肌玉暗消衣带缓,泪珠斜透花钿侧
——正文——
“他俩已经打了整整一天,要不要管管?”
秋剪罗茶水都喝腻了,面前两个人还没打累。金丹与炼气的差距竟如此之大,沈九与那个白衣人,莫不是打算大战三百回合?
除夕夜吃烫锅子,他突然想起来海棠,忍不住就埋怨几句,沈九却莫名其妙提起来说她过得不错。
不错?从世家小姐变成落魄贵族,失去长兄庇护,丢了家族根底,怎么可能过得好?
秋剪罗当然是理直气壮的揍了沈九一顿,气愤到都没闲心思摸几把对方的小脸。看来美色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用的,比如怒到极致,莫说亵玩,他只想立刻弄死对方。
沈九就跑了——
跑出去不到半个时辰,一头栽进屋里,又哭又笑跟个疯子似的。
秉持着人与人之间最基础的关注,还有秋大少身为主子的一丢丢贴心,以及更多的好奇心——这样一个平常端着的人,这样一个天天炼养气功夫喜行不怒于色的人,这样一个在他两面前拽得跟二八五的人。
秋剪罗在无厌子偷摸看了一炷香后,才矜持的迈开步子,一脚踹开房门,干脆质问。他是主子,向自家书童问话,将下人的崩溃当成乐子,不是应该的吗?
然后他差点死了。
不信邪的他俩,从门口无法突破,就决定翻窗——结果他两就真死了。
等再次睁眼,沈九与那个白衣服的,从清晨打到黄昏,直到他俩都看累了,还没停下。
“打呗。”无厌子早已躺平,双手枕头,一只腿架起,另一只腿搭在另一只大腿上,时不时用脚尖夹着葫芦,向嘴里倒酒:
“跟你那三脚猫功夫对打,沈九都用不了一炷香,他打尽兴,总比憋着好。”
“滚。”
秋剪罗厌恶的瞥一眼无厌子故意伸过来的脚丫子:这人不仅无赖,还不穿鞋袜。灰黄的脚趾夹着葫芦蒂,直接向嘴里倒酒,也不嫌脏!
——
“野路子,这是谁又惹了你,让你发这么大的火?”
乘鸾剑横平竖直,剑招迅猛力沉、凌厉无比;修雅剑灵动刁钻,招招狠辣。
柳清歌原本还有些留手,在沈清秋一声不吭战至终章的攻势下,爽朗的笑了笑,战意沸腾:“也罢,那就战!”
他一向奉行‘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热血上头更是酣战淋漓。两人之战愈发激烈,光芒耀眼夺目,剑气纵横交错、岩崖崩裂,一旁的草木尽数摧折、尘沙漫天狂舞。
两人从早打到晚,直至沈清秋体内灵力枯竭,又用禁术施展几次杀招,才停歇下来。
柳清歌居高临下的对躺在地上的沈清秋伸出手,沈清秋无语的翻个白眼,一巴掌抽在对方手背,右手撑地,慢慢站起来:“你可以滚了。”
柳清歌将手收回,乘鸾剑回鞘,左手揉着右手手腕,随便抬眼扫了一圈环境,下巴点了两下一旁喝酒的两人:“那是谁?”
沈清秋完全不想搭理他,施展个‘焕然一新’将自己清理干净,反手将修雅背在身侧,就要撵人:“现在就滚。”
劳资因为你倒了这么大的霉,要不是实在憋闷的很,那个会搭理你?
“你这副冷漠又自视甚高的样子,与你打起架来手段频出的模样,还真是割裂。”
柳清歌右手撑在地面,坐在擂台边上,腿脚于半空晃了晃。看着与他一道坐在旁边的沈清秋,从储物袋摸出一坛屠苏,递过去:“喝。”
在沈清秋接过酒坛后,柳清歌左手抓着粗瓷坛底,右手将重新取出的泥封重重拍开,猛灌一口:“够劲。”
“……”沈清秋闭着眼睛闻了闻屠苏酒,忍不住打个喷嚏。面无表情的将嘴擦干净,也灌上一口:“这种烈酒,也就你这武夫爱喝。”
“现在说说,什么情况?”
