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话语中的恶意瞬间让甘衡警觉起来。
他蹙着眉问那白光:“你见过小曰者?”
“何止是见过……”白光故意卖关子,“我还看见他是怎样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甘衡条件反射地抽动了一下眉间,肚子也隐隐作痛,那印在他脑子里小曰者啃噬自己的画面,对于甘衡来说过于后怕,实在是犹如噩梦。
他可能暂时很难克服这种阴影。
白光里伸出一只手,那手臂粗壮有力隐隐暴起青筋,轻轻地抬起甘衡的下巴,“但是现在这些都过去了,那没用的小鬼你也不必在意了,今后只有你和我,其他恶鬼绝对再也伤不了你分毫。”
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宽慰的诱哄。
甘衡眼神微动,差点就信了这玩意的邪。
非亲非故,平白救他,还不是看上了他这一身灵气充沛的血肉,不过是有所求才如此罢了。
只是甘衡暂时还不想戳穿这玩意的真实面目。
他有一种直觉,这东西哪怕不是山神,也绝非什么普通恶鬼。
别看他先前说得好像很潇洒,一条命而已叫对方随便拿去就是,但其实他还是挺想活着的。
找死的事,他可不干。
“我答应供奉你的事。”甘衡看着这白光,“但是你也不要再装神弄鬼了,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对方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问自己,“我当然是这岐山山神。”
这玩意还嘴硬。
甘衡:“是山神的话,便不能离开岐山了吧,这可难办,我也不能一直待在岐山供奉你,要不这样吧,我给你刻个小神像,随身携带,保证每天睡觉都带在身上,见神像如见你,我一定好好供奉着,我吃什么你吃什么,还日日都给你烧香。”
“不行!”对方果断拒绝,“我要随你一同离开岐山。”
甘衡一副“你瞧吧,当真如此”的表情,这恶鬼的本意不过是要在他身边守着,等时机到了,不管是煎炸蒸煮还是生吃,他都要自己一个鬼独享,若真是他俩分道扬镳了,指不定中间会出什么岔子,这恶鬼能放心嘛。
甘衡无辜地瞪着眼睛,“哎呀,怎么能这样呢,山神怎么可以离开山呢,要是你离开了,这儿的花不结果子、树不长叶子,草都要枯萎了,那怎么行啊?”
楚楚可怜的阴阳怪气。
白光实在是被甘衡说得没法子了,竟是当着他的面从白光中现出身来,破罐子破摔道:“我不是山神总行了吧!”
只见白光散去,一个披散着头发的男子从中踏出来正是那岐山鬼。
黑衣黑发,浓目深眉,周身还带着未散尽的鬼气,浑身上下唯一一点艳色便是那唇色。
“行。”甘衡点点头,可太招笑了,这年头恶鬼都要蹦出来当山神了。
不出甘衡意料,这鬼确实厉害,和寻常鬼怪不同,竟是已经凝出了实体,倘若他能够隐匿鬼气,那和普通人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岐山鬼周身鬼气攒动,披散着的长发都在不老实地飞舞着,有一缕轻轻地飘到了甘衡手边,调皮似地挨挨蹭蹭,惹得甘衡发痒。
甘衡低头一看,第一反应是,好黑……
如此浓郁深沉的黑色,以至于他脑子里一时间竟想不到能同这颜色做类比的东西。
不像夜色,也不像墨渍,看起来更纯粹。
甘衡看着看着竟是脑子一抽,伸出手指将那一缕头发缠住,衬着手指的颜色,显得更漂亮了。
可是等甘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瞬间僵硬住了。
他讷讷地抬头对上恶鬼隐晦不明的视线,尴尬地笑道:“哈哈哈……就,有点痒……”
甘衡迅速松开手,整个人都红温了。
岐山鬼问他:“喜欢么?”
甘衡一噎,不理解地看着他:“什么?”
岐山鬼步步朝他逼近:“我的头发、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的嘴巴、我身体上下的每……”
“停停停!”甘衡立马打断,他一言难尽地看着岐山鬼,欲言又止。
这他娘的还是个男艳鬼!
甘衡突然想到了那顶红轿子,又想到了林山说的“结亲”的话,越想心里越犯嘀咕。
他最后还是没忍住:“我听那书上说有些恶鬼不吃人,但专门做那种……勾当,以保自身不灭……”
岐山鬼没明白,“哪种勾当?”
甘衡面露难色,结结巴巴,“就是……就是……嗯嗯嗯……那啥……”
岐山鬼:“哪啥?”
甘衡心一横、眼睛一瞪,脱口而出:“勾引男人,采阳补阴!”
