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世安的意思很清楚,要么就两个月里废寝忘食然后去学校当个差等生。要么不那么着急,每天学点是点,只要不荒废了自己就行地等待有一天回到大楚。
“后者不必那么紧迫,陛下可劳逸结合适当休息,玩玩游戏机也是可以的。”
两个人的身体贴着,许世安的声音听起来比往日还柔和。
游戏机也确实是个诱惑,对于刚接触这玩意的景泽来说,玩了大半天的时间正是着迷的时候。
“……”景泽犹豫地皱起眉头。她经常犹豫,坐在高堂上看着不同派系的臣子为了各种各样的事吵得天翻地覆,景泽也不确定如何选择是更好的。
所以她总是询问许世安的意见,如今也是条件反射般求助道:“世安觉得如何呢?”
“臣以为后者为上策,陛下学习千年后的知识,本就是无用冗杂之物。”
可是这一次问了,景泽却对答案不甚满意。
“嗯……世安说的是。”景泽沉吟了一阵,“但朕寻思既然已经答应了那景妇夏假结束后回去上学,就没有不去的道理。哪有娘亲不在乎孩儿前途的,要是太过反常,反倒引起怀疑。”
“陛下?”
许世安诚恳地露出担忧的脸色:“臣以为这太过辛苦。”
“无妨。”
景泽的眉毛跳了两跳,但还是按耐住心虚答应下来:“君无戏言,既然朕说可以,那就是可以。”
“唉。”许世安轻叹了口气,“臣遵旨。”
说罢她立马和景泽让开了距离,换上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既然如此,陛下,已经没有时间用于休息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景泽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被知识填饱。
景泽习惯的学习方式是先背,背下来再听讲解,懂了意思再深入,深入后举一反三。但是这样多的新知识显然背也背不下来,许世安先给她讲过一遍,然后教她做题,一张一张,一卷一卷,数之不尽的题目。
硬笔比软笔要好控,但景泽还是没有很习惯这种发力方式。况且她虽然无师自通了千年后的语言文字,却只是认识,真要上手去写还不甚熟悉。
字写得又慢又不好看,所以还要留出时间来练字。
每天两眼一睁就是许世安那张脸,没什么表情,是标准的喜怒不形于色的克己复礼脸。
“陛下,该起床晨读了。”
景泽发誓她从来没有那么讨厌看到许世安那张脸,什么劳逸结合,通通没有时间。
拥抱更是不可能的事,没有那个空闲。别说许世安不允许过多的休息了,就算让景泽去抱一抱她也不肯了。因为精力不足景泽变得很烦躁,抱抱抱抱什么抱,有什么可抱的。
她偶尔会看一眼窗外,窗外的行人不知道正在做什么,但也不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有的人牵着样貌奇特的犬在街上来回溜达,看起来很有意思。有人在小摊贩面前停留,似乎说着什么,应该是在讨价还价。名为车的东西一直在街道上穿行,不过这种能够自己跑起来的东西,驾驶起来应该没有那么劳累吧。
这是个相当富饶的世界,米饭,小麦和肉都不是难以获得的东西。既然吃的问题能解决了,还有什么值得困扰呢。
那些走来走去的行人不用学习,想必也很清闲吧。
游戏机那么有趣的东西,在这里都是小孩子都不稀罕玩的玩意了,那么这里的人一般都用什么娱乐呢。
景泽注意到行人们经常低头拿着手机点来点去,也许手机这东西除了通讯外,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毕竟有那么清楚的一块面板,能呈现的画面应该比两种颜色的方块堆叠成的游戏机丰富。
其实景泽也有一部手机,是景坤送给她的。她对那玩意好奇很久了,可许世安一直不肯把手机给她。
只有景坤打来电话的时候才会叫景泽去接,其它时候一律不让碰,好像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唉。”
景泽叹了口气。她这个皇帝怎么过得如此辛苦?就算来到千年后的世界已经不再是皇帝,至少也得让她过上和普通人一样清闲的日子吧,为何要如此累死累活呢?
诚然这条路是景泽自己选的,可是她选择辛苦学习不是对这些知识感到好奇,而是对外面的世界感到好奇。
如果能去学堂的话,就能顺理成章地出去看看,还能和年龄相仿的同窗认识。
景泽觉得这世界一定还有更有趣的东西她没有接触到,也想跟年纪相仿的人一同玩耍,总要比跟许世安在一起时能放得开吧。
要是选择许世安给出的第二个选项,清闲或许是清闲了,可又得一直呆在这不大的宅子里无聊。
听到景泽的叹气声,许世安把目光投了过来:“陛下又走神了吗?还有十分钟就到时间了,卷子做得怎么样了?”
