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显示七点三十二。
张家明关掉电脑,收拾好东西,离开工位。
难得没有加班,经过下属办公位的时候,他听见底下传来松气的声音。
口袋内侧传来一阵振动。
他一边走向电梯,一边拿出手机点开消息。
“今天回去那么早。”
“嗯,家里有事情。”电梯内就他一人。
“什么时候有时间陪我?”
“谁知道呢。”
清空聊天记录,息屏,手机滑进口袋里。
走出电梯门,他依然是人人艳羡的好老公。
张献喻回他消息,说顾青引今天回来。
他不知道妻子好端端的为什么闹情绪。
她一向都乖巧懂事,可能是三年来备孕毫无进展,自己给自己压力。
说来心虚,张家明心里也清楚,妻子是怪自己的。
两人半年没有进行夫妻生活,街坊四邻、亲戚家属一般都只问她怎么那么久了没动静。
可这件事情也不能完全怪他,张家明将公文包放在副驾驶上,在开车前他给顾青引发了条消息,“老婆,回家我给你带你最爱的巧克力蛋糕。”再点击几个可爱的表情包。
顾青引最大的问题是不够性感,没有魅力,长得再好看也只是一尊没有灵魂的花瓶。
她这些年忙于家庭生活,圈子小了不是不打扮的理由。
这也导致每次跟她亲密的时候,张家明都压力很大,像完成任务一般毫无乐趣可言。
他没提出意见来,是因为体谅顾青引,不想再给她施加压力。
结果没成想她先闹起脾气。
汽车停在临时停车位,张家明从驾驶座上下来,径直走向蛋糕店。
温馨的店面洋溢着甜蜜的香气,透过玻璃展柜,一份淋面巧克力豆的蛋糕吸引住他的视线。
深褐色的巧克力表层堆积鲜艳的草莓,奶油软得像冬天刚落下来的雪,周围散落些许的蓝莓和桑葚。
塑料锯齿刀从中间落下,六寸大的蛋糕很快被分成三份。
其中水果最多的那块蛋糕被张家明送到顾青引的手里,“老婆,最近这段时间你辛苦了,是我不对,工作太忙没顾上你。”
这下总该消停了吧。
女人都是一样,需要花钱花心思去哄,根本不考虑自己在外面上班有多辛苦。
张家明只想好好吃一顿饭,再洗个热水澡。
然而妻子依然面无表情。
时间在她的沉默中慢慢消逝,蛋糕的甜腻也在融化。
张家明坐立不安。
下一秒,一份扎眼的离婚协议书从顾青引的手中拿出来。
“我们离婚吧。”
“啪——”蛋糕应声落地,松软的甜蜜瞬间化为一滩需要被处理的泥泞。
正如他们此刻的婚姻。
张家明的反应激烈,“你疯了吗?离开我,你怎么活?”
这句话很幽默。
也让顾青引反应过来,原来两人结婚三年,张家明一直都看不起自己。
他全然忘记自己曾经为了他辞去前途光明的工作,为了他当了三年的家庭主妇……
自己的一再退让和牺牲,在他的眼中,只是需要依附他人的米虫。
“那你看看我能不能活。”
“别嘴硬了,青引。现在离不了婚的人是你,不是我。远的不说,现在你出门连个落脚的地方的都没有。别跟我讲你可以睡大街,马上就要下暴雨,你还没找个能躺下的地方,就得先淋成一只落汤鸡。”
“哪个男人不出轨,哪个男人不犯错。我们结婚三年了,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肚子没动静,我承担了多大的压力。”张家明挥舞着胳膊,一张脸涨到通红。
然而妻子的反应像即将来临的雨天,存在细微的、令人不安的潮湿气。
她的目光淡漠,失望像琥珀一样越结越厚。
最后她起身说道:“离婚后给我五十万,不然你出轨的事情,我会通知你们公司所有人。没有上司愿意看到一个私生活混乱的人作为领导,别让我影响你的前途。另外我需要的衣服已经提前打包好了,其余的麻烦你帮我丢掉。因为它们沾染过你的气味,我嫌脏。”
~
天色越来越暗,星星残存都光亮转瞬便被乌云吞噬,厚重的云层将天空越压越低,呆在家里的张献喻下意识想,这云快要兜不住雨水的重了。
大雨轰轰烈烈地倾盆而下,砸得整个房间只有单调声响,偶尔几道雷鸣从天空劈下,青蓝色的闪电瞬间照亮房间内环境。
可张献喻的视线最终还是定格于记忆中顾青引的眼睛。
她拒绝了自己的请求。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还是很谢谢你愿意为我考虑。可装模作样维系一段鸡肋般的感情太累了。献喻,原谅我没办法配合你。”
大雨倾盆而下。
顾青引现在在哪呢?