岐山鬼原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是白得没边了,他艳色的唇颤动了半天,最终气得抿着嘴,一言不发。
甘衡说完就后悔了,他是不是说得有点太直白了,其实……他也不是什么很保守的人……那啥也没什么不好……总比……吃人好吧……
就是……
甘衡仰头望天,有点尴尬又觉得有点难办,别采他呀……
岐山鬼看他好像还在那瞎想些什么,实在忍不下去了,他伸出手猛地钳住甘衡的下巴,然后缓缓地张开了一张嘴。
那嘴越张越大,直至变成一张血肉模糊的血盆大口,里头尖牙丛生,随便一根就能将人刺个对穿。
甘衡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眼角直跳,他苦涩地想,前不久才被恶鬼掏空了肚子,这回是要把他从头到脚嚼得连渣都不剩么?
结果,他就看到那张嘴又在他眼前合上了。
岐山鬼满意地看着愣住的甘衡,危险地眯着眼睛问他:“知道害怕了么?这回知道我是靠什么自保了吧?”
甘衡:“???”
不儿?这玩意张开嘴就是为了给他欣赏一下?
岐山鬼一脸期待地看着甘衡,似乎想要他说些什么。
甘衡木着脸,“牙口挺好的……”
岐山鬼这才满意地放开他。
甘衡算是看明白,眼前这恶鬼,武力值不详……智力值也不详啊……一个是不知道上限,一个是猜不到下限……
跟个小孩似的,说不定心智还不如小曰者呢。
岐山鬼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从胸口掏出一块玉牌,递到了甘衡面前。
“既然你供奉于我了,那这枚玉牌你便挂着,以后天上地下、深渊地府,无论何处我都能找得到你。”岐山鬼认真道。
甘衡端详着这块玉牌,眉头紧锁,那恶鬼说什么他都没太听进去,张口就是:“我不挂这个。”
岐山鬼急了,“为什么不挂?”
甘衡也抬眼认真地看着他,头头是道地同他分析,“这玉质地有问题,而且我从来没有见过黑色的玉,里头还有血,这玩意招邪祟的,我不挂。”
岐山鬼瞪着眼:“那里头是我的血!招什么邪祟,那些鬼见着我跑都还来不及!”
甘衡尴尬地笑了笑,完了露馅了,他跟荀樾那老头就学了个半吊子。
“我替你挂上。”岐山鬼说完俯下身去就要给甘衡整理腰带。
甘衡一愣,这一才意识到有点奇怪,“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等挂好玉牌,甘衡同他说:“从虚无境出去吧,林山他们还在外面等我呢。”
岐山鬼眉头一皱,“你为什么要在意他们?”
甘衡被他问懵了。
岐山鬼轻轻地托起他腰间挂着的玉牌晃了晃,那玉牌被他指尖弹出清响,他没忍住一笑:“你管他们做什么?你接下来是要去哪呢?不留在岐山么?难道不喜欢岐山么?有没有看见那个楼阁,你应当是看见了吧,你……”
“等一下。”甘衡越听越迷糊,他狐疑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周围没有别的什么人和鬼,这恶鬼确实是在同自己说话,他一脸诡异地问:“你……是在跟我说话啊?”
岐山鬼脸上方才荡漾的开心一下子消失全无了,他冷着脸,“不是,我是在跟这玉说话。”
“哦。”甘衡略微松了口气,“行了,出去吧,老待在虚无境里做什么。”
他转身朝岐山鬼招了招手准备离开,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身问那恶鬼,“对了,你把小曰者怎么样呢?你不是说见过他么?”
岐山鬼盯着甘衡半响,然后恶劣地咧开嘴角,他磨了磨牙齿说:“我就这样把他整个嚼碎了咽了下去。”
甘衡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望着望着岐山鬼有些心虚地别开眼,不情愿道:“没死,扔那没捡回来。”
甘衡这才收回眼神点点头。
临出虚无境时,甘衡还同他说:“磨牙不好。”
岐山鬼:“……”
刚从里头出来,甘衡就听到林山大喊:“甘衡!”
她猛地扑过来,把甘衡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你没事吧,那脏东西没把你怎么样吧。”
甘衡安抚地笑了笑,“林山,我没事。”
林山口中的“脏东西”伸出一只手将他们两个隔开。
她疑惑地望过去,就看到一个俊美异常的男人正垂着眼,冷漠地看着自己。
林山看得眼睛都瞪大了。
甘衡:“走吧,该下山了。”
下山的时候,林山偷偷问甘衡:“这人是谁啊?刚刚都没见过。”
甘衡想了想,小声同他道:“可能是……山神?”
林山羞涩地抿着嘴笑了笑,“好帅啊,我感觉徐归景差不多应该也长这样。”
甘衡听她这么说,下意识朝谢世文看过去。
只见谢世文小媳妇一样委屈屈巴巴地拽着那两侍从,哭得伤心,一副想指责却只敢小声指责的模样。
他说:“你们看她,呜呜呜,你看她……说好不提的……她又提了……又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