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羌城里,高枕太平客栈。
甘衡坐在那一整个不安分,他先是掀开桌上的茶壶、茶杯盖子,里头除了水啥都没有,他盯了好一会,又低头往桌子底下看去,底下就连沙子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甘衡失落地叹了口气。
客栈老板云老注意他很久了,便走过来问他:“丢……东西了?”
甘衡一僵,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没有。”
心里却默默道:是啊,丢东西了,那么大一只鬼给丢了,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
“找什么……跟……跟我说。”
“没……”甘衡生怕他再问下去,连忙转移话题,“云老,我在这沉羌城里也待了有几天了,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
云老坐过来,沉默半响后问:“你……你觉得……嫣儿怎……怎么样?”
甘衡被问得一懵,但还是礼貌夸赞道:“云老把女儿养得很极好。”
云老点点头,“那……配……配你如何?”
甘衡被吓得从椅子上直接站了起来,“云老!这玩笑可使不得!”
可云老只是认真地看着他,“嫣儿……她很、很喜欢……你。”
甘衡无奈:“云老,我知道你是想把云嫣托付给我,但我确实不合适,我马上就要动身离开沉羌了,不会在这久留的。”
云老惋惜地叹了口气,“若……若你留下,这……这儿……”他说着一拍桌子:“都、都给你。”
甘衡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啊。
还没等甘衡拒绝,突然一阵地动山摇、风沙漫天。
“怎么回事!”有人失声尖叫。
“快看那!”众人好不容易站稳,有人看到那不远处有风沙卷成了通天柱,这么大动静大概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甘衡抬头看过去,就见风沙席卷,里头阴气四溢,仿佛携着吞天之势,整个天边眼看着就阴了。
那景象犹如天狗食日,遮天蔽日般就黑了下来。
如果甘衡没看错的话,那处就是黄沙谷了!
“发生什么了?从来没有这样过?”
“这地还在晃!都小心些!”
众人担忧的议论,都尚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甘衡眉头一皱,直觉恐怕是那黄沙谷里的鬼血骨关不住了。
他想都没想赶忙往黄沙谷去,小曰者连忙焦急地跟上。
“甘衡,别过去了,那儿……”小曰者隐隐担忧。
“别这儿那儿的了,这鬼血骨要是放出来,整个沉羌城都得完蛋!”甘衡咬牙。
等到了黄沙谷外,甘衡猜想的果然没错,那谷中阴气滔天,就连吹过来的风沙里都是阴气,周遭的土沙坡已经被卷走了一大半,这儿彻彻底底变成了沙尘漫天的漠地。
“破。”甘衡捏着符纸破开风墙,艰难地走进了谷里。
那谷内寸草不生,风沙迷眼,压根就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
甘衡只感觉到很多双手伸过来,他们撕扯着,甚至还有手试图去掐甘衡的脖颈。
“瞧瞧……是昨日那个……”
“嘿嘿,真香啊……”
“便是让我们也尝尝吧……”
甘衡敛眉咬破手指画符,“诸恶退散!”
那血红色的符在一片风沙里闪着光,恶鬼们不敢逼近,但还是有嘴馋的,实在是贪恋这血的香气,竟是上去舔了一口。
只听一声尖叫,而后便彻底消散了。
恶鬼们却丝毫不怕,他们狞笑道:“为何要做无用的挣扎呢?你这一身血肉迟早是要喂与我们吃的。”
甘衡冷笑一声,“原本是不打算将你们都杀绝的,可现在看来,你们好像还不太领情……”
他说着从左肩抽出骨鞭,握着骨鞭的手活动活动了筋骨,他低头看着细长闪着冷光质感的骨鞭,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真不想掏出这玩意啊。
骨鞭摇曳着尾巴尖在甘衡肚子那探来探去。
上次在狐仙庙的时候,甘衡肚子破了一个大洞,这玩意尝到甜头了,这回还在这试探看有没有洞让它喝血呢。
“瞧哪呢?”甘衡划开左手臂,鲜甜的血汩汩往外冒,“上这来喝。”
骨鞭似乎嫌弃这血量小,还有点不太情愿,扭捏了半天到底还是摇晃着尾巴尖凑上去了。
“你还挑上了。”
骨鞭饮了血通体都带上了灵气,与先前掏出来的干瘪“骨感”简直是两模两样。
甘衡抬手挥动了两下,骨鞭在空中抽出响声,带出几道劲风。
这法器有灵性,哪怕许久未用了,甘衡握在手里的那一刻,也只觉得趁手无比。
甘衡满意地翘了翘嘴角,直奔阴风中心而去。
虽然甘衡不太想掏这玩意,但是每当握在手里,骨鞭给他带来的那种仿佛可以破开一切的威力,又让他有点上瘾。
只是好像每次握上了这骨鞭,他就变得不太像自己了。
荀樾那老头把这条骨鞭给他的时候,就曾叮嘱过他,这骨鞭切忌饮他的血过多,否则恐有隐患。
但至少现在,甘衡还是可以拿这条鞭子抽个痛快的。
那些个恶鬼们先前还嚣张不已,现在鞭子一亮,个个都抱头鼠窜。
甘衡一鞭子下去,既打散了恶鬼也破开了黄沙,这谷底的全貌他这才得以窥见。
人骨,满地无人掩埋的人骨。
还有数百年下来已经腐化的长枪刀剑和依稀能辨出来的盔甲。
这儿兴许死的都是曾经的战士……
甘衡有些怔愣了,他于历史典籍上从未听说过沉羌有如此惨烈的战役。
正当他思虑时,一把长剑直直朝他刺来,生锈了的长剑在风沙里竟还闪着寒光的锋利。
甘衡一惊,连忙抬起骨鞭挡下了这一击。
待两人弹开,甘衡这才发现拿剑朝他刺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孙文策!
