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餐厅。
彭琪身着皮卡丘睡衣和一头来不及打理的头发,抹了把脸端坐在座位上。
而她的对面是衣冠楚楚的许契和穿着红格子针织衫栾城江家继承人江赎。
天知道她一觉醒来听说许契要把寺送人,自己还没来得及收拾,火速冲过来赶在两人出寺前把人给拽到饭店里冷静冷静。
许契是她从小看到大的。
准确来说是彭琪从小的时候看到大的,许契则是宏观一成不变,偶尔面貌会有些变化,不是大问题。
在她眼里,许契有时是长辈,有时又像同龄人。
而许契作为寺主比她们这些社畜还积极。
现在告诉她许契要把这个寺送人。那人还是江赎!
先不说送不送,人家家里好几套房还差个寺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彭琪默默喝了一口眼前的汤。
许契显然没想到消息传的这么快 。
他一路过来到现在还有些愣:“我怎么不知道我现在要送人?”
彭琪满腔热血噎了一瞬。
她难以置信:“不可能啊,你别骗我,”她余光瞥见对面另一个人手里拿着的东西,连忙往那方向抬了抬下巴,“喏,人赃并获。孬狡辩了。”
许契纳闷,跟着她视角看过去正好看见他旁边人手里夹着一张卡。
黑卡。
“……”
彭琪识相闭嘴,安静吃瓜。
江赎看他一眼。好像生怕他反悔,眼神无辜义正言辞道:“这是我们的约定。”他说着,眼神略带谴责的看着许契。
那眼神落在对面彭琪眼里就是赤裸裸对渣男始乱终弃的悲伤。
顿时。
又一道视线肉夹馍一样把许契堵在中间。
许契:“……”
你们是专门来克我的吧。
许契无奈,随手拿出一串珠子来盘:“那你呢?你从哪听来的消息。”
彭琪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奇怪,她示意许契靠近一些:“因为天语他们今天逛街时听见有人讨论,”她隐晦的指了指江赎,“在街上,咳,接吻。还隐约听到‘真契寺’‘什么时候卖’的字眼。哎呀,反正看见后他就立刻向咱群里哭……不是,报备。你不是把群里的免打扰打开了嘛,看不见也正常。”
说完她又嘟囔几句,像是在确认有没有忘说的。
而许契则听完则沉默了一会,片刻揪起一缕自己的头发摆弄起来。彭琪知道他这是烦躁的表现。
真稀奇,有生之年能看到老古董烦躁的模样。
等等,真契寺,真契寺表面是个拜寺,可其实里面根本没有供神。许契为什么会成为寺的主人她不清楚。
反正寺已经认许契为主,再转让或松都不可能。
她突然反应过来。
自古以来,不只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很多时候时运也是决定规矩的一种。
而仙和人则是两种不同的境界。
一般想管理这种寺就特别讲究时运。
时运一过,再怎么有缘也无果。
彭琪内心复杂时,许契干脆起身一把拽住一心想要承诺的那个人快步走出饭馆。满头乌发跟不上动作在空中起舞。
离开前他淡声丢下一句话:“你想多了。
除非我死,这寺也得归我管。”
古井餐厅出来便是一面巷墙。
斑驳陆离。
许契带着江赎走出来。
青年不解:“‘除非我死’这话是什么意思?”
“……”
这家伙现在满脑子都是承诺。
许契开始怀念从前那个小毛孩子了。
“等你病好全了再说。”许契撂下一句,便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青年往手机上面看了一眼。
备注是“闻天语”。
手机响不到三秒闻天语就接了。
嘈杂的背景音中,对方接后第一句话就是:“慢着!等我把鞋穿好再来拦你!”
“……”许契无言片刻。
怎么连小孩也凑热闹。
“我没这个想法。”许契直奔主题。
对面杂音骤然一停,接着只听闻天语小心翼翼道:“那,那个谣言不会是……”
许契叹了口气:“就是你想的那个。”
“哪个?”青年被撂在一边不明所以。
许契闻言看他。
从前看江赎从不需要费功夫,如今天道好轮回,轮到他仰头才能直视对方。
“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罢了。”他转移话题似的叹了口气。
电话那头闻天语不知何时放轻了呼吸。
江赎愣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
许契细心察觉对方语气里的诧异,故意道:“是个小顽固。”
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竟然还抱臂点了点头:“要帮忙找吗?”
你不应该问为什么她可以冒充还有一饰两角吗?
许契突然看不懂这个男人了。
对方挺拔的身姿一经多年未曾改变,红格子针织衫搭配休闲裤符合现代年轻人审美。
见对方安然无恙站在寺里栾树下等着自己,他还以为病真的被治好了。直到不久前他又探了一次面相,发现那些死气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愈变愈多。
许契暗中掐了一个诀,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难道真是他想多了?