“不想说。”
“那就再打一架?”
“也不想打。”
“那就喝酒。”
“沈某为什么要与剑痴饮酒。”
“沈清秋,你是不是讨打?”
“沈某怕是再也打不了。”
“?”
“沈某修为被废,连体内血液都调动不了,目前正在想如何死。”
“这可不像你。”
“那什么像我。”
“不择手段,永不认输?”
“沈某只是个‘十六岁修行的野路子’。”
“原是失了心气。”
“嗯。”
“什么原因。”
“没意思。”
“?”
“活着,没意思。”
“……”
“等着吧,很快就去陪你了。”
——魔宫——
新年第一天,洛冰河拒绝了所有人的拜年,将刚睡着的沈清秋安置好,坐在床头思考人生。
沈清秋昨天绝对‘清醒’了,但很快又恢复成痴傻。他‘醒来’后做了什么?
好像是,打算出门,一脚将他踹地上,并用手中的碎屑布阵?
看样子,应该是没成功。
尤其是在他站起来后跟兔子似的逃远,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倒在他面前。
他动用灵力了?甚至再大胆推断,沈清秋发现自己用不了灵力,所以施展了禁术,否则他闲着没事咬破食指做什么。
但从结果来看,沈清秋即便是动用鲜血力量,也没能引动阵法,所以将自己气的不行,最后怒火上涌、导致晕眩?
洛冰河都不用动脑子,就知道沈清秋这心性狭隘的家伙绝对将这笔账算到了他的身上。虽说确实可以这样归类,但他还真……不是故意的。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沈清秋能不能接受修为尽废?
肯定不可能的啊。
洛冰河有些无助的将手放在眼睛上:以沈清秋对修为的看重,怕是要跟他拼命。
而且——
自从他昨天再次晕倒,沈清秋的气息越发混乱,即便是只剩痴傻的本能,也才‘醒来’不到半个时辰,又一次睡着。
若不是洛冰河不停给对方输送灵力,怕是连神魂,都有再次崩塌的可能。
“沈清秋。”
洛冰河紧盯着躺在床上、连睡着都紧蹙着眉的人,伸手替对方抚平打结的眉头。
“沈清秋,若我寻到让你重新修炼、恢复修为的方法,你愿意醒来吗?”
————
————
沈清秋昏睡了七天。
这七天来,无论洛冰河如何舍血救人,还是遣遍大夫砸天灵地宝,别说将人唤醒,就连保证对方气息不再枯竭,都是千难万难。
好好的一个春节,沈清秋的清醒本是好事,却因不到三炷香的功夫,比之前更不稳定。如若如此,还不如——
将人用精美锁链留在屋内,再也不要让人出门。
这样的念头很快出现,又被迅速压制。这样一只满天飞的雄鹰,怕是会再次拼死一搏,杀不了敌人也要弄死自己。
而今——不正是发现自己已成废人,又一次寻死觅活吗。
将其他人全部散出去搜寻药材,洛冰河将人抱在怀里,额头抵着额头,要进入对方的神识。
虽说这个法子凶猛,但在‘彻底失去’与‘放手一搏’之间,洛冰河宁可养一辈子的傻子。
————
沈清秋的意识皴裂成无数碎片,于半空中毫无规律的层叠漂浮,就像是一块被墨水打湿的画卷,除了黑点,就是黑雾。
随着洛冰河的进入,霎时犹如一滴水跌落油锅,铺天盖地的仇怨与不甘化为山洪将他席卷于其中。狂风呼啸之中,似是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尖利啼鸣,全方位无死角将人淹溺于深海。
——
烈日炎炎,洛冰河以绝对客观的第三者,站在一处高台之上。
身着峰主服的沈清秋站在距离半空仅有一脚的地方,凌风而立。听着耳边唠唠叨叨的话语,神情厌烦的微蹙着眉,手中折扇合起,指节都捏的泛白。
岳清源似是没看出来沈清秋的烦躁,也可能看出来但依旧要这样做,只一味的拿话询问着:“今年的好苗子很多,清秋师弟怎么看?”
洛冰河以为沈清秋压根没在听岳掌门闲话,毕竟沈清秋性情坏的很,连把玩扇子的念头都没有,还能听得进旁人说些什么?