景泽看看手下的卷子,剩下的题目可不是十分钟内能够完成的数量。
她突然觉得打心底里难受,虽然抱怨了很多但这些天景泽学习是没有偷懒的,她费劲心力去学尽管结果算不上太好。她已经很累了,到了一种看到卷子就难受的状态。
可是唉声叹气了半天,许世安非但没有关心她的情绪,还只跟她强调时间快到了任务要完不成了。
不爽,不爽到极点。
她这个做皇帝的有必要那么累吗?景泽想起某年大旱后突发洪涝,当时的救急折子也是一封封地往上送,忙得景泽焦头烂额。
那时候许世安还知道帮她分忧,在景泽被两波意见不同的大臣吵到头昏脑胀时建议她去休息。
“此乃危机时刻,朕无暇休息。”
“正是因为危机,陛下才必须要休息。陛下乃真龙天子,一国之君,若亏空了身体则天下无主,得不偿失。”
景泽依然记得当时的场景,可为何如今许世安不肯说一句话来安慰呢?
每当景泽学了许久却还是做不对题时,她都觉得肝火旺盛,恨不得把这只笔咬烂了完事。但她知道自己要是做出那么逾矩的事情,一定又要被世安唠叨了。
楼下的行人走来走去,他们只是普通百姓,日子却大抵比她这个皇帝还要爽利吧。
“陛下,时间到了。”许世安收走她的试卷,“为何完成的题目如此之少呢?臣预料到陛下无法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全部内容,但也不该如此少,陛下不够用心啊。”
不是她不想用心,而是精力耗尽后再努力逼着自己用心也做不到了。
景泽觉得委屈,就算这是她自己选的也觉得委屈。
她自暴自弃地把笔一扔,抱住了脑袋:“朕的头好痛,朕不想再看这些玩意,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景泽知道自己发了不该发的脾气,她很快感到了后悔,要是许世安再去拿那柄戒尺该如何是好?
岌岌可危的精神绷得很紧,如果再一次受到那种几乎是被强迫形式的惩戒,景泽觉得自己可能无法再压抑住情绪顺从许世安。可如今她就住在许世安这里,同吃同住,受人照顾,怎么能闹翻了脸呢。
听到了许世安靠近的脚步声,景泽依然保持捂着脑袋的姿势,逃避一般地不肯抬头。
“陛下。”
景泽把脑袋埋得很深,她发誓自己不会抬起头来。
随之而来的却不再是责备的声音,她感受到许世安坐在了自己旁边,然后一双手按在了她的头上。
“陛下实在辛苦,臣帮陛下按一按脑袋。”
景泽的委屈更烈,想要发火的冲动却缓和下来。
许世安的按摩手法不错,学得发懵的脑袋被她揉了几下,终于有了几丝清明。
“朕不辛苦。学了那么久连个皮毛也学不会,有什么资格自称辛苦。”景泽扁扁嘴说。
“臣知道陛下几日来有多么努力。”
“那你……哼。”
景泽眯起眼睛,享受起许世安的按摩。
许世安跪坐在地上,景泽枕在她的腿上。景泽喜欢这种直接躺在地板上的视角,和平时很不一样。
俯视了许久觉得低矮的桌椅在这个视角看起来十分高大,景泽抬起头,看到阳光下飞舞着的灰尘。
那一缕短短的线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景泽的目光追着它上下飘动,最后一个转弯,阳光晃了下眼睛,她再也找不到那根小小的细线。
已经有好几天的时间没能有一刻闲暇,仔细想想也不是太久,曾经的早朝十日一些,感觉上也没有那么漫长。
她实在是太累了。
“陛下。”许世安低头的时候,会有头发垂下来。
垂不到景泽脸上,可她依然觉得痒痒的。世安的头发也变短了啊,这个时代的人好像没有一直蓄发的习惯,就算蓄发也没有太长。世安也是如此,如果像以前那样,再这样低头的话,头发一定会垂到她的脸上吧。
“陛下如果觉得实在辛苦,及时放弃也是智慧。”
许世安的声音很轻,和这午后一样让她觉得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