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浔之把江衍安顿妥当后，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望躺在病床上的江衍。

因为分化疼痛使他在病床上缩成了一团，右手上还挂着点滴，胳膊伸直怕碰到，形成了很奇怪的姿势。

分化初期性别特征尚未稳定，以防万一，宋浔之只能隔着玻璃注视他的背影。

他忽然想起江衍平时张牙舞爪的模样，此刻倒真像只拔了刺的刺猬。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高跟鞋声，宋浔之抬眼望去，江女士和宋女士又加快步伐，到病房门前，宋女士焦急地开口。

“阿宋，小江呢？小江，没事吧？”没等他开口，已经隔着玻璃看到病房内昏迷的江衍。

此时江衍已经翻过身面对着他们，但还是身体蜷缩，眉头紧皱，似乎很不舒服。病房内冰冷的仪器，称得屋内死气沉沉。

顿时整个人愣住，再次开口，声音有些颤抖，“江衍...他不是分化吗？怎么会晕过去。”

宋浔之耐心安抚她，解释道：“医生说可能是因为小江分化太晚，导致腺体受损，应该一会儿就醒了。”

江女士虽然是个omega，毕竟能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心理素质过硬。已经冷静下来，反过来安慰哭地梨花带雨的宋女士。

这时，医生从病房出来，江女士连忙上前了解情况。

医生显然没有注意病房外的三人，低头看着手中的资料，嘴里嘟囔着：“少见，真的少见。”被拍了肩膀才回过神。

“是病人家属吧？病人现在一切正常，器官也发育成熟，一个小时后应该就能完成分化。”说着把手中的报告递给最近的江女士，“但毕竟分化的晚，疼晕过去很正常，一会该醒了。”

江女士翻看手中检测报告，目光落在最后一行时骤然凝固，声音几乎变了调：“我儿子是o...omega？！”

“砰！”一道烟花在宋浔之脑海中绽放，烫的他有些站不稳，宋浔之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动。

医生点点头，伸手指报告中最后一页。“看这里，而且还是个极少见的顶级omega。”

宋浔之没有在听他们接下来的谈话，视线停留在玻璃另一边躺在病床上的江衍身上。

用视线勾画着江衍的轮廓，这张脸很漂亮，男孩应该用帅气来称赞，但是江衍应该用漂亮更贴切。

长相确实很像个omega,但是他的性格怎么看都不会让人和普遍软萌可爱的omega搭上边。

宋浔之对于他会分化成alpha，从来都是深信不疑，再不济也会分化成个beta。

宋浔之心情有些复杂，在心中反问自己。

江衍分化成omega，开心吗？

应该开心。

江衍知道后开心吗？

不会。

此刻茶香信息素在体内不受控地翻涌，在喉间酿出苦涩。

明明宋浔之准备好，江衍分化成alpha，顶着他的厌恶和嫌弃追求他。

明明已经想好了，即使无法标记，顶着巨额罚款，也要把他捆在自己身边。

明明他连最坏的打算都想好了。

早在他刚分化完就问好了抗排斥药剂，盘算着哪怕违规也要标记这个“未来alpha”。

可是...

江衍是被浓重的玫瑰香呛醒的。

他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病房吊灯，一直守在旁边的江女士，赶忙扶着他坐起来。

“妈。”一开口，声音沙哑到把江衍吓了一跳。

江女士拿着枕头垫在他腰后，伸手把旁边桌子上的水递给他，江衍接过杯子边喝边问：“妈，你怎么不说话？”

按照平时，从江衍睁眼那一刻，江女士就该唠叨他了，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江衍感觉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江女士深深叹口气，两只手紧紧握住江衍没有打点滴的另一只手。

语重心长地说：“儿子，还好妈当初送你去学了散打，你放心，以后妈给你雇保镖，绝对其他人伤不到你。”

江衍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通话打地措手不及，不好意思地抽出手，“妈，干嘛啊，我记得我好像就是分化期到了吧？”

江女士看着蒙在鼓里的江衍，有些于心不忍，告诉他真相。

反复整理措辞，生怕刚醒过来的江衍受不了刺激又晕过去。

“小江醒啦！”

宋女士刚从外面回来，大包小包的拎着各种东西，连忙放在桌上，小跑到病床前，两只手捧住江衍的脸，左右查看。

江衍脸被捧着，脸颊肉被挤作一团，没法说话，余光瞥到站在病房外的宋浔之。

玻璃外的少年，站在医院白炽灯下，高挺鼻梁上的半框眼镜，隐隐反光，眼镜后的眼睛透露着复杂情绪。

收回视线，江衍把自己的脸解救出来，想着在学校里躲躲他就行了，在家长面前离这么远，搞得以为自己欺负他，到时候，老妈又该唠叨他。

虽然晕过去之前说，他到时候怎么打，自己都不还手，但毕竟在家长面前，他又不可能真对自己干什么，试探性开口，“宋浔之，怎么不进来？”

宋女士闻言，神情复杂地与江女子对视，小心翼翼问道：“小江，还不知道吗？”江女士摇摇头。

看到这样一副情景，江衍首先坐不住了，犹豫开口道：“我不会查出腺体有问题吧？”

“那倒不是...”