却不料沈清秋‘唰’的一下打开折扇,快速给自己扇几下,似是努力压制忍不下的火气,闭了一息的眼帘重新掀开,淡淡的回了声‘嗯’。
洛冰河:???
所以你这狗玩意,就是单纯不想听我说话?
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些?!
忽地,洛冰河注意到沈清秋向下扫了一眼。随着对方视线看过去,与他对视的,是少年洛冰河。
十岁的孩童,最引人瞩目的是脸颊上沾染的污泥,以及被额头上豆大的汗滴打湿的,那双黑黝黝亮晶晶的大眼睛。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感官确实不太好。
一个陷在泥土坑里的萝卜头,莫说姿色,就那身灰扑扑的、沾满黄土的、打满补丁的衣服,在一群花花绿绿中,一点都不起眼。
所以——
沈清秋,你怎会因这样的小屁孩,为他投注目光,与他对视呢。
洛冰河仔细回想属于自己的记忆——那时的自己,似是感受到上方之人若有若无的扫射,心中突兀的升起某种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想抓住的感觉,抬起了头。
于是,年幼的孩童仰头望去,他看见站在阳光之下,却完全没有被烈日夺去光芒,反而因璀璨光晕为他披上神圣的薄纱,成就宝相庄严的,天神。
仅一眼,沈清秋就掠夺了洛冰河的全部。
即便,洛冰河甚至都忘记了年少之时,两人究竟有没有对视。但那一眼的惊艳,就足以令他上穷碧落下黄泉的追逐。
一眼万年,至死不渝。
随着踏步声响起,从一旁的座位上走来一个白衣人。
即便是沈清秋都正装出席、周身带满配饰的收徒大会,柳清歌硬是懒得将峰主服穿戴整齐,只象征性套上属于百战峰的服饰,腰间佩戴柳家嫡系的玉佩,从远处走来。
“掌门师兄。”
柳清歌拱手行个礼,表示自己要溜号:“我……”
岳清源温厚的看着他,轻轻招手:“柳师弟来的正好,且来看一下今年的弟子。”
柳清歌似是无奈的耸耸肩,无所谓的对地面上一堆萝卜瞄了一眼,指着少年洛冰河:“那个资质最好。”
岳清源点点头,准备定下‘洛冰河’的归属:“那就……”
却不料一直当透明人的沈清秋骤然间发出讥讽:“天资好,未必有所成。”
这句话一出,且不说剧情如何发展,洛冰河心中是立刻升起从心底生出的愤恨的。
原来如此。
原是如此。
这就是原因吗。
他被沈清秋刻意磨损的资质,故意丢的假心法,甚至无处不在的针对。
只是因为,柳清歌说他资质好?
沈清秋,你将对别人的憎恨转嫁到我身上……原来事实的真相,竟是如此吗。
咽喉突然间痒了起来,洛冰河笑着笑着突然咳嗽起来,眼眶被大力的、从胸腔涌出的气流激出眼泪,干哑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撕心裂肺:
原来,就连洛冰河以为的‘独一份不喜’,也是源于他人!
他只不过是,沈清秋与柳清歌斗气的,玩物和出气筒罢了。
果不其然,柳清歌面对沈清秋的挑衅,立刻回怼‘总比十六岁修行的野路子,成就要高’,沈清秋则当即拔剑,就要与柳清歌对上。
岳清源夹在两人中间,劝完这个哄那个,最后柳清歌冷呲一声,转身就走。一声‘练剑去’消散与半空,只留下差点将折扇捏碎的沈清秋,死死盯着对方的背影。
沈清秋看样子也打算直接离开,七八岁的宁婴婴却颤巍巍的爬上岩石,在上来后一把抱住沈清秋的腿,奶声奶气问道:“师尊,今年能添一个小师妹吗?”
沈清秋原本站在距离悬崖半步的距离,宁婴婴露面的那一刻当即大步向宁婴婴走去,在宁婴婴仰头问话后,蹲下身子摸了摸对方的发髻,声音慈爱:“想要师弟师妹?”
看见宁婴婴的点头,径自扭头看向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