略有起伏,中途平平无奇,结尾很没新意的故事。”

“不是这么算的,”许又今却看着他,嗓音深处是淅沥的细雨,他的眼神很认真,说,“这是你的人生。”

江之聆缓慢地眨了眨眼。

很早之前,江茗对他说,希望他不要怨恨自己的父母,希望他有朝一日能感觉到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江之聆其实不太能说得清这种感觉算不算怨恨,他只是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很淡漠而已,他没在至亲离去时落泪,也没有感觉到多大的苦痛。

但要说毫无怨念,他又自认自己不是这么心宽的人。

于是时间久了,江之聆始终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那些和他生命血缘上有所交集的人总在远去,好像整个世界的旋律都是无可避免的离别,就显得一切隆重的开始都很可笑。

可是还有人希望他能听一听这个世界,希望他能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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