“嗨，那你们...”江衍还没来得及高兴，江女士紧接着开口。

“就是你分化成了omega。”

一句话，江衍消化了半分钟，指尖无意识摩挲虎口处的茧——那是小时候练习散打留下的。监测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像是在嘲笑他此刻的无力。

他没有说话，周围的人也不敢主动开口，怕再次刺激他。

玻璃外的宋浔之，紧紧抿唇，口袋中的手握成拳头，微微发抖，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屋内一切。

江女士知道自己儿子有多么骄傲，连忙安慰，“你还是个极少见的顶级omega，刚才院长还要和我商量要取点你的信息素做研究，我都拒绝了。”

“顶级omega？”江衍语气平静，听到这个结果甚至有些惊讶。

江女士有些惊讶，江衍就这样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看来自己这个儿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坚强。

“对，当然除了稀少还有个好处除了与你匹配度高达90%以上的alpha，其他信息素对你产生不了太大影响，这样你以后就当自己分化成了个beta。”

江衍勾唇笑了，点头，“那还挺好。”

江女士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地，紧接着把另一个顾虑说出，“还有就是...”

江衍平静抬头，故作邪魅一笑，“还有什么？一起说吧，我心理素质没这么脆弱。”

“就是你分化比较晚，虽然是顶级omega，但分化期有alpha的信息素会轻松很多，所以我们就想让阿宋陪着你。”

江女士上前一步扶住江衍肩膀，语气自责，“原本应该是爸爸的任务，但是...”

江衍握住肩膀上自己母亲的手，打断她接下来的话，“我没说不愿意，谁陪我都一样，或者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江女士一直因为江衍父亲的事对江衍很自责，认为自己没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

江衍却认为自己根本不需要父亲，也不想江女士因为这件事情替他难过。

“那你在医院的这几天好好补一下生理卫生知识，我猜你之前肯定没有认真听过。”

听了，但没听全，而且听的大部分是alpha和beta的知识。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两位家长准备离开，在门外与宋浔之交代注意事项。

偌大的病房内只剩下江衍一人。

大自然赋予omega生育能力后，可能在外貌上也给予了一些基因加持，使他们相对于其他性别来说骨骼较小，普遍比较柔弱，公认是需要被保护的一方。

尤其是面对alpha，如果没有法律的保护，数量较少的omega处境很危险。

但也总有一些无视法律，干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对于分化成omega，江衍觉得没什么难以接受，自己的母亲就是omega，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他仅仅是不想要被保护，更也不想要臣服于任何人。

宋浔之进入病房，就见病床上江衍在发呆，没有打扰，坐在他较远的位置，试探性放出一些安抚信息素。

江衍身上原本有些刺痛，感受到alpha的信息素，得到缓解。

分化期的omega没有办法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信息素，此时也被勾出来。

薄荷的清凉包裹着浓郁的玫瑰香，香甜的玫瑰香中夹杂着一丝潮湿的木质香气，渐渐被一股浓郁的茶香逐渐覆盖。

“宋浔之...”江衍率先开口，“级别越高，是不是分化完越能控制住自己的信息素？”

“对。”宋浔之回应道。

“你说顶级omega能不能反向标记alpha？”想到这，他的眼睛似乎在发亮。

宋浔之摘下眼镜，病房内的灯光将alpha的轮廓描绘的越发锋利。得知消息冷静下来后，再次查看检测报告，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在暗示要保护这个人，可他现在突然明白江衍从来不需要保护。

“你可以试试看。”他整理领口，不动声色的让腺体暴露在空气中。

房间内又陷入一片寂静，虽然不想和他有太多交流，心里总有些惭愧。但江衍更不喜欢这种尴尬的场面，开始主动找话。

“这个星期该月考了。”江衍掀起眼皮，打趣道，“班长不回去复习吗？月考完可是要重新投票选班长了哦。”

宋浔之淡淡嗯了一声，似乎满不在乎。

“也对，你成绩这么好，不复习也没什么问题，第一肯定还是你的。”说到这，江衍像是想到了什么，小声嘟囔。

从进门一直没有说话的宋浔之，坐在阴影处无法看清表情，“江衍。”

“嗯？”被突然叫住名字的江衍，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你为什么躲着我？”这属于宋浔之明知故问了。

江衍没有回答。

“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

宋浔之不再说话，江衍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感觉屋内的茶香越来越浓郁，甚至有些微微发苦。

江衍有些懊恼，自己还是没有说出那声“对不起。”明明很简单的一句话，他对着宋浔之怎么都开不了这个口。

他也不明白自己还在别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