“孙将军?”甘衡有些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只见孙文策背手站在那,仿佛变了一个人,这个平日里站没站样、坐没坐相的将军,此时却是身资挺拔而立,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甘衡,那眉眼里全然都是肃杀之气!
甘衡眼神一变,抬手将鞭子挥出一声响,他肯定道:“你不是孙将军。”
“孙文策”没有说话,拿着剑就朝甘衡刺来,招招狠厉,每一招都是奔着取人性命而去的。
甘衡有些招架不住,孙文策好歹也是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了这么多年的大将军,身板体格比甘衡强太多了,而且那内里的芯子虽然不知道是何人,但从这使剑的招数看来,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两人再一次鞭剑相接,甘衡拧着眉问他:“你到底是谁?”
“孙文策”垂眼看了甘衡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流露过多的情绪,但是甘衡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里头满满都是轻蔑和不屑!
原本孙文策在沉羌的风沙里磨砺了这么多年,早就糙得不能再糙了,可现在内里换了,甘衡竟能从里头感觉到几分诡异的清贵和傲慢。
这人到底是谁?
几番有来有回的打斗,甘衡有些脱力,这朝他刺过来的每一剑都蓄着大力,以至于甘衡每一次迎过去接住都会震得手臂发麻,那剑再一次袭来的时候,甘衡一个没接住,就被硬生生刺在了手臂上。
好险没有伤到筋骨,但却划出了一条又长又深的口子。
比恶鬼更兴奋的是那骨鞭,它一头扎进去,甚至还觉得这血不够似的,翘着尾巴尖还一个劲往里面钻,企图把伤口撕得更开。
“嘶……”甘衡一把将它摁住,恼道:“我估计我迟早得死在你这玩意手里!”
恶鬼们开始肆意狂欢。
“嘻嘻,自不量力竟同我们将军打架!”
“血!好香的血!给我一口!”
“将军杀了他!杀了他!”
甘衡一鞭子挥开扑上来的恶鬼,拧着眉疑惑:将军?
这些恶鬼口中喊的又是哪门子的将军?
“孙文策”提剑步步朝甘衡逼近,就这几步同孙文策走出了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那股子名门之后被养出的通身贵气,一举一动都端正得很。
甘衡有些戒备地看着他,猛地扬鞭朝他抽过去。
“孙文策”硬生生抗下一鞭将骨鞭拽在了手里,他挑眉:“好烈的鞭子。”
甘衡试图将鞭子抽回来,却发现这玩意被这人握在手中,半点都动弹不得。
力气真大。
“孙文策”背手站立,拽着甘衡的骨鞭稳稳当当的,他毫不留情地点评:“鞭子是好鞭子,可惜人不太行,四肢无力、下盘不稳、丹田没货、基本功为零。”
字字珠玑、字字无情。
甘衡被训得面红耳赤,说他啥都可以,可这“丹田没货”不就是说他肾虚么??
“靠,你大爷的。”甘衡扯着鞭子跟他较劲。
“孙文策”抬眼看向他:“你们敕奴人使鞭子也就这点本事?”
话说得平淡无波,眼神里却透露着满满的讥讽和不屑。那种名门子弟不显山漏水的看不起人,全在那一眼里。
周遭恶鬼也讥笑起来,仿佛都在看甘衡的笑话。
甘衡手上一下子卸了劲,整个人怔愣在原地。
敕奴?
现如今还哪来的敕奴,早在数百年前敕奴就四分五裂,早已不存在了。
而当年同敕奴作战最有名的……
“萧将军?”甘衡不确定道。
此话一出,整个黄沙谷里的鬼都炸了。
“将军!将军!这人认得你!”
“既认出我们将军了!为何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