她有跟张家明摊牌吗?
张献喻从床上爬起来,赤脚在客厅内踱步。
她就像头无能为力的困兽,焦虑愤恨地在原地徘徊,窗外的雨如同一道又一道扎在她身上的针,疼得她血往身体里渗,却无法哀痛呼声。
为什么自己要提出那么不靠谱的想法,为什么不直接帮她?
这样的念头在她脑海里反复徘徊,张献喻恨不得立刻夺门而出,愤恨在她心里发酵,成为一把不断敲击她良心的铁锤。
她越是愤怒,对自己就越是痛恨。
不行,必须得现在冲出去!
“轰隆——”
手指刚碰上门把手的时候,一道惊雷伴随闪电而来,这个房间亮得一览无余,在外界和内心喧嚣的间隙中,一道细小的声音如同猫咪的爪子,轻轻掠过她的心底。
“献喻……献喻……”
她本能认为自己听错了。
“你睡了吗?”
张献喻立刻将门拉开。
黑暗的环境中,顾青引的身影像梦一样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怎么出现在这里?”她拼命抑制住声音里的颤抖,“是我做梦吗?”
“什么嘛!”顾青引笑,“你生活作息什么时候那么健康了?”
“我没有想到你愿意来。”张献喻声音颤抖。
“我也没有想到你愿意收留我。”
在顾青引决定离婚的时候,早就做好了自己无路可退的准备。
没钱、没工作、没住处,她唯一的好友宋谈还得跟父母挤在一起,自己也不好意思赖在对方家里。
就在她茫然无措,只有一腔孤勇苦苦支撑的时候,是张献喻主动开口——
“姐姐,如果你没地方可以去的话,我家的门随时为你敞开。”
这成为她今晚毅然离家的底气。
因为这句话,让顾青引哪怕在现在最糟糕的时候,也依然感激上天的垂怜。
看到期待已久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张献喻很不好受。
她浑身湿透了,单薄的衣裙贴在身上,一双眼睛水光盈盈,整个人看起来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狗。
把顾青引拉进来,找出自己的衣服给她换上。
中间几次张献喻都难受得说不出话,她望着顾青引,仿佛犯错的小孩在等待受罚。
你怎么了?”顾青引还是没忍住问。
“感觉对不起你。”
“你是早就知道你哥出轨的事情吗?”
“啊……”她一愣,没料到对方提这个,“我不是指这个事情。我想说的是那一百万的计划。我太不靠谱了,完全没站在你的角度替你考虑。”
“你哥应该会支付我五十万。”
“啊……”张献喻惊讶,“你是怎么做到的?”
“山人自有妙计。”顾青引冲她卖起关子,“今天我实在太累了,只想洗完澡后好好睡觉。虽然很感谢你收留我,但眼下有个很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
“什么问题?”
顾青云怀疑她在装傻,“我睡哪?”
“家里有一个侧卧。”张献喻说,“不过很小,平常用来作为储藏间用的,不是很脏,应该可以容纳得下一张床。”
听到对方说有间侧卧,顾青引的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跟张献喻睡在一起对她来说是个巨大的挑战。
辗转难侧,心跳加快,所有无法抑制的反应让她看起来完全不像自己。
现在多出间房,至少可以避免很多尴尬。
但她为什么用“应该可以容纳得下一张床”这个说法。
顾青引提出自己的问题。
张献喻也如实给出解释:“哦,因为侧卧的房间现在没有床。”
顾青引:“……
她在玩自己是吗?
所以今晚还得跟她一起睡。
不知道为什么,光是这个念头的萌发,就足以让顾青引的心跳加快。
今晚跟张家明的对峙还没有此刻跟顾青引站在一起面对面来得艰难。
她提前感受到了紧张,以及无法控制的心跳。
人没有办法欺骗自己的身体本能。
顾青引清楚张献喻正在观察自己,窥探自己的反应。
她的目光带着一种小心翼翼又狡黠的打量,像丛林里的猎人正在伺机而动,随时准备发起进攻。
不,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张献喻不可能对即将成为自己哥哥前妻的女人感兴趣。
可饶是如此,顾青引还是感到一阵可耻的口干舌燥。
她只是渴了,只是需要喝水而已。
顾青引非常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