“不然就去作芳尘找吧,我记得那丫头最好跑那里。”
电话那头闻天语的话将他思维拽了回来。
作芳尘,听亦文雅。
实则是个大广场。
位于栾城北部。
早前筑建时,为了应衬它古韵的名称,政府专门做了些符合芳尘的装饰。
至此导致每年前来打卡的人流量多到经常发生踩踏事故。
后来为了游客安全撤下了装饰。本来以为能消停一会。结果不到一周,就收到将近几百封建议挂回装饰的建议信。
政府只能被迫挂回一些装饰。另外附加一个告示牌。
“你们先去,我一会到。”闻天语说完挂了电话,余下两人站在餐厅门口大眼瞪小眼。
孩子哎,我要真需要找还用等到现在吗?
许契有苦难言。
他放养孩子放养惯了,一时半会还真没反应过来。
“走么?”江赎问道。
不知为何,许契硬是从这两个字里嗅出了迫不及待的气息。
“不用。”许契没忍住用拄杖用力戳了戳地面。
感觉今天全世界都在跟他对着干。
“为什么?”江赎似乎也不意外,只是挑起一边眉问。
许契用行动证明,他当着江赎的面凭空变出一张黄符来。
无声念了几句,符纸无风自动。
许契跟了上去。
江赎没说话,似乎对这种场面早有预料。
许契却在走之前先开了口:“你早就知道了罢,知道我不是人。”
又是人间酒醒梦回时。
江赎没说话。
曾经无数个日夜,那人带着酒与他在梦里畅饮。
一身白色长袍随风而动。
梦见绥台惆怅事,人间似火满江城。
蓦然回首,数不尽的透明魂魄在满江城这个城池烟火四起。
哀转幽冥。
“轰隆!”
梦境随满江城四分五裂。沙石满天飞。倚枕悔见星光,镜欲滴愁肠。
直到一抹灵光穿过层层落石雨,缓慢笼罩整个城池。
今来古往,物是人非,天地里,唯有江山不老。
他便在无尽安宁中又睡了过去。
……
“到了。”许契收回符纸。
江赎打量四周。
广阔无垠的石板地,偶有几块刻有独特的图案。后面除了他们来时的入口,其余都被挂上灯笼。
上空挂有许多艳丽姿色的纸伞。不远处还有一座灯火通明的红楼。
红楼遥隔几里步,沉暝雾笼翠树。
江赎一愣,没想到广场还种有栾树。
树影到格窗,咱家灯火秾亮。
这里确实是作芳尘。
不过,与平常有异的是。每日嘈杂的广场此刻却寂静的过分。
一眼望去,竟然不见一人人影。
“你好……”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江赎立刻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许契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把江赎拉到自己身边。转而看向来人。
银色瞳孔木讷的看向许契:“许,许老师。”
老师?
江赎意外看了眼许契。
后者面上不无意外之色,但很快就被抹去。
“乖,先跟我走吧。”许契放轻声音。
那声“乖”刚说出口,江赎就沉默了下,安静的站在许契身后。
与此同时他也看清来人是什么模样。
半透明的身体依稀可以看出来人一身白色长袍和黑色长发。下一秒,对方抬起了头,随着她的动作,黑发堆积至两侧露出苍白的面孔。
一副非常年轻的少女相,目测是适合上高中的年纪。
唯一不同的是她身下没有沾地,整个人,不,整个魂都是飘在空中的。
江赎:“……”
少女魂熟稔喊完许老师后又把目光转移到江赎身上,两秒后“咦”了一声,又转向许契小心翼翼道:“老师我是不是闯祸了……”
许契作为旁观者自然门清,这丫头看江赎脸色同样苍白先入为主把他当成同类了。所以才敢光明正大出来。
不过现在为时已晚。
少女垂死挣扎,她对沉默中的江赎说:“那个,我可以解释……其实我是魔术师。”
许契默默扭过头。
“嘭。”一阵白烟自少女身下逬发。待白烟散去,江赎眨眼就和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对上了视线。旁边还有许契二号。
没等他从震惊中缓过来,就听江赎二号和许契二号齐声道:“怎么样?”
江赎表情有些微妙。
许契对此场景早有预料,见此也不在乎许契二号,看热闹不嫌事大道:“放心,小雪懂分寸,不会乱用你的脸。”
一旁江赎二号赞同般点了点头。
江赎大号:“……”
见江赎没有排斥,许契放心了。待少女变回魂体形态时转头就对少女说:“一次化形就要耗很多灵力,你这几天频繁使用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少女心虚地乖乖垂头,等许契问完才抬头,她飞的位置不高,只有抬头才能对上许契的眼睛:“我又看见他了!他在那里!”少女伸手指了红楼墙边,江赎看完收回视线意外发现少女的魂体好像更透明了。
少女似无察觉:“我好想与他亲……”
“好想跟他说说话。”
“特别想抱抱他!”
“可是他不理我。”说完,她委屈瘪了嘴。眼里映出水光的一瞬间整个魂体好似活了一刹那。
“一尺雪!”不远处突然传来男孩的呼喊声。
几人看过去。
远道而来的闻天语姗姗来迟。
他一身校服还没来得及拉上拉链。
许契:“怎么穿校服来了。”
闻天语不好意思道:“其他衣服前几天弄脏了今早才洗,随手拿这个将就一下。”
少年挺拔的身姿被校服展现的淋淋尽致,唯有青涩的骨骼感埋藏于校服之下。